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四章 錯估

隨著霍州、壽州的兵馬南下,巢州的守軍以徐明珍次子徐嗣昭所部為主。

照著最初的計畫,由徐嗣昭接替溫博出任巢州守將,率部主要負責西南翼防禦或進攻李知誥所部淮西禁軍的戰事。

而溫博所部兩萬精銳步卒,在經過初步休整之後,則都將進入滁州,與便於機動作戰的壽州軍騎兵主力會合,一方面壓制出現在棠邑的韓謙及敘州水營,一方面配合陳昆從鍾離出兵,從西翼擾襲淮東,配合梁帝朱裕及韓元齊等人所率的梁軍精銳騎兵、徐州兵從北面進襲淮東。

在延佑二年最後的幾天,這樣的計畫看不出有半點問題。

從金陵事變之後,安寧宮所控制禁軍及壽州軍,都沒有打過順心仗,物資又極度緊缺,太多方面需要調整。

他們也以為水師主力以及最精銳右神武軍被殲滅,淮西禁軍損傷慘重沒能攻下巢州城被迫撤走,更需要休整。

一支軍隊的戰鬥力,從來都不是以人數來衡量的,故而韓謙在棠邑大肆的徵兵買馬、短時間內將成千上萬的精壯民勇編入營伍,壽州將吏同樣不以為韓謙短時間內有大規模發動攻勢的可能。

敘州常備兵馬僅三千人,事實上他們反覆確認過,韓謙從敘州調了兩千人馬過來——辰州洗氏、思州楊氏、業州田氏與敘州向來不睦,思州民亂禍及思業兩州,都猜測到是韓謙在背地裡搞手腳,這樣情形下,韓謙也不可能一點兵馬都不留在敘州——算上江州兵、廣德府兵,韓謙在棠邑僅有六千經過訓練的老卒可用。

還要考慮江州兵、廣德府兵作為地方兵備,兵甲裝備訓練等要弱於禁軍精銳。

韓謙當初在茅山組建赤山軍,前期除了有桃塢集兵戶殘部的底子外,主要還趁著楚州兵馬與安寧宮對峙,無法分心南顧的情況下,先拿京畿南部的世家宗閥動手練兵。

在攻陷尚家堡之後,韓謙又迅速率部轉移到浮玉山與界嶺山之間的郎溪、廣德整訓,拉開與楚州兵馬的接觸。

在再度拖延一段時間之後,待各方面的條件相對成熟之後,韓謙才最終與同樣是短時間內倉促大規模擴張的宣州兵決戰,為岳陽兵馬東進打開局面。

不管怎麼說,趙明廷、溫博、文瑞臨,乃至徐明珍都不會輕視韓謙統兵作戰的能力,也認定韓謙想到整編出一支兩萬多人規模、有戰鬥力的兵馬,同樣需要時間。

韓謙畢竟是人不是神。

不要說戰場經歷多次血腥拼殺了,沒有經過充足訓練的新卒,協助守城沒有大問題,但在野戰或參與攻堅作戰,會暴露出大量的問題。

韓謙這麼短的時間內,在滁州北岸接連發動兩次較大規模的戰鬥,壽州將吏覺得也能夠理解。

韓謙背依金陵及江東廣闊的地域以守棠邑,怎麼都不會甘心在北岸被壓制在一座孤城裡。

只要兵力允許,甚至不惜付出一點傷亡,都要掌握有縱深的一片區域,才是名將所為。

不過,包括溫博、趙明廷、文瑞臨等人在內,都認為在這兩仗之後,早早編就的棠邑兵已經被壓榨到極限了,短時間內都不可能再有大的動作了。

之前兩仗,棠邑兵依仗戰械之利,傷亡要比壽州軍少很多,但戰死沙場的將卒不會低於兩千,受傷而短時間內喪失戰鬥力的將卒,也應該超過兩千。

他們有理由相信韓謙手裡的精銳老卒,在這兩仗中消耗極大。

即便棠邑兵的規模接下來的十數日時間內,還在不斷的擴大,但壽州將吏都同樣有足夠的理由,相信棠邑兵的戰鬥力只會被攤得更薄,野戰及攻堅作戰的能力會變得更弱。

大楚水師主力覆滅於洪澤浦之前,失地的左廣德軍舊部就秘密組建赤山會,是徐明珍、溫博等壽州將吏所預料不到的。

除了兩千精銳會眾外,赤山會還提供兩千多船工、水手編入敘州水營,確保韓謙從敘州調來的兩千精銳里,能有四分之三以上的人數,都作為骨幹編入能登陸作戰的戰卒。

韓謙能用的精銳老卒,僅這兩點,徐明珍、溫博等壽州將吏就少估算近三千人。

棠邑兵短時間內急劇擴大到兩萬四五千兵馬,以前者計算,精銳老卒比例僅兩成稍多一些。

再加上徐明珍、溫博等人誤以為浦陽、亭子山兩仗,棠邑兵老卒傷亡極大,會令棠邑兵的老卒佔比,更大幅度的下降銳減。

而以後者計算,棠邑兵精銳老卒比例將近四成。

倘若將由左廣德軍舊部為主的廣德府民勇計算在內,棠邑兵精銳老卒佔比則超過五成。

浦陽、亭子山兩仗,棠邑兵看似傷亡慘重,但實際並非如此。

韓謙在棠邑編兵為伍,新老卒並非平均分配,而是甲類營、乙類營進行區別。

甲類營的精銳老卒佔比,要比乙類營高得多,一個差不多佔到七成,一個則僅有兩成。

浦陽、亭山兩仗,主要是以乙類營充當主力,更精銳的甲類營則部署在側翼,主要通過前插打反擊等方式,穩固局面,分擔乙類戰營的壓力。

韓謙如此安排,一是如此殘酷的消耗戰中,他只能狠下心,更多的拿新卒當消耗品,一是要麻痹徐明珍、溫博等人的判斷。

實際上浦陽、亭山兩仗逾四千人的傷亡,對棠邑兵的戰鬥力影響,相當有限。

還有一點是徐明珍、溫博等壽州將吏所忽視的,那就是敘州的武官培養體系。

他們以為壽州三千常備兵力,基層武官數量頂多保持在三到五百人的樣子。

即便擴編時,大批老卒能提拔上來,但這些老卒要適應指揮十數人規模的小隊進行作戰,還是需要一個較長時間內的學習、適應過程。

即便金鼓戰旗等作戰訊號的學習,對不識幾個字的大老粗們而言,就是一個極其複雜、痛苦的事。

事實上,敘州除了七縣五十餘鄉形成以左司子弟為基礎的胥吏團體外,三千常備將卒接受過一年期以上的識字及基礎作戰指揮培養的,便超過一半。

金陵事變後,林海崢、趙無忌、周處、馮宣等人一度離開敘州兵指揮體系,到各縣執掌縣政。

韓謙如此安排,除了是方便騰出位置,使趙啟、何柳鋒、肖大虎、竇榮、魏常、郭卻、奚發兒、林宗靖等人擔任營指揮一級的將職,同時也是方便林海崢、馮宣、趙無忌等人在統兵作戰之外,去適應處置更複雜的軍政事務。

韓謙同時將三千州兵,以哨隊為規模,輪流拆散到諸鄉參與駐防、工造、屯墾、開墾河渠、緝盜捕寇等事,除了更充分利用三千州兵的人力外,也使得隊率一級的基層武官得到充分的實踐培養——隊率一級的武官與鄉巡檢使及鄉佐吏之間的調動也是頻頻發生。

韓謙脅裹左司斥候、子弟、工師進入敘州時,就已經著手利用有限的資源,成體系的培養各類人才。

徐明珍、溫博為首的壽州將吏不能深刻認識這一點,對短短一個月就急劇擴編到兩萬四五千人的棠邑兵的戰鬥力,怎麼可能有精準的判斷,繼而又怎麼可能準確判斷出韓謙的作戰意圖?

甚至接到棠邑兵乘戰船進入裕溪河,進攻東關寨的消息時,絕大多數的壽州將吏,還是認定韓謙是急於爭奪對巢湖通江水道的控制權,確保楚國東西兩地的聯絡不會受到削弱。

這時候滁州、巢州的守軍反應還是緩慢。

大家都清楚裕溪河積淤嚴重。

即便東關寨一時失守,敘州水營的戰船想進出巢湖也極困難。

絕大多數的壽州將吏認為他們掌握著巢湖東西兩岸大多數的戰略要地,不要說他們認為東關寨能堅持多日,而即便東關寨一時失守,他們也很容易從左右包抄奪回來。

溫博當時意識到一些問題,但他個人很難說服心存懈怠或者說想著更穩妥增援歷陽及東關寨的其他將吏。

待到歷陽守軍主力被調虎離山、引誘出城,待到周處率兵馬進圍歷陽城,待到林海崢、趙啟、蘇烈率部進入預定的攔截區域,徐明珍、趙明廷、文瑞臨等人徹底明白韓謙的作戰意圖。

這時候,他們從巢州城、滁州城派出的援兵,一是總數僅有四千人,另一個這點援兵,在棠邑兵小股偵騎的擾襲下行動遲緩,都還處在發源於浮槎山的滁河、柘皋河以北。

在溫博的建議下,徐明珍當即傳令從巢州城、滁州城增援歷陽的兩路援兵以及被引出歷陽城,到濡須山南麓的歷陽守軍就地結營防禦,避免倉促與棠邑兵野戰。

歷陽守將乃是溫博的部將,歷陽縣又臨時劃入滁州戰區,他不僅接到的軍令是徐明珍、溫博共同簽發,其部同時已經在濡須山南麓,與肖大虎所部對戰了一天,沒有討到半點便宜。

歷陽守將已經意識到問題嚴重性。

看到周處率部往歷陽城下直插而來,他沒有奢望能在短時間內擊潰濡須山南之敵,也沒有奢望在沒有解決山南之敵的情況下,能及時撤入歷陽城,歷陽守將選擇率部退入濡須山東南麓的一座淺谷,結陣待援。

而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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