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天下 第六百五十章 既見君子,雲胡不喜

小胖子對蕭敬先的那種親近,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得出來,更何況今天會過來湊熱鬧的,不是和越千秋關係最好的那批人,就是渾身消息一點就動的那種聰明人,所以此時聽了越千秋這話,誰都不會當成是他死鴨子嘴硬不承認。

就連蕭敬先,也不禁笑著說:「我真不知道是該說英王殿下周到,還是說他這手伸得太長。要知道,今天是我的好日子,可不是他的好日子。等回頭見到他,我謝過之後,可要好好問一問,他到底是打哪兒問出來的消息。」

「那就隨便你了。」越千秋滿不在乎地嘿然一笑,眼睛卻始終留神著蕭敬先的反應,見他似乎並沒有什麼懊惱之類的負面情緒,彷彿真的不知道小胖子並非僅僅送禮物來,其實已經親自到場,是被他攔回去的,他不禁在心裡嘆了一聲。

真不知道把這傢伙從北燕帶過來是福是禍……

眼看人差不多到齊了,蕭敬先就似笑非笑地站起身:「好了,你們這時候跑過來,毫無疑問是想在我這吃個兩頓,那就開宴吧。下午我依舊是請了現如今名聲顯赫的德天社,熱鬧一番後晚上再吃一頓,這就算是禮成了……真不知道今天是我大喜,還是你們大喜!」

聽到這話,底下的少年們不禁都鬨笑了起來。等到下人們魚貫進來,重新設席安座上菜,竟不是團團圍坐,而是一人一幾,每人面前從六角梅花攢盒到高腳碟子,各式各樣的小碗盤,在小几上擺得那叫一個琳琅滿目。第一次經歷這種分席制的幾個少年不禁都有些發愣。

平常那種團團圍坐一桌吃的是熱鬧,越千秋推崇的自助餐吃的是自由隨性管飽,而現在這種卻是別樣的精緻奢華,光是菜肴盛器,哪怕不懂行的人也能看出不菲的價值。

越千秋轉動著手中那小酒盅,便忍不住挑眉說道:「這白瓷居然還是刻花的,晉王殿下你可真大方,我們二三十人每人一套就是幾十套,砸一個杯子就是一個小官一個月的俸祿。」

他這一說,本來就有些好奇的少年們也忍不住欣賞起那分明整套的瓷器來,一時連吃飯喝酒都忘了。蕭敬先見狀便無所謂地說:「這都是寶兒從庫房裡翻出來的,今天這菜色和用具都是她親自挑選擬定,你們要覺著好,是她的功勞,覺著不好,那也是她的責任。」

越千秋一看今天這頓飯和蕭敬先明顯風格不符,就知道那是誰的手筆,如今見蕭敬先果然承認了,他哂然一笑,心想蕭敬先還真是放手不管,任由裴寶兒把自己當成女主人似的張羅。可這是人家的內務,不關他什麼事,所以他掃了一眼桌上菜色就舉杯敬了蕭敬先。

「恭喜晉王殿下,從此之後就不是孤家寡人了。」一句脫單的祝福之後,他就笑眯眯地說,「還請日後做什麼事的時候,別忘了你身後還有一個在等著你的人,在倚靠你的人。這廣闊天空你哪裡都去得,可人家卻只有一個你。」

「好!」小猴子也不管聽懂還是沒聽懂,第一個起鬨似的附和了一聲,見其他人全都沒說話,而蕭敬先則是看著自己,他不禁有些訕訕的,慌忙支支吾吾地說,「我就是覺得……覺得越九哥真的挺懂女人的!」

此話一出,越千秋差點沒被這個豬隊友給氣死。果然,本該琢磨他這話的蕭敬先在那哈哈大笑,而其他人則是一副恍然大悟狀,如慶豐年這般穩重的則是乾咳一聲避開目光,一副我回頭絕對不會告訴那些姑娘們的表情。於是,越千秋只能惡狠狠去瞪那個闖禍的小子。

裴寶兒今天一點都沒有作為新娘子的實感,此時正呆在後院自己的屋子裡分派著前頭的雜事。對於只來了這麼一些既談不上重要,也談不上顯赫的客人,湊熱鬧比賀喜的成分更多,她並沒有什麼失望,畢竟,從她寧可呆在晉王府不回家的那一刻,就已經預料到這種結果了。

親王娶妃自然有各種各樣繁複的程序,文武百官不管情願不情願,禮物總是要送的,代表也是要派的,不至於像現在這樣冷冷清清。可納側不同,別說請客,能自家擺一桌已經算是很重視了,畢竟她也只是個沒名分的側室。

正因為如此,越千秋竟然來了,她不禁有些驚喜。而當侍女進來,笑吟吟轉述了越千秋給蕭敬先敬酒時說的那番話,她就更是喜上眉梢了。不論如何,這王府沒有女主人,而且看蕭敬先的行事做派,恐怕日後也不會有王妃,那麼,形式上的不完滿又有什麼關係?

「去吩咐廚房,把早就準備好的鮑翅羹送上去。」

儘管之前裴寶兒還不算正式過門,但因為蕭敬先這幾天徹底把王府內務交給了她,因此侍女們也好,侍衛也好,態度較之從前簡直是天差地別。此時見那侍女恭恭敬敬答應一聲離去,裴寶兒想起下午要來的那個戲班子德天社正是往日裴家常常請的,不禁露出了一絲笑容。

她終於擺脫了從前那個家!今後不管好壞,那總是她自己選擇的生活,只要她頭腦清醒,擺正位置,為蕭敬先料理好現在這個家,總不至於比嫁個老頭子更糟糕!

越千秋一貫不大喜歡聽戲,因此當酒足飯飽吃過午飯,之前那次蕭敬先大手筆請客時請過來的德天社過來唱戲,他便老大不客氣地向蕭敬先借客房說要歇午覺。

對於他這樣不給面子的憊懶行徑,過來請按的班主尚雲兒卻不敢有什麼怨言,可蕭敬先卻沒立刻答應,反而說出了另外一番話。

「千秋,你昨天在玄刀堂對著裴旭可是說過,當年的金枝記在金陵城一度沸沸揚揚,如果再來一出君子記,說不定也會膾炙人口。現如今德天社的尚雲兒在這裡,你何不和他交流交流,看看這一出君子記怎麼寫?」

越千秋沒想到蕭敬先真的還記住這一茬了,微微一愣就沒好氣地說:「就算裴旭不把裴寶兒當女兒,你也懶得要這個岳父,可那一齣戲真的傳唱出去,那可不比金枝記的影響小。這又不關我的事,你要來這麼一出君子記滿城傳唱,可以自己和尚班主商量,我可不摻和。」

「也就是說,哪怕我用君子記這三個字,你也不在乎?」

「你要用就用吧。」越千秋昨天也只不過是用君子記三個字來諷刺裴旭這個偽君子,在場聽到的人很不少,見蕭敬先擺明了要拖自己下水,他也不生氣,隨口答應之後就冷笑道,「這一齣戲只怕能炸出一群暴跳如雷的偽君子,你可千萬得把德天社罩住了。」

尚雲兒聽得心裡直發毛,有心想推脫,可越千秋揚長而去,蕭敬先卻沒讓他走,他不禁彎腰控背,可憐巴巴地站在那兒,只希望蕭敬先能改主意放他一馬。然而,他只看到蕭敬先沖著自己勾了勾手指頭,只能硬著頭皮又上前了兩步。

「晉王殿下……」

「千秋這個人,嘴硬心軟,他說得沒錯,有些戲一旦被人說影射,寫戲的人固然會被人踩得永世不能翻身,唱戲的人一樣會倒霉,輕則被人葯了嗓子,重則打斷腿甚至連命都沒有。我這個人雖說心狠手辣,但還不至於坑自己人。」

說這話的時候,蕭敬先彷彿完全忘記了自己當初從北燕脫身的時候,是怎麼把某些親信和侍衛給全都丟下的。而尚雲兒自然不知道此中關節,見蕭敬先說這話的時候,那臉色好像頗為誠懇,他稍稍鬆了一口氣,可心裡還是有些苦澀。

只不過是被請去唱過一天的戲而已,怎麼就成了自己人?

奈何尚雲兒還沒法撇清關係,只能唯唯諾諾地嗯了一聲。而緊跟著,他就只見蕭敬先右手一揚,一道金光飛了過來。看清楚不是兇器的他連忙伸手接過,見這赫然是一錠金子,掂分量少說也有四五兩重,他卻不覺得高興,反而被這份打賞給弄得心裡發毛。

「戲我親自寫,你回頭給我挑最好的角兒演。只要肯出力,從上到下,每人五百貫,至於日後登不了台又或者其他,那也不用擔心,我養著你們。晉王府里空屋子多了,容留你們一個德天社幾十號人,那還不成問題。」

哪怕尚雲兒真的不那麼情願,可也知道胳膊擰不過大腿,當下只能滿心不安地答應了下來,就連袖子里這一錠至少值個幾十貫的黃金都給不了視財如命的他幾分安心。然而,讓他意想不到的是,當他退出去之後找到班裡眾人一說,收穫的卻是一片贊同聲。

「班主,那可是好事啊!別看晉王是北燕那邊過來的,可皇上和英王都顯然很器重他。他又不是某些有變態嗜好的傢伙,給錢又大方,咱們日後有人養,那不是再好不過嗎?」

「就是,得罪什麼達官顯貴又怎麼樣?咱們這種下九流的戲子,就是再小心翼翼伺候著,有時候也免不了要得罪那些官兒。從前慶雲社之所以會倒,還不是因為台柱子紅官一不小心口無遮攔,得罪了一個區區四品官?否則也不至於被班主您,呃……班主我不是故意的……」

儘管自己的過去被人無意中又揭了一次,但尚雲兒搖搖手表示不以為意之後,卻是意識到自己當年自立門戶,這些年也沒少做某些不光彩的事,手上哪怕不曾親自沾血,可也不幹凈,蕭敬先之前就能摸得清清楚楚,如今要推搪,人家把舊賬一翻,他遲早倒霉。

當下他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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