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天下 第五百八十九章 千秋的獨角戲

作為皇帝身邊最受信賴的內侍,陳五兩常常來往越府和長公主府,越千秋也常常會碰到這一位。陳五兩對他素來笑容可掬,他自然對人也和氣善意,並未因為那是宦官就有什麼瞧不起的想法,可在潛意識之中,他從來沒想到過,那竟然是一位武藝還在嚴詡之上的高手!

畢竟,每次皇帝微服出來都是前呼後擁,侍衛無數,陳五兩又從未展露過武藝,他眼力再好,可面對一個腳步沉重,舉手投足之間都像普通人的內侍,哪瞧得出對方竟是深藏不露?

而且,這位才剛剛到長公主府來送過東西,他明明眼看嚴詡跟著人進宮,這才跑到劉府找蕭卿卿興師問罪的,怎麼現如今陳五兩卻跑到了這兒來?難不成嚴詡也來了?

在一次性解決了四個劍手和兩個侍女,又露出真面目之後,陳五兩就慢條斯理地往蕭京京和越千秋走來,卻在距離三四步遠處停下,以免那個警惕到渾身都有些僵硬的小丫頭產生誤解。他先是微微頷首,隨即才和藹地說:「九公子,少宮主,你們受驚了。」

他只是一抬手,四面高牆上原本虎視眈眈的弓弩手便立時三刻收起弓弩,隨即如同潮水一般退去,須臾就再也看不見一個人。

看見蕭京京注意到這一幕,臉色顯然鬆弛了許多,反倒是越千秋滿臉狐疑,眼睛在他身上看個不停,他便和顏悅色地解釋道:「我是送了嚴公子到半路上,突然接到緊急訊息,所以就讓嚴公子先進宮去見皇上謝恩,我自己則匆匆到了這兒。說起來,到底發生什麼事了?怎的蕭宮主的下屬竟敢冒犯少宮主和九公子?」

「陳公公不知道?」越千秋原以為陳五兩必定是早有準備,此時確定人是剛剛趕過來的,他不由臉色一黑,直截了當地說,「蕭卿卿丟下女兒和這些下屬,自己跑了!」

陳五兩登時心中一跳。他顧不得開口對欲言又止的蕭京京說什麼,反身疾掠進了屋子。他可以算是除卻建造的工匠之外,最熟悉劉府以及此地玄虛的人之一,此時幾乎是用最快速度檢查了所有機關和密道入口,他那目光最終落在了地上那一根夾在兩面牆之間的頭髮上。

伸手握住了發尾輕輕拉了拉,見那根頭髮紋絲不動,陳五兩微微眯起了眼睛,隨即雙掌按在了那一面堅實的牆壁上。乍然用力之後,見那牆壁沒有任何動靜,他就緩緩收回了手,心中一時萬千思緒。

是之前路過的時候,有人掉了根頭髮,於是夾在當中,還是……

這道門並不是可以從屋子裡就輕輕鬆鬆打開的,而是必須從密道內部才能解鎖,正因為如此,越老太爺才會把蕭卿卿從那家客棧「請」到了這裡養病,而皇帝和東陽長公主才會帶著侍衛來到此地見蕭卿卿。

那時候,屋頂上有越影充當最後的屏障,他雖說沒跟來,卻也不虞有事。

那一次皇帝和東陽長公主前來,確實並沒有出事,可現在蕭卿卿卻在這可以說是如同鐵桶一般的劉府,匪夷所思地消失無蹤了!

幸好東陽長公主在發現越千秋離開之後,立時派人在半路上截下了他,而他哄走了嚴詡就立馬趕了過來,否則就剛剛那局面,險險就要出大事了!

正在飛快思量後續應該如何追查,陳五兩突然聽到背後傳來了兩個腳步聲。他不用回頭就知道,那是越千秋和蕭京京跟了進來。他躊躇片刻轉過身來,用一副極其誠懇的面孔對著臉色複雜的蕭京京問道:「少宮主知不知道,令堂走的時候,身邊還有沒有帶其他人?」

蕭京京使勁咬著嘴唇,足足好一會兒才黯然搖了搖頭道:「沒有,娘一個人都沒有帶。至少在這裡的人,全都被她留了下來。」

就連跟了娘親很多年的翠朧和華樂,居然也被丟下了。而且她們分明是知情者,卻也幫著娘親隱瞞自己。

剛剛那四個起初還攔著越千秋的劍手,今年還都不滿三十,都是娘很早就收留下來的,是某個門派被武品錄除名散了之後流離失所的孤兒,就連她兒時玩鬧也曾經叫過他們哥哥。若是娘之前連他們也說動了,那她和越千秋剛剛毫無幸理,她根本喝止不了他們……

唯一慶幸的便是,他們也是毫不知情被丟下的可憐人。

陳五兩見蕭京京只能提供這樣一丁點信息,他想不出什麼話來安慰這位被拋棄的女兒,只能在走過她身邊的時候,輕輕嘆了一口氣,隨即就越過她走到了越千秋跟前。

東陽長公主派來找他的人只說越千秋來找蕭卿卿的碴,讓他緊急過來阻攔,結果他一到就發現事情比想像中更加嚴重。可他不覺得眼下是好時機去問越千秋,為什麼會突然跑到這裡來,又為什麼會這麼准地抓住蕭卿卿可能金蟬脫殼。

此時此刻,他不得不考慮到,如若真的是密道事泄,那就必定是有人從裡頭打開入口,接應蕭卿卿離開。而如果蕭卿卿真的連這一系統都滲透了人進去,那麼之前皇帝因為一念之仁,將建造聯通此地和皇宮以及各處秘密據點的龐大密道的那些工匠都收攏起來,打造前頭幾朝中已經不大使用的各種器械,那就真的是完全做錯了,必定是那兒走漏了消息。

可就在陳五兩暗中思忖,如何讓越千秋先把蕭京京安頓好,自己立時回去帶人拉網式排查這些地道的時候,他突然只聽到越千秋開口問道:「陳公公,我之所以跑到這裡來,是因為有好幾件事要向人問個清楚明白。剛剛我在外頭對蕭姑娘說她母親也許不在,讓她親自去求證,說實話,我也只是因為看那兩個侍女嚴防死守的樣子隨口嚷嚷,並不確信。」

看到蕭京京倏然轉頭看向自己,臉上露出了幾分難以名狀的期冀,就彷彿是溺水的人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越千秋就歉意地向人笑了笑。

「雖說她們阻攔未果,後來更是在面對蕭姑娘的質問下不惜彼此互刺自盡,彷彿要讓我們確信,她們留在這裡就是為了隱瞞屋子裡這位紅月宮主,或者更準確地說霍山郡主金蟬脫殼的真相,可我這個人,有時候實在是不禁多疑了一點。」

儘管剛剛在外頭的時候說得信誓旦旦,可此時越千秋否定自己猜測的時候,卻同樣氣定神閑:「有一個詞叫燈下黑,還有一個詞叫聲東擊西。說實話,我不太相信直通此處的密道能夠那麼容易被人滲透。相比之下,這屋子裡的某處,還藏著一個人,也許可能性更大些。」

蕭京京頓時覺得整個人都活了過來。頃刻之間,她便如同旋風似的往角落裡的大柜子撲去,等拉開門發現裡頭是空的,她卻不肯罷休,敲敲打打查看是否有夾層,等一無所獲之又一陣風似的沖向那靠牆的大床,從床褥到被子幾乎都被她掀了個底朝天,最終人鑽進了床底。

看到她這般發瘋似的四處找人,陳五兩不禁有些納悶地掃了越千秋一眼。他縱使沒有千里眼順風耳,可站在這屋子裡,縱使再細微的呼吸聲和心跳聲,也完全瞞不過他的耳目和靈覺,越千秋就算比不上他多年苦修的造詣,但耳聰目明自不在話下,為什麼要說那樣的話?

越千秋若無其事地給了陳五兩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自己也上前去配合蕭京京四處翻找。等到把所有傢具陳設都找了個遍,他卻還不罷休,竟然猶如猴子一般竄上了房梁。

眼看蕭京京也跟著一樣上來了,看到那還殘存著灰塵的房梁,立時露出了極度失望的表情,他這才苦笑道:「看來,我還是低估了蕭姑娘你的母親。」

哪怕越千秋沒有說低估自己母親的手段,還是低估自己母親的絕情,蕭京京仍是面如白紙,彷彿只差一丁點就會哭出來。她猶如行屍走肉一般落在地上,隨即便癱坐下來,腦袋低垂,臉上再沒有半點生氣,哪怕陳五兩早就沒有同情心那種東西了,仍然不禁暗自嘆息。

而這時候,他若有所思地往低垂的門帘看了一眼,立時意識到,那兩個想要自戕的侍女以及那四個劍手只不過是在猝不及防之下被自己剛剛打得完全失去了抵抗能力,理應並未昏過去,此時應該聽到了屋子裡這番對話和動靜,確認了蕭卿卿丟下眾人金蟬脫殼這個事實。

他大約猜到了越千秋剛剛這番做作的深意,大步走出門去,一把揪起被自己第一時間打翻在地的翠朧,伸手在其頸邊一按,見其低呼一聲睜開了眼睛,分明只是裝暈,他就沉聲問道:「我不問你蕭卿卿去了哪兒,我只想問你,她丟下自己的女兒和這些下屬,就不怕他們背了逆黨之名被皇上誅除?」

悠悠醒來的翠朧本待咬緊牙關不做聲,可聽了陳五兩的話,她忍不住打了個激靈,隨即便破罐子破摔地說:「我和華樂也好,他們也好,能夠苟活至今,全都是因為宮主恩德。之前宮主身陷於此,我們自然該犧牲自己保全宮主!」

對於這樣的論調,陳五兩自然並不意外。因為拿他自己來說,也是為了皇帝便可以犧牲性命的人。可是,掃了一眼那四個失魂落魄的劍手,他便冷笑道:「你們自己願意為了她去死,那也就罷了,可她連親生女兒都可以扔下,這也未免太心狠手辣了!」

翠朧登時面色遽變,然而,地上的華樂這會兒卻掙扎著支撐身子半坐起來,一字一句地說:「少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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