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天下 第五百八十二章 晉王有子

這一夜,幾人酣睡如豬,幾人徹夜難眠。

而越千秋哪怕完全沒睡飽,可連日以來因為被小胖子坑得去當那個巡鼓衛士,早起已經有六天了,他這生物鐘調得奇准無比。哪怕天根本還沒亮,他卻不得不艱難地爬起身,踏著夜色去和人交班。可相比最初那些天他連值了七個夜班,日夜顛倒的經歷,這已算很幸運了。

當睡眼惺忪的他匆匆趕到巡鼓衛士的直房時,正好遇到幾個同樣來換班的衛士。和最初的陌生疏遠相比,如今面對越千秋這位被皇帝罰來此地的同僚,他們已經完全熟不拘禮,嘻嘻哈哈打過招呼之後,就有人對著越千秋問道:「九公子年前就應該結束這趟懲罰了吧?」

「按日子是應該二十九結束。」越千秋呵呵一笑,卻是熱絡地和其中一個年長者勾肩搭背道,「不過,這次能有緣分和大家共事一場,又多虧大家照應我,我當然會記得這番情分。等結束那天,我請大家喝酒。」

幾個人頓時高高興興一陣嚷嚷,誰都不會拒絕這種白吃白喝的好事,當下就答應了下來。等到眾人穿戴整齊出去換班,當越千秋說起午飯後要溜去晉王府見蕭敬先談點事,立時有人一口答應下來請個同僚幫他代班。畢竟,這些日子誰沒目睹過越千秋會被這樣那樣的事叫走。

昨天,是去碼頭接那位浪蕩離家十幾年的養父不知道從哪娶來的養母。

前天,是應東陽長公主之召,去公主府陪伴突然劇烈腹痛的師娘,結果虛驚一場。

大前天,他們平日頂多遠遠看見的當今天子獨子英王殿下,來了次鼓台一日游,不但愣是拉著越千秋讓其護衛解說,還振振有詞說這是巡鼓衛士的職責。事後,他們聽說越千秋氣不過去皇帝那兒告了一狀,結果英王還挨了一頓說。

現如今要是誰告訴他們,那位英王殿下和越千秋有仇是假的,他們能唾沫星子噴人一臉。越千秋是因為英王的提議被罰到這兒做半個月巡鼓衛士的,而英王也跑到這兒耀武揚威,為此甚至挨了一頓批,這兩個人不是死對頭,誰信啊!

至於說什麼兩人在大場合也有為彼此說好話的時候,那也很容易理解,演戲給別人看嘛,不裝模作樣怎麼行?大人物們背後都快掐出腦漿來了,當面卻你好我好大家好,這很奇怪嗎?

這些在底層時間太長的老兵油子,沒有一個人去越千秋那兒做和事佬,苦口婆心地勸解他最好對準儲君服軟,如此日後人家登基時才不會被清算。沒有人會因為幾天喝酒吃肉的交情,說這種掏心窩子的肺腑之言。

相反,此時趁著巡行的空隙,有人湊到越千秋身邊,滿臉堆笑地說:「九公子,你和英王殿下既然不怎麼和睦,卻又把那位晉王從北燕帶回來,可得小心一些。這些天晉王常常出王府在外閑晃,我聽說他和英王偶遇過至少三回了。」

說到這裡,他頓了一頓,打哈哈道:「你可得提防著那兩位合起來給你設個圈套,到時候在皇上面前坑你一把,讓你再做十五天巡鼓衛士之類的差事,那你就倒霉了。」

越千秋心中一動,暗想這挑撥離間的人都直接告到他這兒來了,足可見近來勢頭正盛的蕭敬先有多招人恨,連小胖子的對手都坐不住了。但他臉上卻顯得大吃一驚,隨即忿忿不平地說:「幸好有你提醒,我回頭非得讓人好好盯著這兩邊,省得回頭再被第二個沈錚算計!」

廝混這小半個月,這些比越千秋年長的衛士們自認為都了解了這位越九公子。有時候仗義豪爽,有時候睚眥必報,有時候性如烈火,有時候懶散悠閑……總之,那是典型的豪門紈絝子弟,從皇帝雖說縱容,卻沒有給人實際官職就能看出來。

因此,每個人都不知不覺把越千秋從前那些「豐功偉績」,歸功在了他有個好爺爺身上。也就是有個好爺爺,這位越九公子才能這樣橫衝直撞,連沈錚裴旭這樣的大佬也掀下馬來!

一整個上午,越千秋充分在一眾同僚面前刷著自己那仗義紈絝公子的形象,等到趁著午飯吃完開溜時,耳尖的他便捕捉到了背後帶著羨慕嫉妒恨的一聲感慨。

「幹得好不如生得好,生得好卻也不如生得不好卻運氣好!」

事到如今,越千秋已經不再像當年在火場邊上被越老太爺抱回去時,只認為自己是純粹運氣好,所以才遇上個戶部尚書級別的大佬善心大發,因為幼子跑了就撿個孩子回去當孫子養。如今每每琢磨自己這個名字,他就覺得含義雋永,彷彿寄託了越老太爺的無數複雜心緒。

可他也只是偶爾閑下來時,才想一想自己的身世到底會是何等複雜離奇——能不能和小胖子那極可能堪稱驚天地泣鬼神的身世相媲美。而大多數時候,他只是感謝一下上蒼的神奇,賜予他第二次生命時,直接給予了一個豪華大禮包。

因為別人的感慨而心情很不錯的越千秋,這樣的好心情一直維持到了晉王府門口。一想到今天自己因為那個非常可笑的罪己詔中藏字說,就來見蕭敬先,他覺得實在是有點傻。可他才在門口一下馬,兩個門房就完全拋下了職責,一溜煙往裡跑去。

面對這種特別待遇,越千秋實在是有些納悶,乾脆就直接牽著白雪公主進了晉王府大門。然而,站在偌大的前院,他倒是看見了洒掃的人,可那兩個下人腦袋垂得低低的,一副害怕和他說話的模樣。至於本來還在的其他人,都是在瞥見他第一眼時便拔腿就跑。

那種躲瘟神似的架勢,彷彿他是會帶來殺戮和死亡的洪水猛獸似的——雖然這話也沒錯,因為蕭敬先身邊曾經用過的那個聶兒珠,還沒等他搞清楚到底和自己有什麼深仇大恨,直接就被蕭敬先咔嚓之後曝屍在外了。

他足足等了好一會兒,沒有等來那些回話的下人,卻等來了一身便服的蕭敬先。兩廂一打照面,他就發現半個多月沒見的蕭敬先對他露出了一個懶散的笑容。

「終於肯來見我了?正好,你就算不來,我也要找你。」

越千秋被這個超主動的開場白吊得心裡七上八下,只能盡量用平穩的聲線說:「怎麼,晉王殿下是想在這院子里和我說話嗎?」

「待客自然是在征北堂,可你現在不是我請來的的客人,再說了,我要出門。」蕭敬先哂然一笑,隨即直截了當地說,「如果你執意要說,那就一路走一路說,如果不願意,那就跟我到地頭再說話,我約了武威侯看戲。」

武威侯是誰?呃,好像是金陵城某個排在很後面的勛貴……心裡這麼想,可面對蕭敬先這種堵門不讓自己進去的架勢,越千秋頓時有些惱火。

如果按照他一貫的脾氣,此時恨不得轉身就走,可想到越老太爺的囑咐,他還是沒好氣地說:「你要是不怕被路上的人聽去,那就邊走邊說,反正又不是我的事。」

蕭敬先似笑非笑地瞥了越千秋一眼,突然將手一拍,很快,就有人牽出了一匹棕黃色的高頭大馬。雖說乍一看彷彿不如白雪公主身姿優雅,卻是極具驃悍。他親自接過韁繩牽馬出了王府,轉頭看到越千秋跟了上來,而一應侍衛則是在後頭保持著一段距離還沒來得及出門,他才開口問道:「什麼事?」

但這三個字之後,他卻又彷彿漫不經心地說:「難不成是你師父他們幫我找到了外甥,又或者是查清楚了蕭卿卿這十幾年來的行蹤?如果是前者,那實在可喜可賀。如果是後者,那就不用告訴我了。蕭卿卿的態度你也看到了,她說了和我一刀兩斷,我也沒興趣玩她那一套潛伏滲透,分化瓦解。」

越千秋一想到嚴詡在這快過年的時節還沒回來,眼看就要趕不上蘇十柒臨盆,他就有一種心煩意亂的感覺,至於後半截涉及到蕭卿卿的話,他反而沒有那麼強烈的反應。因為更加勁爆的消息他也已經聽了,已經沒什麼能刺激到他了。

當下,他單刀直入地問道:「北燕皇帝的罪己詔你看了嗎?」

「老生常談而已,這和我有關係嗎?」蕭敬先皺了皺眉,有些不耐煩地反問道。

「如果是這個呢?」越千秋直接從懷裡抽出那份摺疊得嚴嚴實實的副本,就這麼遞到了蕭敬先跟前,「前天人家神不知鬼不覺塞給周宗主的,我想你應該看得出裡頭的名堂。」

蕭敬先不動聲色地接過來,展開掃了一眼,他本待移開眼睛,可突然間目光如同蜻蜓點水一般在四個角上分別一點,剛剛漫不經心的表情頓時一掃而空,隨即就哈哈大笑了起來。

「我道是什麼事,原來是這種文字遊戲?小千秋,你不要告訴我說,你信了。」

「我信不信重不重要,重要的是別人是否相信,重要的是這僅僅是一個巧合,還是別人藉此想要把消息放出去。」越千秋沒有把蕭敬先的那份副本要回來,因為越老太爺既然說要派人去謄抄原文,那麼如果有可能,就連罪己詔的原本說不定都能原封不動摹寫一遍。

見蕭敬先沒說話,他就加重了語氣說:「庶民有沒有兒子,那也就是關係到祭祀無人,日後死了會不會變成一座無人祭拜的孤墳。官宦富人有沒有兒子,也就是死後有無血食供給,萬貫家業和家族前程是否後繼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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