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天下 第六百六十四章 善後的手刀

眼見樓英長的眼中失去了光芒,整個人就這麼軟倒了下來,最終化成了一具沒有生機的屍體,嚴詡登時眉頭倒豎,手中那把和他身高平齊的刀非但沒有放下來,反而直接往前一伸,幾乎點到了陳五兩的鼻子上,而他的口氣比他的動作更加不客氣。

「陳五兩,你明明已經制住了這傢伙,居然放任他從容自盡?」

「嚴將軍想留著他拷問情報?且不說這就是個心如鐵石的人,倘若他在拷問時,說出一些亂七八糟的所謂奇聞軼事來,我們是聽還是不聽?沒有他,某些案子想怎麼查怎麼查。再者,樓英長一死,秋狩司何止斷去一臂,簡直是四肢齊斷,只剩下了個腦袋和身子……」

說到這裡,陳五兩又猶如小孩子似的對嚴詡眨了眨眼睛——要知道,剩下的那個腦袋和身體里裝著的,還是來自大吳的心。相形之下,樓英長這種危險分子,還是弄死最好,免得他胡說八道,惑亂人心,還要防備若有萬一的時候,人突然從戒備森嚴的大牢里跑出去。

比如說,之前竟然在戒備森嚴的某座皇家別院中消失的蕭卿卿……

嚴詡對陳五兩的這種解釋並不十分滿意,然而,事已至此,他也只能接受人死了這個事實。而隨著越來越近的喧嘩和腳步聲,他就只見自己之前暫且丟下的部屬們已經沖了進來,而陳五兩則是悄然從他身邊走過,回院子里去了。當下,他就忍不住將手中長刀重重一頓。

因為心裡有氣,這會兒他用勁極大,只這一下,他腳下青石地面竟是瞬間呈現出密密麻麻的裂紋,而作為剛剛那番爆發和此時這番逞強的代價,他的臉上浮現出了一絲不那麼正常的潮紅,以至於玄龍司的眾人匆匆上前參見時,都齊齊低下頭去,不敢直視這位渾身浴血,殺氣騰騰的玄龍將軍。

「給我把這座嘉王府別院仔仔細細搜一遍,尤其注意各種機關和密道。但全都給我記住,密道入口只要嚴嚴實實看好,不許隨便下去。以免不必要的折損。哼,我才不在乎這些密道通往何處。回頭灌水,灌毒煙,灌馬蜂……大不了埋設火藥直接炸塌了!」

已經進了院子的陳五兩聽到嚴詡這與其說殺氣騰騰,還不如說帶著幾分泄憤情緒的話,不由哭笑不得。誰都知道,弄清楚密道的另一頭通往何處,那才是最關鍵的,嚴詡居然說不在乎?這傢伙是真心這麼想,還是假意這麼說說,希望消息散布出去,逼迫對方廢棄密道?

要知道,之前那疑似,或者說可能有地道入口的三戶人家,還沒查證出罪名抄家呢!

然而,看到身上還扎著兩支箭頭的越千秋正沒事人似的和小胖子談笑風生,陳五兩也就顧不得嚴詡了,重重咳嗽一聲後就語重心長地說:「九公子,你這是想當刺蝟嗎?」

越千秋沒想到陳五兩還會開這樣的玩笑,正要開口說話,卻不想小胖子立時如夢初醒地大叫道:「沒錯,陳公公你快給千秋看看,他中了兩箭,肩頭還被人划了一刀……」

還沒等小胖子把話說完,越千秋趕緊就打斷道:「沒事,這真算不上什麼大不了的傷!」

就在這時候,把事情對下屬們交待下去就轉身回來的嚴詡正好也進來了。看清楚越千秋身上還扎著的兩個箭頭,他登時氣不打一處來,一個箭步衝到徒弟跟前,直接揪著人喝道:「都受傷了還饒舌,下次在你舌頭上扎一箭,看你還這麼死鴨子嘴硬!跟我進來!」

見嚴詡已經把越千秋直接拖回了屋子裡,小胖子看了一眼周霽月,見她含笑不語,沒有進去的意思,他把心一橫,索性就厚臉皮地跟進了屋子。

眼見嚴詡掃了一眼沒有書桌沒有椅子,屏風化成碎片,床更是被砸得稀巴爛後被人拆出個洞口的屋子,面色非常微妙,他連忙上去解釋了一句:「那會兒樓英長正好出現,千秋和周宗主當機立斷,直接就地取材和人打了起來……」

越千秋差點沒被就地取材四個字給噎了個半死,很想吼一句小胖子你不會用成語就別亂用。然而,嚴詡卻哈哈大笑了起來,直接拍了拍他的肩膀:「不錯,我趕過來的時候就怕有什麼萬一,沒想到你和霽月兩個初生牛犢不怕虎,竟是硬生生堅持到了我來。」

「砸了傢具算什麼,只要人沒事就好……」口中說著這話,嚴詡卻突然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地直接扒了越千秋的外套,可緊跟著,他就面色古怪地盯著徒弟,隨即低頭看了看手,想到剛剛手感不對,他就狐疑地抬頭問道,「你身上穿了什麼?」

越千秋頓時呵呵一笑,隨手把兩個箭頭給拔了出來,對一旁大吃一驚的小胖子眨了眨眼睛,這才脫了裡頭那件小襖。就只見那小襖上前襟兩個被箭射穿的洞宛然可見,而肩膀上的一處刀痕破口亦是極深,可越千秋貼身穿著的那件軟甲雖說留著三處深痕,但並無破損。

小胖子差點沒把眼珠子給瞪出來,當即氣急敗壞地上去狠狠抓住了越千秋:「你這傢伙,居然穿了護身軟甲!你也不早說,我剛剛差點沒被你嚇死!」

越千秋見小胖子臉色發黑,而嚴詡也有些狐疑,他趕緊解釋道:「我又沒有神機妙算,哪裡知道今天會出事,是娘最近老在我耳邊念叨,說最近金陵多事,有備無患……我之前當耳邊風,可今天她軟磨硬泡,今天出來時硬是給我套上的!」

聽說是平安公主的安排,一旁的嚴詡臉色稍霽,卻還是忍不住在越千秋的腦袋上狠狠敲了一下,不無惱火地說:「以後有事早說,別說這死小胖子,剛剛我都差點給你嚇死!趕緊的,脫了軟甲讓我瞧瞧,到底挨了兩箭外加一刀,就算有軟甲護著,說不定還有內傷!」

因為之前在晉王府洗澡洗出來的那點心病,越千秋很不樂意扒個精光給人看。然而,胳膊擰不過大腿,他就算現如今也算是個小小的高手,卻依舊拗不過嚴詡。他正推搪呢,嚴詡已經動作極快地上來要動手,他趕緊舉手投降,無奈地配合著脫軟甲。

這屋子裡雖說打得一塌糊塗,但到底曾經是李崇明起居坐卧的內書房兼寢室,這會兒倒不至於太冷,可越千秋脫軟甲時,卻忍不住發出了嘶地一聲。

而嚴詡當然不會錯認為徒弟是被冷的,連忙二話不說接了軟甲過來,又扒了越千秋那件貼身小衣,結果看到肩膀和右脅位置都出現了一大片淤青。

剛剛因為越千秋穿著貼身軟甲就以為他沒受傷的小胖子,也不禁倒吸一口涼氣,臉上隨即就有些訕訕的。他小時候摔一跤就能鬧騰個半天,寶褔殿上下更是會為此雞飛狗跳,也不知道多少人倒霉。而長大之後,他練武之所以沒什麼成就,吃不了苦也有很大的關係。

這麼大面積的淤青,得多疼?

嚴詡拎著剛剛越千秋脫下的軟甲,心知肚明這三塊淤青是怎麼來的。近距離挨箭挨刀,又是樓英長訓練出來一等一的好手,不比尋常兵卒,手重是必然的,這淤青多半是軟甲受到衝擊之後和肌肉劇烈碰撞的結果。他一面想,目光卻從那淤青移到了沉甸甸的軟甲上。

他只看一眼就知道,這件背心軟甲並不是一般的貨色。就算是那種軍中只有高級將校能穿的鎖子甲,編織也極其稀疏,對刀劍劈砍防禦力很強,但洞眼太大,對於弓箭的抵禦就得看運氣了。而這件軟甲鐵環細小緊密,接縫牢固,可以說是一等一的精品。

估摸著是皇帝賜給越老太爺,又或者是那位老爺子不知道從什麼渠道弄來的。

然而,正因為細密,所以沉重,這樣一件軟甲穿在身上,少說負重二十斤,越千秋能夠依舊這麼活蹦亂跳,這麼些年苦練武藝到底沒白學,到底曾經跟他練武的時候,腳上手上戴過鐵護腿和鐵護腕。只不過,經此一事,日後似乎很有必要繼續讓他穿著這樣的軟甲練武……

嚴詡一面盤算著日後的特訓方案,一面伸出手來碰了碰徒弟身上那那幾處淤青,見越千秋故意齜牙咧嘴,他就沒好氣地從腰間摸出一個小小的盒子。

「好了,別裝了。你師娘特製的傷葯,一會你敷上去,活血散瘀就行了!」

越千秋才剛迸出一句謝謝師父,小胖子連忙搶著接了過來,隨即又眼巴巴地看著嚴詡問道:「那內服呢?我從前磕著碰著的時候,御醫都是囑咐我務必外敷加內服的!」

此話一出,嚴詡頓時嘴角抽搐了一下,越千秋更是以手扶額,哭笑不得地說:「英小胖,那是因為你和姑娘似的,太弱不禁風,就那麼點磕著碰著的小傷,還用得著外敷內服?我從前跟著師父練武的時候,摸爬滾打,哪天不得多個幾塊淤青,隨便塗點藥酒就完了。」

小胖子本來還想表現一下對越千秋受傷的關心——當然他本來就很關心,畢竟之前如果丟下他不管,越千秋和周霽月應該是能夠殺出重圍先跑的。更不要說在樓英長的蠱惑面前,越千秋表現得非常無所謂,這也讓一直都有些患得患失的他覺得有點內疚。

可這樣的情緒被越千秋故態復萌的揶揄給完全沖得乾乾淨淨。要不是還記得面前是個傷員,他險些就抬起一腳朝人怒踹了過去。可嚴詡突然手一松,把那軟甲對他扔了過來,他趕緊伸手去接,可東西一入懷,他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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