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天下 第六百二十九章 一物降一物

你小子怎麼就這麼不開竅呢?

越千秋恨鐵不成鋼地看著小胖子,隨即實在是懶得和這小子廢話了,扭頭就走。

儘管小胖子這些年來也算是收斂了不少,改正了不少,但從骨子裡來說,那就是個因為是獨一無二的皇子而被寵壞的傢伙,獨佔欲極強,一旦被憤怒沖昏了頭腦就會做傻事。

看看古往今來,但凡是獨子的皇帝,往往都有很嚴重的性格缺陷。作為獨子的漢安帝劉保,生母卑微,自己還被廢過,重新坐上皇位後就信賴閹宦和外戚,自己毫無作為。同是獨子的同治皇帝,生母是慈禧太后,結果不消說,這個被養殘的皇帝比光緒存在感還弱。

要說性格和眼下的小胖子有那麼一丁點相似的,也許就是正德皇帝了。

那個太過特立獨行,或者說太會玩的年輕天子,即便是最公正的評價者,也不能一口咬定說那就是明君,因為在用人上,正德也很符合他的性格,隨心所欲,結果信錯了人,身後又無子,死後連老娘和舅舅都被人欺負到死。

然而,就算正德皇帝被人質疑過不是張皇后親生,好歹還有個母后擺在那裡,當年群臣都視其為嫡長子,所以才能這麼無所顧忌地玩,可小胖子呢?

馮貴妃不明不白死了,外戚馮家已經都被貶到不知道那個犄角旮旯去了,死沒死都沒人在乎了。而小胖子真正的生母到底是不是北燕皇后現在還存疑。但最可怕的是,還不知道他是不是當今皇帝的兒子!如果不是皇帝一直都沒有其他兒子,小胖子早慘了!

而越千秋那二話不說拂袖而去的舉動猶如一盆涼水,兜頭澆在了小胖子的頭頂。

他雖說和越千秋抬杠鬥嘴那是家常便飯,可心裡也知道,這個父皇默許認可的「朋友」,說話不好聽,揭短常打臉,可確確實實是為了他好,不像那些一面奉承他,一面在背後捅刀子的小人。如今越千秋連說話都懶得和他說了,豈不是認定了他剛剛那幼稚的舉動極其愚蠢?

儘管心裡只覺得異常委屈,可小胖子還是本能地追上越千秋,一把揪住了他的袖子,惡狠狠地叫道:「你有什麼話不能直接對我說,非得擺出這麼一副死樣子氣我?」

我要能對你說,你哭都哭不出來,會發瘋的你信不信?

越千秋回頭看了一眼小胖子,見他眼睛雖說紅得和瘋了的鬥牛似的,可揪著自己袖子的手微微顫抖,整個人分明是在竭力剋制中,隨時可能再次爆發。他望了一眼那邊廂沒有貿然靠近過來的李崇明,最終做出了自己的選擇。

他二話不說用另一隻手拽住了小胖子的手腕,硬梆梆地撂下一句跟我走,直接就把小胖子給一把拖走了。

看到小胖子毫無反抗能力地被越千秋帶走,跟過來的那些侍衛無不如蒙大赦,一時快走幾步到玄刀堂山門,在幾個弟子指引下去寄放馬匹,就沒有一個想要追著小胖子去刷一下忠心耿耿好印象,更沒有一個覺得如若不跟著,英王殿下會在今天這種人員混雜的場合遇險。

今天的英王就彷彿隨時會炸,傷人傷己的爆竹,他們巴不得有個厲害人去鎮住他。

而孫立被越千秋打發去其他客人那兒應酬,玄刀堂自然也就沒有身份足夠的人可以招待李崇明了。白不凡倒可以充當半個主人,可出身北地的白公子在金陵本來就和大多數貴公子們玩不到一塊去,對李崇明這種裝腔作勢的更是比小胖子還討厭,躲都來不及,哪會露面?

於是,看見山門那邊空蕩蕩,除卻幾個普通弟子之外,再無旁人,李崇明縱使再會裝,只有十幾歲的他也禁不住露出了一絲難以掩飾的憤恨。而在他身邊的一個中年人就更是面色一沉,直截了當地問道:「世子,莫非這越千秋從以前開始就對你這般無禮?」

李崇明這才回過神來,他不用裝就是一臉憤憤然的樣子,在馬上對著那中年人欠欠身說:「林先生,我在這金陵城裡就彷彿是一個外人,有些人會對我客氣恭敬,可那也只是做給人看的;也有些人根本就對我熟視無睹,連做給外人看都不願意。越千秋就是後者。」

若是對旁人,李崇明怎麼都不會明明白白表露出心底的不滿,可眼前這位是嘉王府長史,父親最信賴的屬官,雖說是皇帝派去的官員,可也算是他半個老師,所以他知道訴苦非但無妨,還說不定能讓對方替自己出一下頭。

而他深知林長史這種人最討厭的是什麼,頓了一頓又繼續說道:「不過也是難怪,越千秋和四叔從小相識,外人認為他們常常在皇上面前互相攻譖,彷彿是死對頭,可如果我沒看錯的話,他們根本就是一個鼻孔出氣,好得能穿一條褲子,不過是做給外人看而已。」

見林長史果然眉頭大皺,他就輕描淡寫地說:「也不知道他們這般做作,到底是何居心。」

「多虧了世子觀察細緻,我知道該怎麼做了。」林長史眼神有些閃爍,對於英王李易銘和越千秋的關係,初來乍到的他確實認識不夠,可親眼看到再加上李崇明這番話,足以讓他做出更深入的判斷。轉瞬間,他就決定修正今日的計畫,讓原本準備好的一擊能夠更完美。

而拖走小胖子的越千秋並不指望區區當頭棒喝能夠把小胖子給打醒。小胖子不像是從小被寵壞的十二公主,他早就能夠面對現實,之所以還是常常露出暴戾衝動的一面,那是因為性格使然,忍不住而已。可是,今天可能會發生無數事情,他可不希望小胖子給他掉鏈子。

所以,到了僻靜處,他直接伸出了三根手指頭:「第一,皇上是你父皇沒錯,但先君後父,這麼大的家業要交給下一代,別說一點點考驗了,就算一日三考那都是輕的。你是唯一的兒子沒錯,但嘉王那也是曾經作為養子上過宗譜玉牒的,一天沒除名就管用一天。」

「第二,揚州程氏滅門慘案是令人髮指,但和你一個皇子有什麼關係?程芊芊和你現在有一毛錢關係嗎?既然沒有,那就只是聖天子治下的一樁大案,縱使有什麼線索,那也是刑提領,總捕司追查,下頭分司全力以赴,沒個書證物證擺在你面前,你急什麼急?」

「第三……」越千秋這才頓了一頓,聲音一下子壓得極輕,「李崇明在你面前一直都裝成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委屈小媳婦,剛剛那情形落在別人眼中,回頭眾口鑠金會怎麼說你?還沒當上太子就欺負侄兒,將來會怎麼樣?我記得,當初漢時栗姬就因為眼看景帝要死了,對於景帝善待其他姬妾兒女的要求不屑一顧,下場可是母廢子死。」

「我沒欺負……」小胖子聽到最後一條時方才猛地炸了,可是,看見越千秋那似笑非笑的臉,他立時把下半截辯解吞了回去,惡狠狠地掄拳砸向了旁邊的樹。結果,他都還沒砸著東西呢,手腕就被越千秋一把給抓住了。

「你砸到玄刀堂的花花草草我不怕,別一個反震砸傷了自己,回頭我對皇上不好交待。」越千秋見小胖子臉色越發不爽,他就鬆開了手,笑吟吟地說,「如果想要砸樹卻手不受傷的本事,你不妨去向師父好好學學。今時不比昨日,他應該挺樂意教你的。」

小胖子本來是滿腔怒火被硬生生壓下,想要宣洩又不得其法,隨時可能會一個不好炸開來,可聽到越千秋這匪夷所思的建議,他那怒火卻瞬間轉變成了興奮。

要知道,他當初就曾經想要求嚴詡來教他,卻被東陽長公主和嚴詡母子拒絕,哪怕後來馮貴妃死了也沒能改變此事,可如今,越千秋卻說嚴詡願意了?

他連聲音都有些變了,急不可待地問道:「你不是在開玩笑?」

「去試試。」越千秋笑著眨了眨眼睛,眼神頗有蠱惑,「私底下去提,難道你還怕丟臉?」

小胖子在別人那兒挺要面子,可在某幾個人面前,他卻是早就退化成『面子值幾個錢』的原始狀態,所以頃刻之間就笑了起來,從善如流地說:「好,我聽你的!」

「那走吧,長公主和晉王都來了。」解決了一顆定時炸彈,越千秋自然如釋重負,「長公主帶了金燦燦,晉王帶了裴寶兒,你注意點別被人撩撥就好,凡事看著那兩位,反正一個是你姑姑,另一個你當他是舅舅,別和他們唱對台戲就行。」

小胖子見越千秋說完就轉身在前面領路,他猶豫了一下,突然出聲問道:「如果他們兩個唱對台戲怎麼辦?」

越千秋頓時腳下一滯,整個人都有點僵。他當然不是沒想過這個可能,只是本能地不想去面對那樣的麻煩而已。

他躊躇了片刻,最終誠懇地說:「那你可以先不去見他們,在玄刀堂里四處瞎逛直到皇上來,到時候凡事跟著皇上的步調就行。但缺點是萬一李崇明直接跑過去,特意避開的你就會顯得比較沒擔當。」

這話對於小胖子來說,簡直不啻為在他背後狠狠推動了一把,當下他毫不猶豫地說:「我去,如果姑姑和晉王舅舅真的有什麼衝突,我自然會努力調停的!」

你有這樣的擔當我就放心了……

越千秋在心裡說了一聲謝天謝地,卻是一點都沒去設想小胖子怎麼當這麼個和事佬。他把人送到地頭,眼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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