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六章 人心

「什麼,韓謙怎麼可能一聲招呼都沒有打,就去金陵了?」

韓道昌接到通知,匆忙趕到承運殿,沒有進大殿,聽守在大殿廊前的韓鈞說及這事,愣震了半天才問出這麼一句話來?

他接到通知時,還以為是到承運殿來參與接待李知誥的宴請,怎麼想到會是這事?

「殿下的意思,好像想要讓韓謙頂替李侯爺,統領桃塢集兵戶殘部,還要將李侯爺召回來,追究他損兵折將的責任……」韓鈞壓低聲音又說道。

「怎麼可能?臨陣換將乃是大忌,不要說太妃絕不會輕易同意了,就算太妃、殿下都同意了,還有『將在外,君命有所不授』一說呢。桃塢集兵戶殘部,上上下下都是李侯爺帶出來的嫡系,他會輕易將兵權拱手讓給韓謙?韓謙這時候跑去金陵,是覺得金陵不夠亂的?」韓道昌急著直跺腳,焦急問道,「太妃什麼態度,她老人家有沒有到承運殿來?」

韓鈞心想太妃可一點都不老,正是風情萬種的年華,說道:「太妃身體不適,說是心口絞痛,她人沒有到承運殿來,不知道是不是被這事氣到了。李沖、周元得到消息,跑到大殿上,怒斥韓謙此舉純粹是為收買人心,居心不良,要殿下傳書痛斥韓謙不守孝制、胡作非為,下令奪去其敘州刺史、咨議參軍事等職,但被沈漾訓斥,才收住口。」

韓道昌暗道收買人心這話只能心裡想想,卻不能說出口,畢竟岳陽也絕不能公開說要放棄那麼多的老弱婦孺,難怪會挨沈漾的訓斥!但他轉念又想,也許周元、李沖是故意說出這話,去刺激楊元溥的?

韓道昌又問道。「之後呢?」

「之後鄭暢大人便建議將在岳陽的行部郎中、都虞侯以上的將臣都召集到承運殿議決此事……」韓鈞說道。

韓道昌這才知道他為什麼被召到承運殿來。

他臉色陰沉的走進大殿,看到大殿之間擠擠挨挨已經有四五十人在。

在岳陽城內的主要將臣都已經被召集過來。

李知誥與鄭暉、鄭榆、鄭暢、沈漾以及大兄韓道銘等人,陪同潭王楊元溥坐在大殿內側。

周元、李沖坐在那裡不說話,但面紅耳赤,想必是爭辯了許久,剛剛被沈漾喝斥收聲。

此時大殿里頗為安靜,韓道昌走到老大韓道銘身邊,小聲問道:「韓謙這廝又想幹什麼?」

「說是桃塢集兵戶為岳陽立下汗馬功勞,岳陽不能棄之不顧,但他腦子裡究竟是怎麼想的,誰能知道?」韓道銘已經氣急敗壞過了,這時候有氣無力的跟老二說道。

韓道昌微微一怔,想到韓鈞剛才說周元、李沖在大殿指責韓謙有意收買人心,又問道:「韓謙真是這麼說的?」

「馮翊過來是這麼傳話的。」韓道銘說道。

韓道昌見旁邊有人臉上露出一絲不屑,心想周元、李沖之前指責韓謙收買人心,還是有人聽進心裡去了。

他岔開這個話題,又小聲地問道:「那大家都什麼意見,不會真要將李侯爺召回來問責吧?」

「暫時還沒有人說要將李侯爺召回後追責,但韓謙既然已經到金陵了,鄭暉、李知誥這些軍中大將,則更關心韓謙到金陵能幹什麼,討論岳陽是不是要加以援手。」韓道銘說道。

韓道昌看向斜對面的鄭暉、李知誥,沒想到他們竟然多多少少還是偏向於韓謙,問道:「殿下對此又是什麼態度?」

「殿下倒沒有明確支持要說另派人手,周元他們便先跳出來反對。鄭榆鄭大人則覺得岳陽與金陵相隔江池等州,楊致堂在洪州又態度不明,難以援應。」韓道銘說道。

韓道昌蹙著眉頭,突然間發現岳陽這麼多人,對韓謙擅往金陵一事,態度都有著微妙的不同,具體為什麼會是這樣,他一時半會也分辨不清楚,也不清楚楊元溥的心裡是不是也認為韓謙此舉有意收買人心。

再看到這時很多人朝他們兄弟二人看過來,也知道韓謙再跟他們生疏,大多數人還是將韓謙視為韓家子弟,特別是涉及到收買人心這個話題,事情變得更加微妙、敏感,大家這會兒都想著看他們有什麼態度吧?

只是,他們能說什麼?

這時候大義滅親似乎也不合適啊!

想到無端被捲入這漩渦之中,韓道昌心裡也恨,忍不住小聲的發牢騷道:

「目前在金陵僅有三千殘兵,還有近五萬沒有一點戰鬥力的老弱婦孺,暴露在楚州軍及安寧宮的獠牙利爪之下,這廝迫不及待的趕往金陵,欲對李侯爺取而代之,他除了自找苦頭,還能幹什麼?人心是這麼好收買的?我看他是膨脹過頭了,最終還是跟老三落得一個下場!」

「……」韓道銘看了老二一眼,心知他將這番牢騷話,語氣說得稍重一些,應該是有意說給旁邊人聽的,也唯有如此,才能將他們摘出去。

他今天一早就先到慈壽宮參與議事,待李知誥進城後又一起到承運殿來,將各方面的態度差不多都看在眼裡。

韓謙到金陵已成為事實,周元、李沖等人心裡其實巴不得將信昌侯李普換回來,但他們鬧,除了顏面之外,主要是不想信昌侯府為之前的損兵折將承擔任何責任。

還有一層意思,他們才不相信韓謙心思單純,除了往楊元溥心裡扎刺外,更要將韓謙綁到庇護老弱婦孺的架子上,將這一點坐實。

通常說老弱婦孺,多多少少還是能抽調一部分青年壯丁的。

但是,桃塢集軍府及長春宮莊院所編八千餘戶兵戶、官奴隸,在經歷荊襄、削藩兩戰後,已經戰死沙場的青壯健勇就將近三千人,又有五千餘健銳編入左右龍雀軍營伍之中,又有近八百斥候、匠師及左司子弟在敘州,金陵事變後,信昌侯李普又湊出七千人馬來,事實上桃塢集兵戶殘部,十五歲到五十歲之間的青壯年男丁,包括匠坊的工匠在內,只剩三千青壯殘卒,其他近五萬人,要麼是五十歲以上的老者,要麼是十五歲以下的少年、兒童,要麼都是婦女,可以說是標標準准、徹徹底底的老弱婦孺。

說實話,韓道銘也想不明白,韓謙趕到金陵,將這麼一支人馬從信昌侯李普手裡爭過去,到底想幹什麼,又到底能幹什麼?

恰如老二所說,即便是要收買人心,也要將老弱婦孺都庇護回岳陽,才成啊!

倘若韓謙最終只能庇護少量老弱婦孺回岳陽,周元、李沖等人不咬死這點攻詰才怪呢!

馮翊沒有官身,但他代表韓謙到岳陽陳情,得以坐到沈漾身側。

沒有人在乎他的態度跟意見,他因此也能從容不迫的將大殿之內諸多人的反應都看在眼底。

鄭暉、李知誥、高承源、陳景舟等人則多少還為韓謙的處境擔憂,畢竟並肩作戰過,同時也清楚韓謙此去金陵,對穩定軍心的意義;而周元、李沖、文瑞臨、周數等人虛張聲勢的鬧騰,則用心歹毒。

而鄭榆、鄭暢等人臉色陰晴不定,大概是為猜測不透韓謙的心思而苦惱吧?韓道銘、韓道昌似乎則想著怎麼才能表現出這事跟他們毫無關係。

楊元溥、沈漾臉色有些陰,周元、李沖的話還是在他們心裡埋下陰影了吧?

馮翊都覺得自己有些可笑,想想自己前半生荒唐放蕩、不學無術,只想能在醉生夢死中享樂一生,沒想到今時竟然會有趕緊離開這裡,趕緊到金陵,與韓謙痛快並肩迎敵的熱血衝動。

父親要是活著,大概做夢都不會相信自己有這樣的變化吧?

「大家都議論得差不多,是不是派人去問一下太妃的意思?」見底下將臣議論得差不多,鄭榆看向楊元溥,問道。

楊元溥看向站在一側的王府丞張平,說道:「你去慈壽宮,將諸大臣所議稟之。」

張平左袖空蕩蕩的垂在那裡,揖了一禮,便直接趕去慈壽宮。

等了半炷香時間,太妃王嬋兒還是沒有露面,卻派慈壽宮使呂輕俠及姚惜水隨張平過來,走到楊元溥跟前說道:「太妃說桃塢集老弱婦孺皆是龍雀軍功勛健銳家小,岳陽不能輕棄之,韓大人願力挑重任,太妃她也不能阻之,此事由殿下與諸大臣商議著決定。」

李知誥知道自己的身世之後,再次看到夫人與惜水,心情不同以往,但琢磨著她們代傳太妃的懿旨,知道她們認定韓謙此去金陵意在收買人心,心裡則是微微一嘆。

楊元溥則往張平看去,不管怎麼說,就憑著張平曾救過他一命,他還是要更信任張平一些。

張平微微頷首,示意太妃就是這個意思。

楊元溥稍作沉吟,與鄭榆、沈漾二人說道:「那這事便這麼確定下來,於行樞密院之下設招討使委於韓謙,使其統編桃塢集兵戶殘部為靖難軍,代表岳陽,專司對安寧宮的討逆之事,著林海崢、馮宣攜旌旗印符等物趕往金陵與韓謙會合;另將信昌侯李普召回岳陽,另行任用?」

鄭榆點點頭,贊同楊元溥的決定,沈漾則蹙著眉頭說道:「正式在外設編靖難軍,照例還要委以監軍使監管軍務……」

聽沈漾如此說,大殿之下感覺到自己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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