第六卷 無間 第六百九十章 忠貞的條件

曾經多年興盛一時的霸州榷場,在這一天北燕兵馬喬裝打扮成商團的擄劫事件中,雖說還不至於成為廢墟,可放眼看去仍是一片狼藉。而北燕其他商團都被出擊的竺汗青親自驅逐,而那些吳國商團的人又被劉靜玄軟禁起來,連守軍也被齊齊繳械看押,因此更顯得冷冷清清。

而此時此刻,蕭敬先正在慶豐年的陪同下,優哉游哉地漫步期間,不時還去翻檢一下某些攤位上沒來得及搬走的商品,似乎對這榷場里的交易很感興趣。然而,他嘴上和慶余年聊的話,那卻和榷場毫不相干,因為蕭敬先打聽的竟然是慶豐年和令祝兒師兄妹的那點八卦。

慶豐年本來就臉皮薄,平日里他又不像小猴子這樣活潑好動四處和人搭話,所以當面拿這一點兒女情事開涮的,從前還有宋蒹葭那幾個小丫頭,可隨著她們和令祝兒漸漸熟絡,成了閨中密友,至少頂多在背後朝他們指指點點嘀嘀咕咕,當面現開銷的情形少了許多。

所以,這會兒他在蕭敬先那步步緊逼的追問之下顯得很狼狽。

尤其是蕭敬先的問題全都異常簡單直接。比如什麼時候辦婚事,什麼時候要孩子,打算要幾個孩子……天知道他珍惜現在這得來不易的相處日子都還來不及,哪敢去想那麼長遠?

就當旁人眼中持重的慶師兄一張臉都快漲成豬肝色的時候,蕭敬先突然呵呵笑道:「好了好了,不逗你玩了。真是的,你就不知道學學千秋那厚臉皮嗎?」

慶豐年在如釋重負的同時,卻只聽身後傳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千秋那厚臉皮,不是人人都學得來的。」

辨認出那是周霽月的聲音,慶豐年心想怪不得自己絲毫沒察覺有人靠近。他連忙轉過身來出聲打招呼,隨即就只見周霽月含笑對他點了點頭:「讓慶師弟你這麼一個老實人陪晉王逛這霸州榷場,實在是有些強人所難了。你去將軍那兒吧,我留在這兒就行了。」

慶豐年巴不得這樣的安排,可畢竟之前是劉靜玄吩咐他的,因此他猶豫片刻,見周霽月那臉上表情並沒有什麼打趣的意思,他最終還是扛不住剛剛應付蕭敬先時的心力交瘁,當即一拱手道:「那我先回去復命了!」

見慶豐年逃也似地飛快離開,蕭敬先盯著人的背影看了好一會兒,他這才笑眯眯地說:「霽月,你這一宗之主哪怕身邊沒有一個弟子門徒隨侍在側,可仍舊氣勢十足。有時候我實在是忍不住想,當初千秋能把你從大街上撿回來,到底只是一時好心,還是慧眼識珠?」

周霽月哂然一笑,根本不接蕭敬先這話題,她剛剛接近的時候就已經查看過四周情況,確定此時沒有外人,她就直截了當問道:「晉王對榷場很有興趣?」

「不是對榷場,而是對劉靜玄。」蕭敬先同樣單刀直入。見周霽月的眼神倏然轉厲,他就笑著搖搖手道,「霽月你別擺出這麼一副殺氣騰騰的樣子,我又沒說要對劉靜玄怎樣。他是霸州之主,我現在呢,也就是個光桿王爺,巴結他都來不及,能拿他如何?」

「晉王殿下走到哪,哪就會有止不住的風波,一直以來都是這樣的。更何況,千秋對你的評價素來很高,你何必妄自菲薄?」否則,皇帝和越老太爺也不會特地囑咐她看好蕭敬先。

蕭敬先卻眯起眼睛反問道:「千秋對我什麼評價?」

「他說你是個妖孽。」周霽月似笑非笑地把越千秋的原話給直接揭了。可下一刻,蕭敬先竟是放聲大笑,那笑聲肆無忌憚,彷彿絲毫不怕顯露出自己的身份,更不怕引來外人。面對這樣意料之外的情形,周霽月不禁有些後悔激怒這個棘手的男人,可卻已經晚了。

「千秋自己就是個妖孽,還好意思說我?」蕭敬先笑得彷彿眼淚都出來了,隨即就心情很好地調侃了越千秋,這才淡淡地說,「沖著千秋這評語,我要是再不興風作浪,豈不是對不住他這妖孽的評價?霽月,我問你,你怎麼看劉靜玄這個人?」

面對這樣一個突然的問題,周霽月微微皺了皺眉,隨即才坦然說道:「劉將軍是千秋的師伯,我曾經聽說,他當年鎮守邊疆,戰功赫赫,卻一直都被上峰忌恨,壓著功勞,後來又被高澤之兄弟二人暗算,在被俘之後降了北燕……」

「好,後面的你不用再說了,因為我比你知道得多!」蕭敬先打斷了周霽月,這才似笑非笑地說,「畢竟,劉靜玄在北燕那些年的日子,大約也就很少一部分人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他和戴靜蘭因為家眷被人出賣而最終投降之後,就被安置在上京城。」

「他們是玄刀堂弟子,雖說那時候玄刀堂已經被除名了,可他們畢竟是曾經的悍將,哪怕投降之後,接受了我那姐夫賞賜的宅子,也把那些被出賣送到北燕的家眷接了過去,但是,他們沒有用一個婢僕,每日粗茶淡飯,開銷不是靠俸祿,而是親自種地種菜,女眷縫補女紅。」

周霽月還是第一次知道,劉戴兩家在北燕竟然過的是這種生活。然而,她卻敏銳地感覺到,蕭敬先要說的絕對不止這些。果然,下一刻,蕭敬先就突然詞鋒一轉。

「後來,劉戴兩位派出親生兒子南歸聯絡大吳,又通過千秋的師父,還有他背後的越老相爺和東陽長公主,成功把當年的鐵案翻轉過來,促使大吳皇帝下定決心重修武品錄。如果單單通過這樣的結果來看,他們棲身敵營多年,堅貞不屈。可你想過沒有,所謂的忠貞之心就這麼絕對?會讓人在蒙受那樣的不白之冤和奇恥大辱之後,仍舊心念故國?」

遽然色變的周霽月不禁反唇相譏道:「難道晉王覺得,劉戴二位將軍那時候不應該心念故國,而是應該屈身投敵?」

「漢時家中三代將種的李陵因為援軍不來,固然打算詐降匈奴,但因為漢武帝誅其三族,最終詐降變成了真降,但何嘗不是因為從祖父,到父親,再到自己,全都遭遇不公對待?而出身草根,學藝於玄刀堂的劉靜玄,他更是直接被朝中狗官連家眷都出賣了給北燕,試問朝中各位憑什麼就認為,人會甘願冒著闔家族滅的危險重新跑回來?」

沒等周霽月再次反駁,蕭敬先就意味深長地說:「你大概以為,劉靜玄和戴靜蘭在北燕,一直都是被擱置在那兒的擺設吧?可你看到曾經的神弓門掌門徐厚聰了嗎?就連從沒上過戰場的徐厚聰,我那姐夫都不吝重用,更何況是戰場悍將的劉靜玄和戴靜蘭?」

「你難道認為真的是千秋去年在北燕那上竄下跳,再加上我也從中渾水摸魚的緣故,徐厚聰這才得以受到重用?如果那樣想的話,你就錯了,因為我那姐夫是殺人無數,但是,他很缺人才,只要看中的人就必定會不拘一格使用。而他曾經打算給劉靜玄戴靜蘭的職位……」

蕭敬先突然一頓,隨即嘴角上翹了一個弧度:「不是什麼禁軍左中右將軍之類聽上去好聽,其實不過看門狗的角色。我那個姐夫根本就沒有逼著劉靜玄和戴靜蘭與故國作戰的意思,而是打算給他們一個全新的天地。他打算把人放在北燕的東面邊境,和女真作戰」

聽到這裡,哪怕周霽月之前一直都在告誡自己千萬不要聽蕭敬先的蠱惑,千萬不要被人成功挑撥離間,她到底還是忍不住冷笑道:「要人給自己賣命衝鋒陷陣,敢問北燕皇帝開出的又是何等高官厚祿?」

「一旦建立軍功,則封郡王。不用改姓,因為北燕有的是異姓王!」

就算周霽月心志堅毅,可聽到如此出乎意料的高爵,她還是倒吸一口涼氣。想當初蕭敬先以北燕國舅之尊叛國南投時,大吳皇帝力排眾議,仍然封其晉王,這已經在大吳上下引發了軒然大波。然而,蕭敬先畢竟在北燕身份不同,可劉靜玄戴靜蘭在大吳卻不過尋常邊將。

對於這樣兩個被俘之後無奈投降的將領,北燕皇帝竟然能夠開出那樣高的代價?

周霽月在心裡告誡自己千萬不要被蕭敬先誘入彀中,可理智卻又告訴她,蕭敬先所言並非沒有可能。因為越千秋曾經不止一次對她抱怨過北燕皇帝的心血來潮,捉摸不定,那樣一個君主是很可能做出那種事情的。

更何況,越千秋的養父,那個娶了北燕公主的越小四,不也是郡王嗎?

見周霽月沒說話,蕭敬先就慢悠悠地說:「所以,當時劉靜玄和戴靜蘭竟然沒答應,只肯在上京屈就一個閑職,而我那姐夫竟然也沒有意見,我覺得很意外。畢竟眾所周知,北燕皇帝是個很大方的人,卻也是個很果決的人。不肯為他所用,那麼就去死,這是他的宗旨。」

聽到這裡,周霽月終於完全確認,蕭敬先確確實實是在暗示,甚至可以說是明示他,劉靜玄戴靜蘭有問題。儘管她從感情上很難接受如此論斷,畢竟,她和劉方圓戴展寧幼年不打不相識,如今又相處兩年,關係親近,再加上劉戴又是玄刀堂的前輩,她根本不願相信此事,可她不得不聯想一下如有萬一的後果。

心潮劇烈起伏,她面上反而顯得萬分鎮定:「晉王從前不說,為何如今到了霸州卻特意點明此事?」

「從前劉靜玄如何與我無干,可現在……身在霸州,而且還帶著太子殿下,你不覺得若有意外,那就是震動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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