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天下 第六百五十三章 劫法場

按照一般的常理,正月殺人不祥,但這次處刑早就張貼了布告,道是處決一批里通北燕的官場敗類,國之逆賊,在金陵城百姓這幾年來經歷了層出不窮的秋狩司作亂事件後,對此事自然拍手稱快,扶老攜幼來看殺人的不在少數。

今天雖說是個大晴天,但正月里的天氣恰是春寒料峭,七八個待處決的犯人跪在地上,不知是冷的,還是被嚇的,大多數顫抖得猶如篩糠,面上殊無血色。他們背上插著的犯由牌上寫著各自被處決的事由,其中少不得都有一條里通北燕的罪名。

其中,那位前中書舍人的罪名更是密密麻麻,以至於之前坐著刑車被押解到刑場時,腦袋上不知道被人砸了多少石塊,早已鼻青臉腫。

而夾在這些人當中的劉國鋒,因為並非官僚,雖說也挨了兩下,但到底名不見經傳,刺客的形象總算要比其他人更好些,不過仍是灰頭土臉。然而,他心裡卻比誰都憤懣,從被擒之後到今天,他也不知道發過多少如果能逃出生天便殺盡仇人的毒誓,可如今渾身氣血被破,就算逃過一難也是廢人,他縱使再心志剛強,也已經接受了那個絕望的現實。

至於會不會有人來救自己,他早就丟了這奢望。蕭卿卿不過是利用他。紅月宮的人如今正忙著洗白,痛恨他這個差點讓他們全軍覆沒的始作俑者還來不及,更不會管他死活;天巧閣的長輩們但使還對他稍有憐憫,就不會點破他全身氣血;至於群英會……

劉國鋒竭力仰起頭來,希望能找到越千秋,那個把群英會搶過去變成自己的無恥小人。然而下一刻,後腦勺上就傳來了一股難以抗拒的大力,一隻手重新將他的腦袋死死摁了下去。

「都要死了,還東張西望幹什麼!」

劉國鋒瞬間心臟猛地一收縮,一股強烈的不甘油然而生。然而,雙手反綁,腳上還有沉重的鐐銬,四周圍是無數觀刑的百姓,哪怕真的有人劫法場,也難以脫逃,他不禁狠狠咬緊了牙關,一千個一萬個後悔之前做錯的某些事。

當初被逐出師門的時候,他就不應該回紅月宮,而是應該第一時間逃去北燕的!徐長厚這個神弓門掌門尚且能在那兒飛黃騰達,更何況是他?

還有甄容……他在拿甄容肩膀上那刺青引誘那位青城掌門弟子一步步入彀的時候,怎麼就沒想到甄容真的可能是北燕貴胄?如今人已經赫然是親王之尊了!

如果他當初能下狠心,下狠心把圖案臨摹下來,然後在事情敗露後往自己肩膀上弄出這樣的刺青後逃往北燕,他是不是也能謀取到這樣的榮華富貴?

「時辰已到……」

隨著那個似曾相識的聲音,劉國鋒只覺得身後陡然一輕。意識到犯由牌已經被人摘掉,一直都竭力剋制著驚恐害怕之類負面情緒的他,此刻也終於不可抑止地顫抖了起來,尤其是當他察覺到某樣冰冷的東西輕輕地觸碰了一下脖子後頭,分明是劊子手用那鬼頭刀進行什麼臨斬首前的儀式,他更是連心跳都幾乎停止了下來。

頃刻之間,他就只聽四周圍傳來了極大的躁動,緊跟著,兩側傳來彷彿是雞被割破喉嚨似的的詭異叫聲,當幾滴溫熱的液體濺到臉上時,他想到曾經親手殺過的人,一時整個腦子都彷彿不會轉動了。

哪怕聽到背後傳來一聲輪到你了,他以為自己會掙扎,可整個人已經完全僵硬了。就在他耳朵清清楚楚捕捉到那大刀揮下的風聲以及劊子手的呼吸聲時,他依稀察覺到身下彷彿突然傳來了一聲微不可聞的輕響。

緊跟著,他就只覺得身下猛地一空,整個人就這麼直接墜落了下去。

他能聽到四周圍的驚叫和怒斥,以及破空追來的聲音,可明明應該緊張害怕的,他卻奇異般地鎮定了下來。都已經是在必死的境地了,竟然還能有人來救他,就憑這一點,他就算死了也還值得!可他固然想趁機掙扎逃跑,可手足被縛的他完全動彈不得,只能聽天由命。

在一瞬間的墜落中,劉國鋒也不知道轉過多少念頭,須臾落地時,什麼都沒看清楚的他只覺得雙腳被人一把拉住,緊跟著就猶如死人似的被人猛拽進了旁邊一條烏漆抹黑的通道。由於被拖動的速度實在是太快,他只覺得渾身包括頭臉重重擦在地上和牆上,一時疼痛難忍。

可在這種逃命的時候,他怎麼也不會抱怨對方的簡單粗暴,甚至擔心對方速度不夠快,追兵會進入他身後的通道。直到有人倒提著他的腳,把他往上拽去,他方才捕捉到了轟的一聲。剎那之間,他只覺得雙耳彷彿完全失聰,可隨之體悟到的事實卻讓他大喜過望。

救他的人把地道給炸塌了!追兵不可能追上來了,他暫時安全了!

然而下一刻,他就只覺得頸側遭遇一下重擊,竟是什麼也不知道了。

刑場之上突如其來的地陷,除了監斬官和那些維持秩序的將兵又驚又怒,觀刑的百姓一片嘩然,三樓觀刑的少年們也同樣大吃一驚。

尤其清清楚楚看到被一雙手拽下地洞的人赫然是劉國鋒,而監斬官已經第一個朝地洞口撲了進去的時候,越千秋更是忍不住拍案而起,沖著天巧閣那目瞪口呆的三個少年喝道:「趕快想一想,劉國鋒在你們天巧閣有沒有交好的師兄弟或長輩?最近他們下落如何?」

見其他人瞬間鴉雀無聲,他知道自己心急了,只能惱火地低聲解釋道:「金陵城裡挖一條直通刑場的地道不是那麼容易的,更何況直通他腳下?天巧閣雖說最擅長的是陷阱和各種機關巧器,而不是挖地洞,但難免別人會有聯想!不管是不是天巧閣乾的,別人都很可能認定和你們有關。尤其是和劉國鋒有關的人一旦行蹤可疑,黑鍋不想背也得背!」

越千秋都已經把話說到這麼清楚了,別說天巧閣那師兄弟三人,其他少年們也瞬間為之色變。剛剛倒是有人第一時間想要跳下去幫忙的,不過周霽月眼疾手快攔住了他們。

此時,她也少不得解釋道:「今天隨行的應該都是三司的精銳,我們下去只會添亂。最重要的是,就算我們說是一片好心,也有人會誣賴我們,屆時背上不必要的嫌疑就麻煩了。」

剛剛看著人頭落地正驚悸呢,誰曾想轉眼間就目睹了大吳幾乎難得一見的劫法場一幕,小胖子那張臉是瞬間由白轉黑。此時見越千秋和周霽月先後解釋了一番,他正忍不住想說話,卻只見越千秋沖他擠了擠眼睛,意思彷彿是讓他暫時保持緘默,他就硬生生又忍了下來。

雖說人都在武英館學習,但少年們都是各自門派中的佼佼者,但凡門派里發生了什麼事,他們多數都能在最短的時間裡知道。所以,天巧閣的師兄弟三人對視一眼後立時絞盡腦汁地回憶起來,突然齊齊色變。眾目睽睽之下,最終年紀最大的那個開了口。

「劉國鋒是掌門師伯的三弟子,但因為天賦好,又擅長待人接物,所以很早就作為下一屆掌門的人選。門派里還有兩個弟子和他關係不錯,另有掌門師伯的一個師弟,因為某些緣故很喜歡劉國鋒,對他很看重。門派傳書,說那三個人突然就不見了……」

越千秋當即點點頭道:「好,人名告訴我!」

說出剛剛那番話的雲豐猶豫了一下,隨即遲疑著往前走向越千秋。正當他快到人面前的時候,一旁小猴子卻不知道從哪竄了出來,半個身子把人擋住了,臉上分明寫滿了警惕。

「越九哥,天巧閣各種各樣的機關暗器多著呢,剛剛地道保不齊就是他們自己打的,把劉國鋒送回來也是苦肉計,萬一他射出點什麼毒針之類的東西呢?」

越千秋又好氣又好笑,直接站起身將小猴子一把撥開,這才對那臉上一陣青一陣白的雲豐拱了拱手。

「我知道你生怕外人聽見,對你們天巧閣的那三位名聲不好聽,畢竟劉國鋒現在的名字已經臭大街了。小猴子那是瞎說一氣,我是不信,大夥在武英館朝夕相處,還會有壞心!所以,你不用擔心大家聽到他們的名字有什麼誤解,誰會相信天巧閣的人還會同情劉國鋒?」

「他可是為了逃命,連刀子都可以架在同伴的脖子上。他可是為了往上爬,連甄容肩膀上的刺青都能拿來做要挾!」

哪怕越千秋才回到武英館沒兩天,可少年們又不是第一天認識他,知道他對敵人那固然是不擇手段,對朋友卻素來好得沒話說,看看劉方圓和戴展寧,看看慶豐年和慕冉那些神弓門最後的弟子,看看小猴子……這都最有說服力。一時就有人在背後嚷嚷,附和越千秋的話。

於是,雲豐不禁垂下了頭,許久方才聲音艱澀地說:「天巧閣里喜歡劉國鋒的那位師叔身有殘疾,是公輸氏後人,名叫公輸夜,那兩位和劉國鋒交好的師弟,就是公輸師叔的兩個侄兒,公輸雲和公輸雨。

他們先天不足,瞎了一隻眼,生下來之後沒多久,父母就死了,因為說他們有衝剋,名字都沒好好起,在門派里也不大受重視,只有公輸師叔和劉國鋒對他們好,所以……」

儘管他這話最終沒有說完,但聽到這裡,在場大多數人不禁面面相覷。如果說越千秋那是反應快才從地道劫法場的行動中,想到可能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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