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傾國 第五百七十二章 興師問罪和回憶殺

自從當年率軍南歸,而且帶回來曾經在北燕頗有地位的四個家族,劉靜玄戴靜蘭師兄弟雖不曾立時三刻平步青雲,最初只不過官復原職,重回北面前線,但仍然雙雙得到了賜第金陵的榮耀,然後和別的將領一樣,留下了長子在京城。

可劉靜玄並沒有在長子身邊留多少人,金陵城的這座劉府之中,他只留下了區區三個親兵隨侍劉方圓左右。但這三個人都是最受信賴的家將,之前劉方圓追著嚴詡這位玄刀堂掌門離開金陵的時候都帶上了,以至於眼下的劉府如果刨除名義上的歸屬權不提,其實可以稱得上是皇家別院。

因為劉府留下的所有人,全都是皇帝撥付的。至於挑選這批人的……恰是如今真正的後宮管理者和內府管家,東陽長公主。平時這些人對劉方圓這個少主人恭恭敬敬,俯首帖耳,無所不從,旁人很難察覺到這一點,可今天越千秋在門口下馬進入時,感受就大不相同了。

因為沿途所見的僕從,固然無一擋路,畢恭畢敬口稱九公子,可那種審視和評估他身上是否帶著兵器以及其他破壞力指數的犀利目光,卻和往日那種看待少主人大師兄兼密友的溫和無害目光大相徑庭。而這種感受在他叫了一個人過來問蕭卿卿居處時,達到了最高點。

「蕭宮主在惜花居,她的下屬都安置在惜花居四周的四個偏院,每日採買他們可以派人隨行,但迄今為止,蕭宮主都不曾提出過這樣的要求,對於飲食藥物也不挑剔。」說完這些之後,那個越千秋見過不止一次的劉府管家,便再次非常恭敬地躬了躬身。

「九公子今日來得正好,皇上說是一會兒也要過來。雖說府里內外已經做好了萬全的準備,但還請九公子告訴蕭宮主,勞煩請她那些屬下安分守己地呆在屋子裡,不要造成任何誤會。畢竟,到時候長公主親自陪同皇上,容不得任何閃失。」

越千秋原本是過來興師問罪的,此時聽到這麼一句話,他頓時好生無語。怪不得他出宮之前對越老太爺說到要去見裴旭和蕭卿卿時,爺爺笑得那麼狡黠,敢情是因為早就知道了那麼一個消息!

心下有些鬱悶的他深深吸了一口氣,止住了罵娘的衝動,隨後問道:「晉王呢?」

雖說越老太爺提過蕭卿卿對蕭敬先說日後一刀兩斷,可他完全不信蕭敬先肯斷了這條線索。然而,讓他意料不及的是,那個管家竟是搖了搖頭。

「晉王殿下不曾來過,也不曾遣人問過蕭宮主病情。」

「那蕭宮主那兒,還有什麼人?」

「周宗主回武英館去了,宋姑娘陪著少宮主。還有兩位太醫署的御醫住在東廂,隨時預備有什麼問題可以及時診治。」

太醫署的御醫都來了,居然宋蒹葭還留著?

越千秋再也顧不得多問,當即讓人帶路。畢竟,劉府那麼大,他從前根本對這個叫惜花居的地方沒有任何印象。果然,等到跟著那個管家東拐西繞,最終來到了一座僻靜的院子面前,看著月亮門上惜花居三個字,他簡直覺得自己來錯了地方。

那個四處都是演武場,跑馬馳道的劉府,還存在如此幽雅寧靜的處女地?

劉方圓這個做主人的知道嗎?這不是劉府左近本來還有個誰都不知道的園子,然後在翻修劉府的時候留下了一條通道,這一回才第一次打開門通過去,讓蕭卿卿住的吧?

越千秋當然不知道,自己的猜測差不多就是現實,因為那座別院當初撥給劉府時,確實就留著一小塊區域單獨圍起。至於旁邊的那些鄰舍……誰會知道隸屬於皇家的那塊別院究竟有多大地盤,是不是完全賞賜給了劉靜玄,又是不是在翻修時造得別有洞天?

當他踏進惜花居時,恰逢宋蒹葭和蕭京京一後一前從一座造型別緻的二層小樓中出來。前面的蕭京京低垂著頭,彷彿是哭過,後頭的宋蒹葭則彷彿是在勸慰她,兩個年紀相仿的小丫頭全都沒有看見他——當然,也可能是他腳步太輕,渾像做賊似的緣故。

「京京,別哭了,我醫術本來在回春觀就算不上號,那些太醫署的御醫也不見得有多少真本事,你娘肯定是裝病嚇唬人,卻連你這個做女兒的一塊嚇進去了!」

「嗚嗚……」蕭京京卻抽噎個不停,直到宋蒹葭一個旋身乾脆擋在了她的身前,一把按住了她的肩膀,她才幹脆一下子投進了對方的懷裡,「娘一年到頭總有一段時間根本不在我眼前露面,就因為我偶爾撞見過一次她在生病,所以我這次才會用那個借口追出來!」

她說著說著,眼淚就止不住地簌簌落下,打濕了宋蒹葭的衣襟:「萬一她是真病怎麼辦?萬一她不是嚇我們的怎麼辦?宋姐姐,你實話告訴我,光是從脈象來看,娘到底是不是病?」

宋蒹葭頓時支支吾吾了起來。如果憑藉醫術,哪怕她並沒有把蘇十柒請過來,可她還是理直氣壯地認定這就是病入膏肓的跡象。

可既然越老太爺和葉廣漢這樣的宰相,晉王這樣來自北燕,在大吳也混得風生水起的貴胄,全都幾乎認為蕭卿卿那病不大真實,而蕭京京更是不願意相信母親是真的眼看快要步入死亡,她也就有些頭疼了起來。

最重要的是,那兩個御醫把話說得活絡到十分,把人的心吊在半空中。哪怕這兩個醫術確實是挺精湛的,可就是這太過滑頭的人品,她非常鄙視,話里話外就情不自禁貶低他們。

因此,她只能含含糊糊地說:「看上去似乎是身體虛弱,可不管怎麼說,只要好好調養,用藥得當,那都是能夠痊癒的,不是什麼大不了的病!」

就在宋蒹葭硬著頭皮安慰蕭京京的時候,她根本沒有發覺,已經有一個人影繞過她們倆,悄悄閃進了背後的門裡。她只顧著摟了蕭京京快步去了西廂房,對這個新結識的好朋友頗有幾分說不出的憐惜。畢竟,她也承受過對她很好的師門長輩過世時的悲慟。

而等到外頭那腳步聲消失,避免和兩個小丫頭碰面的越千秋,這才轉身往裡走。他有些奇怪這裡竟然沒有侍女護衛之類的人守著,可就算疑惑,他也沒有停下往裡走的腳步。直到打起一道帘子,看清楚那個斜倚在床上,正朝他看的人影,他方才輕輕吸了一口氣。

這大概才過了多久……十天半個月有嗎?那個曾經把很多人迷得七葷八素的傾國妖女,怎麼就消瘦憔悴成了這個樣子?

蕭卿卿自嘲地一笑,那笑容中依稀可見往日的顛倒眾生:「很驚訝我也有今天,是不是?」

越千秋只不過微微一恍惚,就擺脫了那種目光被牢牢吸引住的詭異狀況。遙想從前那次的狼狽經歷,如今簡直輕鬆到不可思議,只從這一點,他就覺得,如果不是蕭卿卿放水,那麼,她那種魅惑眾生的吸引力,確實已經大不如前了。

可如果這只不過是為了吸引皇帝親自過來呢?當然,如果真要是這樣,只要蕭卿卿當初不在武英館出現,即使出現也控制好那種能力,只要突兀現身在皇帝跟前,哪怕是一位閱美無數的天子,說不定也會輕輕鬆鬆上鉤。可是,既然有北燕皇帝那樣的變數,大吳這位天子不入彀中也是沒準的事。

皇帝這種生物,自從誕生的第一天起,就是不斷產生意外的。

心裡翻滾著無數念頭,越千秋決定自己掌握對話的導向。他直接搬了張椅子在距離床前四五尺遠處一坐,這才直截了當地說:「之前讓裴旭的侄兒挑唆書生抓秦二舅和三皇子相會,繼而打人;讓他兒子指使門客聯絡聶兒珠殺我;讓裴晦的小妾捅他一刀又放火燒房子;讓沈錚抓我的把柄卻最終把自己陷進去。這一切都是你在背後弄鬼,這沒錯吧?」

說到這裡,他不等蕭卿卿答話就低喝道:「蕭卿卿,你很聰明,很厲害,但你憑什麼覺得,被你操控的人固然因為不知道你的存在而沒辦法找你算賬,而因此得利的人就會放過你?你知道,從古至今,那些玩弄人心的人,最終是什麼下場?」

「裴南虛如果不是為了向上爬,不會利令智昏;裴旭那個蠢兒子如果不是為了討好父親,不會孤注一擲;裴晦如果不是貪婪成性,不會被女人反噬;沈錚如果不是只相信自己,不會以卵擊石。我甚至沒有在秤桿一頭放下小砝碼,只是吹了一口氣,做出選擇的是他們自己。」

「竊鉤者誅,竊國者侯!」用這樣八個字作為結語,擋回了越千秋的問題,蕭卿卿就形容冷漠地說,「更何況,我不需要你高興,不需要你滿意,因為這是南吳皇帝和你爺爺全都很滿意的結局。」

就在越千秋氣得想罵人的時候,他突然依稀感到有幾個氣息出現在附近,其中有兩個非常熟悉。然而,那不是門前,而是牆後。他剛剛心中一動,下一刻,一個聲音就傳了過來。

「郡主因為你很滿意這個結果,就覺得朕很滿意,越相很滿意,這樣的以己度人,是不是太自負了?」

隨著這個聲音,一面牆悄無聲息地挪開,緊跟著,就只見兩個他從沒有見過的侍衛一馬當先,緊跟著,便是皇帝和東陽長公主一前一後彎腰從那一座突然出現的小門進入了屋子,最後頭還跟著兩個侍衛。

越千秋急忙躥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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