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天下 第五百七十七章 三代人

帶著平安公主和諾諾來到衡水居,立時便有丫頭迎上前來問好。見人人目光都忍不住往平安公主臉上瞟,常來常往的越千秋就笑著說道:「好了,別在那偷看了,日後諾諾會常常帶著她娘過來閑坐,到時候有的是你們看的時候。」

這話半是玩笑,半是敲打,一時這些被大太太教導多了的下人們誰也不敢再造次,連說了不敢之後,就把眾人送到了正房門口,打起門帘請眾人入內。

越千秋側身讓了平安公主先帶著諾諾進去,隨即跟在後頭邁進門檻。等他進屋一看,就只見其他人都已經到齊了。和剛剛那些恨不得圍觀的丫頭一樣,十幾雙眼睛瞬間全都落在了平安公主身上,其中既有好奇,疑惑,也有輕蔑,鄙夷。

畢竟,從嚴格意義上來說,不告而娶四個字,用在四房這對夫妻身上,那是決計沒有錯的。然而,越老太爺親口認下了諾諾,又承認了這個兒媳婦,別人縱使有再多的不滿,也只能壓在心裡,可這會兒那些挑剔的目光卻怎麼都少不了。

然而,團團相見,客氣寒暄一番之後,二太太和三太太就相繼品出了滋味來。和她們那位素來強勢大氣的大嫂相比,這位四弟妹乍一看是那種纖弱到有些嬌怯的人,偏偏想刺她兩句時,她一概若無其事地接下,可隔上一會兒卻又會不動聲色地回敬,竟是綿里藏針。

若僅僅是這樣不好對付也就罷了,抓著聘者為妻奔為妾這一條古理,哪怕越老太爺早就承認了這個兒媳婦,她們也自可明裡暗裡挑剔一下對方的出身和家世。奈何這位四弟妹往那一坐,一顰一笑一舉一動,俱是端莊貴氣,乍一看竟彷彿是哪裡的世家大族養出來的。

也正因為如此,幾次交鋒過後,二太太就果斷縮了回去,不再做那個試探的急先鋒。

可三太太卻實在是不服氣,尤其是之前因為那些書生鬧事她被堵在秦家時,兩個親哥哥非但不認為她說得對,反而都幫越千秋說話,如今四房這個主母名不正言不順,她明明可以按照尊卑長幼和明媒正娶壓她一頭,可偏偏人家竟是不服軟,而她則不知不覺弱了氣勢。

因此,她深深吸了一口氣,竟是單刀直入地問道:「四弟妹是什麼時候和四弟成就好事的?不給家裡寫封信也就罷了,連一張帖子和事後說明的信也沒有,這也未免太不像話……」

她這話還沒說完,就只聽砰的一聲,抬頭見是越大老爺拍了扶手,三太太這才凜然而驚,慌忙閉上了嘴。可即便如此,迎面而來的仍然是越大老爺疾風驟雨一般的痛斥。

「三弟妹你是一家之主,還是四房之中的長嫂,什麼事情都要向你報備?四弟早就寫過信回來像老太爺稟報娶妻生女之事,所以才有派人把諾諾送回來。至於我這次在半道上接了四弟妹,那也是事先爹給我送的消息!外頭傳什麼我半路上截下人的鬼話,你也居然能相信?要不是四弟提早給我送信,哪來那麼巧的事!」

越三老爺見妻子挨了長兄的訓斥,哪怕怒她亂說話招禍,可夫妻一體,他終究要替她留臉面,還是不得不硬著頭皮出來為妻子說話道:「大哥,她只是一時失言……」

「失言?有些話可以失言,有些話卻失不得言,她都已經是做婆婆的人了,連這麼淺薄的道理都不懂嗎?再說了,四房的內務,老太爺都尚未開口,誰敢指手畫腳?」

越三太太何嘗見過一貫沉默的大伯子突然這樣雷霆大怒數落人,一時又羞又怒,臉色通紅,偏偏還不敢回嘴,卻又不甘心認錯,只能僵坐在那兒,死死咬著嘴唇,攥著手帕不作聲。可她萬萬沒想到,大太太雖說出來做和事佬,可臨到最後卻說出了一個令人不可置信的消息。

「老爺,四弟妹還是剛回家,你還請息怒,別嚇壞了人。三弟帶著三弟妹先回去吧,好好勸勸她,家裡新添了妯娌,和睦為上,而且四弟妹如何,確實也輪不到我們品評。要知道,老太爺早就對葉相和余相發了話,回頭要請兩家夫人帶著兒媳來見四弟妹,還揚言說自己的兒媳婦運不錯,難不成你們要讓外人看了笑話?」

二太太原本是打算看熱鬧的,可聽到大太太這話,她立刻意識到老太爺那句兒媳婦運不錯無疑是連自己一塊贊了進去,要是任由三太太繼續胡鬧下去出醜,那確實就是大麻煩。

於是,她連忙也站起身笑道:「三弟妹一向是刀子嘴豆腐心,大哥大嫂你們是知道的,今天真的只是一時失言而已。這樣,我和三弟送了她先回去……」

她和三太太往日雖說有些齟齬,也愛在權柄上爭一爭,可現如今長房勢大,大太太又連管家大權都接了過去,她打定主意不能讓三房被壓制太甚,少不得和顏悅色裝好人,和同樣心裡憋火的越三老爺一塊,把那臉上憋得如同煮熟大蝦米一般的三太太給請了走。

他們這一走,二房和三房的兩個孫媳婦哪會留下,自然也慌忙跟著告退,剛剛還擠得沒處下腳的屋子,一下子就空空落落了下來。

直到這時候,剛剛一直沒吭聲的越千秋方才鬆開了一直拽著諾諾的手,笑著對越大老爺說:「多虧大伯父,否則三伯母繼續胡攪蠻纏下去,我都要忍不住了。」

越大老爺威嚴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兒媳婦們和那些侍立在側的丫頭僕婦,見人立時知情識趣地紛紛退下,只有大太太留下了越秀一這個長孫,他看了妻子一眼,明白了她教導孫輩的意思,也就沒有避著越秀一,輕輕嘆了一口氣。

「四弟在外拼死拼活,四弟妹又跟著他受了那麼多波折和委屈,我一時氣不過,說句公道話而已,說來也是衝動了。」

他一面說,一面誠懇地看著平安公主道:「只是接下來家裡人來人往,恐怕有些淺薄人少不得要說些難聽的話,很可能還有委屈四弟妹的時候,我先在這裡和你賠個不是。」

平安公主從前因為身體病弱,生母卑微,父皇更是幾乎不曾注意過還有她這樣一個女兒,在兄弟姐妹那兒不知道受過多少閑氣,三太太這種程度的諷刺,對她來說根本就如同撓痒痒,哪裡會放在心上。

當下她就毫不在意地笑道:「大哥,你在路上就為了各種各樣的事情對我賠禮過好多次了,都是一家人,真的不用這樣。自從四郎告訴我他是怎麼逃家的,我就知道回來之後總會遇到一些麻煩。既然回來了,我也從來都沒後悔嫁給他,這些小事都不要緊的。」

「那個上天入地,從來就不肯安生的皮猴子,娶到你真是他的福氣。」

越大老爺真心實意地點了點頭。發現越秀一滿臉狐疑看看這個看看那個,恰是滿頭霧水,他並沒有立時對長孫解釋的意思,而是再次瞥了大太太一眼,見妻子微微頷首,顯然是示意有什麼話但說無妨,內外都已經肅清,不會有人偷聽,他這才再次開了口。

「我也是今天回來才知道,晉王殿下從昨日開始,一反之前不上朝不管事的姿態,開始上朝,並且和一部分官員來往。而北燕霍山郡主如今雖說在劉府養病,但難保就不會出來,之前皇上和長公主還先後去看過她,是否真病卻也說不好。」

說完這兩個消息,越大老爺的聲音壓得極輕,語氣卻非常凝重:「敢問四弟妹從前和他們可曾見過?」

越秀一登時倒吸一口涼氣,嘴巴張得老大。晉王蕭敬先的動向他知道,可北燕霍山郡主是什麼鬼?住在劉府養病的,不是皇帝徵辟,越千秋給找來的紅月宮主蕭卿卿嗎?還有,什麼叫四叔祖母是否和他們見過……難不成四叔祖母是北燕人?難不成四叔祖去了北燕?

相比已經快嚇懵了的越秀一,越千秋則是要鎮定許多。他依舊攬著眼睛滴溜溜直轉的諾諾,目光則是看著攢眉沉思的平安公主。

好一會兒,平安公主才輕聲說道:「我母親出身卑微,再加上身體一向不大好,種種大場面都不太出席,而且男女有別,晉王雖是先皇后的嫡親弟弟,和我卻沒什麼關聯,所以我和晉王從小到大打照面的次數,不會超過五次,每次都是一大堆人,他未必記得我。」

說到這裡,她頓了一頓,隨即不大確定地說:「但是,晉王這人素來讓人捉摸不透,如果說他有過目不忘的本領,那也是大有可能的。」

越千秋立時點頭附和:「蕭敬先那個妖孽,什麼事發生在他身上都很有可能,確實要多多防著,最好不要讓他見到娘,畢竟誰都沒辦法確定他從前是否在北燕見過娘!」

平安公主見越千秋如此編排蕭敬先,不禁莞爾,隨即又若有所思地說:「至於霍山郡主蕭卿卿,我早年好像聽過她的名字,但後來先皇后過世,她也沒有消息,就算她見過我,那至少也是十幾年之前的事了,我這個病秧子雖不說女大十八變,可也不是那麼好認出來的。」

聽到這裡,如果越秀一再品不出滋味來,他也就枉費大太太這些年除卻為他延請名師,更是時時刻刻把人叫到身邊耳提面命了。

意識到眼前這位四叔祖母來自北燕,而且恐怕還是在宮裡身份不低,能夠見到晉王蕭敬先和什麼霍山郡主的人物,他再想一想自己那位素未謀面的四叔祖,只覺得這天底下沒有什麼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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