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宗罪 第八十五章 嫌疑犯畫像

兩人跟在李晗身後,很恭敬地進了屋子,盧振宇還輕輕帶上了門。

眼前是一個乾瘦老頭,大概有六十來歲,癱坐在輪椅里,微禿的頭頂,腦後半部花白的長髮披在脖子上,看得出來精心打理過,十指修長,典型的知識分子的手,皮膚有些蒼白,一看就是長期卧病在家,缺乏戶外活動的癥狀。

這棟老建築室內很陰涼,老頭穿著一件青灰色長袖襯衫,整齊的束在筆挺的西褲里,雖然在家裡,但衣服也是熨燙的很整齊,領口和袖口都扣得很嚴實,一絲不苟,一塊老款的皮帶手錶戴在手腕上。

看得出來,老教授雖然只能以輪椅代步,但仍打算儘力保持著一個知識分子的尊嚴。

谷教授摘下老花鏡,換上一副金絲眼鏡,打量著他們,兩道銳利的目光越過李晗,直接掃視著後面的盧振宇和文訥,兩人頓時覺得自己就像個被老師逮住作弊的小學生一樣,渾身不自在,手都不知道往哪兒擺了。

「小晗,這兩位是誰?」谷教授冷冷地問道,明顯透著對陌生人的不信任。

李晗分別指著二人介紹:「谷伯伯,他就是盧振宇,她就是古文訥,他們都是我跟您聊的那個私人偵探小組成員,來查秦琴的那個案子的……」

谷教授一陣劇烈咳嗽,整個人都陷在輪椅里,本來蒼白的臉升起不正常的紅暈,他喝了口水,緩過氣來,把青瓷杯子放在茶几上,虛弱地擺擺手,嘆道:「古文訥,金天鵝地產的大小姐是吧,那個指揮黑社會騷擾住戶的許家豪,就是你哥是吧……行了,你們走吧,我這裡不歡迎任何金天鵝地產的人,尤其不想看到許家的人。」

三人面面相覷,萬沒想到,要征這塊地的開發公司,竟然就是金天鵝,更沒想到的是,這個足不出戶的老教授,竟然對金天鵝集團內部的事情知道的這麼準確,真可謂是知己知彼,百戰不殆了。

文訥還想解釋兩句,就見谷教授兩隻手轉動輪椅,根本不理她,自顧轉著輪椅往內間去了,一甩手,「咣當」關上了門。

李晗抱歉地看著他們,低聲說道:「實在對不起,咱們來的不巧,谷伯伯心情不好,剛跟金天鵝地產的人置過氣,再聽到小文的名字,難怪發脾氣,你們先坐,我進去勸勸他。」

說著,也跟了進去。

文訥臉色變得很難看,嘴巴撅的老高,輕聲嘀咕道:「德性!酸老頭,不愛看我,我還不愛看他呢!盧兄,咱走!」

說著一甩雙馬尾,轉身就往外走。

盧振宇一看,心說老的脾氣大,小的脾氣比老的還大,這可咋整,有心在這等著,想了一下,還是去追文訥了。

出來一看,文訥已經沒影了,盧振宇一愣,拐了個彎,發現文訥正坐在小樓後面的小花壇台階上,抱著雙膝,似乎正在抽泣。

盧振宇嚇了一跳,趕緊跑過去安慰:「怎麼了小文?沒關係,不用跟這種怪老頭一般見識……」

「不……」文訥抬起臉來,倒沒哭,只是眼圈有點紅,她凄然一笑,說道,「沒關係,谷教授不是怪老頭,他是一個有氣節的知識分子,我爸說過,真正的讀書人就應該這樣,我傷心是因為我自己,我媽離開我爸,嫁給了有錢人,我竟然還跟著沾沾自喜,經常以大小姐自居,開著許家給買的豪車,到處吃喝玩樂,我爸說過,中國的房地產商,每一個毛孔都流淌著原始積累的骯髒血污,都帶著官商勾結、盤剝國民的原罪,唉,不怪谷教授看不起我,其實我自己都經常看不起我自己……如果能有的選擇的話,我倒想成為谷教授這樣的一介學者,大隱於市,淡泊名利,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就像唐寅寫的一樣:不煉金丹不坐禪,不為商賈不耕田,閑來寫就青山賣,不使人間造孽錢……」

盧振宇望著近乎發痴的小文,一時間有點蒙,他從沒見過小文這樣,這妮子怎麼突然這麼自責了?她的車也不是她媽媽用開飯店賺的錢買的嗎?怎麼又成了許家給買的了?她日常吃喝玩樂的錢,不都是她自己的專欄稿費和微信公眾號賺的么?怎麼又成了「造孽錢」了?

就在他一頭霧水的時候,就聽上方一個蒼老的聲音嘆了口氣,說道:「雖然是許家名義上的女兒,但難得有一個懂道理的親爹……唉,小姑娘良心未泯,你們還是進來吧。」

盧振宇大吃一驚,望著聲音傳來的地方,發現正好是谷教授家卧室的後窗,他家就在一樓,正對著文訥坐的地方,看來小文那段話全被谷教授聽到了。

「啊!」文訥也站起來,大吃一驚,回頭望著,「這……這居然是谷教授家的窗戶?……那,謝謝谷教授,我們這就進去!」

說著,跟盧振宇使了個眼色,臉上露出狡黠的笑容,甩著烏黑的雙馬尾,往谷教授家的正門跑去了。

盧振宇恍然大悟:合著這丫頭剛才都在演戲來著!她專門挑了這塊地方坐下來的啊!

……

再次進入谷教授的家,老頭已經回了客廳,坐在那泡茶了,看他倆進來,抬眼說了一句:「小文和小盧不要見怪,我就是個怪老頭,一把年紀都活在狗身上了,搞了一輩子學問,到頭來沒剩下多少真學問,全變成脾氣了。唉,坐吧坐吧。」

李晗站在谷教授身後,推著輪椅,望著文訥,臉上也是帶著感動的微笑,顯然也是聽到了她剛才那番「肺腑之言」。

盧振宇心中感嘆,這個李公安也是讓小文哄得一愣一愣的啊。

「我與令尊神交已久,」谷教授端著紫砂壺,把深紅的茶湯注入公道杯里,對文訥說道,「令尊是有名的筆杆子,雖然屈居江北小報,但只要有鋒芒,那是一定會戳破袋子,露出頭角的。我經常聽江東新聞廣播,裡面一個讀報節目和一個新聞評論節目,都經常會選到令尊的文章,作為評論的題材,呵呵,這兩個節目可都是全國選稿的。」

小文謙遜的笑著,雙手接過小杯子普洱茶,小口品嘗著,平時古靈精怪的小妮子,現在大氣不敢喘的樣子,就像一個乖乖的三好學生一樣。

盧振宇心中竊笑,要是谷教授知道他「神交」的那些文章里,有三分之二都出自眼前這個小姑娘的筆下,不知是什麼表情?

谷教授也很豁達,沒再廢話,直接說道:「我聽小晗說,秦琴的精神狀態又不穩定了?你們本來以為能跟秦琴面談,這案子就指日可破了,現在又陷入山重水複之中,所以你們就不知道該怎麼辦了,是不是?」

盧振宇趕緊點頭道:「就是這樣,還請谷教授指點指點。」

文訥低頭喝茶,眼珠子卻滴溜轉著,臉上露出一絲疑惑,她在想,這個老頭到底是什麼人,這麼牛,讓李晗都奉若神明?

谷教授的眼睛何其敏銳,瞬間就捕捉到了文訥臉上的疑惑,淡淡一笑道:「我當年在省公安學校帶過課,小晗的父親曾經是我的學生,小晗算是我看著長大的,喊我一聲伯伯。」

輪椅後面侍立的李晗也點點頭,扶著谷伯伯的輪椅,臉上閃過驕傲的神色,不動聲色地說道:「谷教授當年是省廳和近江市局的顧問,參與過一些案子,比如零幾年才偵破的『江大碎屍案』,就是谷教授主持偵破的。」

靠,著名的江大碎屍案啊!

文訥和盧振宇對視一眼,終於明白了,這老頭原來是高人不露相啊!看來李晗還真帶他們來對地方了!

谷教授一口茶差點嗆到,他放下茶杯,拿起紙巾擦擦嘴角,笑道:「江大碎屍案可不是我主持偵破的,我只是主持行為分析這一塊,也就是對嫌疑犯進行行為畫像。」

他接著說道:「不過我早就不幹了,誰請我,我都不再回去了,真的不想再接觸這些事了,我孩子在美國,國內沒有親人,小晗這孩子倒是經常來陪我聊天,這幾天把你們這件案子聊給我聽,聊著聊著就把我的職業病勾出來了。」

他抬頭看了一眼李晗,微笑著搖搖頭,嘆道:「都說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只要沾上了,就永遠沒有金盆洗手的那一天,何況是人世間的罪惡呢?你倒是想躲,它卻偏要來找你,小晗,把我的速寫本拿來。」

李晗答應一聲,飛快跑到書房,捧來一個大開本的繪畫速寫本,放在茶几上,並且附上一枝鉛筆。

谷教授翻開速寫本,盧振宇和文訥都伸著脖子看,只見速寫本上畫滿了速寫小手稿,都是些隨意小習作,有肖像,有人體,還有各種靜物,更多的則是人體的各個部分特寫,手,腳,頭部,半身,各種姿態的,有肌肉特寫,還有骨骼特寫,頭骨什麼的,旁邊還有潦草的小字。

兩人猜測著,這個谷教授不但善於繪畫,很可能曾經是個公安的模擬畫像師。

谷教授把本子放在膝蓋上,拿著鉛筆,在上面虛畫著,腦袋靠在輪椅靠背上,微眯著眼,似乎在放飛思緒,找尋靈感。

他喃喃地說道:「地下室……很多房間……通風系統……除濕器……防盜門……架子床……電……水……排水管……幾天去一次,每次侵犯一到兩名女生……偏好音樂女生……攝像頭……酒吧下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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