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季 第五章 凈化行動

段里達(男50號)把自己的行為稱為「凈化行動」。自從獲得超能力,他乏味無聊的人生變得充實有趣了。

每天早上,他必然沐浴更衣,襯衣潔白、西裝筆挺,頭髮柔順飄逸。藍牙耳機里播放著歌劇《蝴蝶夫人》中的詠嘆調或者柏遼茲的《幻想交響曲》。他在鏡中端視自己,在高雅的樂曲中振奮、陶醉、顫抖。

每當此時,段里達就理所當然地認為——世界本該如此,每一個人都應該崇尚高雅。紳士、淑女和有教養的小孩在乾淨整潔的街道漫步,陌生人碰面,也會彼此友好地點頭致意。人們彬彬有禮、談吐溫文爾雅……

他痛恨一切破壞高尚生活的低劣人群。凈化或者清除他們,是他神聖的職責所在。這是上天賜予他超能力的意義所在。

對於這一點,段里達深信不疑。

為此,他展開了「凈化行動」。

這一天很走運,剛上地鐵不久,目標就出現了。

起因是一個中年婦女請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女孩為老年人讓個座。但女孩不為所動,甚至把臉扭到一旁,完全不搭理。

中年婦女開始斥責女孩沒有公德心。旁邊的人站了起來,讓老人坐。沒想到女孩竟然說了一句:「坐可以,別靠近我。」

這下地鐵里的人都加入了聲討女孩的行列,坐在旁邊的老人抱怨道:「行行行,我離你遠點!不讓你碰到我這病怏怏的糟老頭!」

女孩把皮包隔在自己和老人之間,煩躁不已。

段里達注視著這一幕,他準備啟動超能力。

然而,列車到站了。女孩脫下外套,圍住下身,面紅耳赤地站起來,下車了。這時,眾人才看到,她剛才坐過的座位上,有一些血跡。人們一瞬間明白了什麼,露出尷尬的神情。

段里達慶幸自己沒有出手,不然這女孩將遭受無妄之災。

出了地鐵站,段里達在街道上漫無目的地行走。根據以往的經驗,偏街小巷裡更容易出現他想要尋找的低素質人群。果不其然,在一條小街,他發現「獵物」了。

一家盲人按摩店的門口,聚集了好幾十個人,其中幾個五大三粗、凶神惡煞的男人顯然是事件的參與者。他們惡狠狠地威脅著店主——一對盲人夫婦:「不交房租還有什麼好說的?搬!今天你們就搬走,滾蛋!」

盲人夫婦不但眼盲,且身形瘦弱,他們依偎一起,男人說:「我們不是不交,以往每個季度的房租,我們都一分錢不少地交了呀,從沒有拖欠過。但是你們現在一下要把房租價格漲三倍多,這實在是不合理呀!」

「房子是我們的,一個月租多少錢我們說了算。你租不起別租呀!」一個壯男吼道。

旁邊一個五十多歲的老女人按了壯男的手臂一下,看樣子她才是這間門面的房東。老女人假惺惺地嘆了口氣,對盲人店主說:「老何,別怪我不講情面,你們在這兒做了三年多,錢也賺不少了吧。現在合同到期了,你們不能賴著不走吧?」

盲人老何:「咱們當時不是說好了嗎?只要我們還想繼續租,就續簽合同呀。」

老女人說:「續租可以,我沒有不同意呀。但是房租肯定不可能是三年前的價了吧?我剛才也跟你說了,你要續租的話,一個月門面費兩萬元。」

老何的盲人妻子哀求道:「張姐,我們按摩賺的全是辛苦錢呀!沒日沒夜給客人按摩推拿,賺的錢除去房租,也就只夠我們生活了。你現在要漲到兩萬塊錢,那不是要逼死我們嗎?」

老何趕緊說:「張姐,你要漲價我們理解,但是一下漲這麼多,我們怎麼承受得起呀?」

房東的臉沉了下來:「剛才我侄兒也說過了,房子是我的,收多少房租我說了算,你覺得高可以不租呀。又不是全市只有我這一家門面!」

老何說:「可我在這裡做了三年,好不容易積攢下來些人氣和老顧客,要是搬到別的地方,不就又得從零開始嗎?」

「這就是你的事了,我管不了這麼多。」

這時,按摩店的一些老主顧和周圍的人都看不下去了,紛紛為盲人夫婦說話:

「是呀,哪有一下漲這麼多的?太過分了!」

「老何夫妻倆都老實,又是盲人,就這樣欺負人家。」

「房東就是想把門面收回來,再轉租出去,收轉讓費。心太黑了!」

面對一片聲討,張姐面不改色心不跳,似乎這種狀況是她早就預料到了的,也想好了對策——不然把侄兒和那幾個孔武有力的大漢請來幹嘛?她沖侄兒使個眼色,那壯漢指著圍觀者吼道:「全都給我閉嘴!關你們屁事!不服氣你們報警呀,打110呀!」

人們不開腔了。他們知道,這事警察也管不了。這些人就是踩准了這一點,才敢這樣囂張跋扈的。

壯漢侄兒見所有人都不說話了,氣焰更加囂張了,對老何說:「瞎子,我們已經通知你好幾天了,你死賴著不走,就別怪我們不客氣了!兄弟們,把他店裡的東西全都搬出來!」

老何慌了,趕緊阻撓:「別,別!我搬就是,你們再給我幾天時間,我找到新門面就搬走!」

「等你找到新門面?鬼才知道什麼時候去了!兄弟們,別理他,把東西全部搬到大街上。今天必須把門面騰空!」

幾個大漢一起朝按摩店內走去。老何夫婦急得哭了出來。突然,一個二十歲出頭的小夥子擋在了惡漢面前,說道:「他不是說了,過幾天就會搬走嗎?你們不用做得這麼絕吧?」

壯漢侄兒打量了一下這個西裝革履、面貌斯文的小夥子,問道:「你他媽是誰呀?」

段里達說:「不是誰,就是一個路人。」

壯漢一下火了:「路人?吃飽撐了是吧?滾開!少管閑事!」

段里達用挑釁的口吻說道:「要是我不滾開呢?」

「那我讓你滾!」壯漢暴喝一聲,一把揪住段里達的領口,用力把他朝旁邊一甩。段里達摔出去老遠,在地上滾了好幾圈。乾淨的衣服和頭髮全都粘上了灰塵和地上的髒東西,嘴唇和額頭還擦出了血,狼狽不堪。

周圍的群眾憤怒了,有個中年大嬸說道:「你們憑什麼打人?還有沒有王法了!」

段里達從地上爬起來,又走到壯漢面前,他用手勢示意圍觀群眾別出聲,由他來處理。壯漢注意到,這小子雖然挨了打,眼神中卻透露出興奮的神色。他一時摸不清這小子的想法,只有瞪著他。

段里達說:「打人是最野蠻、低級的行為。尤其是恃強凌弱,更是罪加一等。」

壯漢說:「那你想怎麼樣?」

段里達:「跟你講道理呀,教你怎麼做人。」

壯漢盯著段里達看了幾秒,突然爆發出一陣肆意的狂笑,繼而對同伴們說:「這小子腦子有問題,他要教我們怎麼做人!」

幾個大漢跟著大笑起來,他們本來以為這個管閑事的小子要麼是個深藏不露的散打高手,要麼是個有某種背景的公子哥,沒想到只是個迂腐的傻瓜。這下他們更肆無忌憚了,把段里達推到一邊,準備到店裡搬東西。

然而,段里達再次擋在了他們面前,用讓人難以置信的不溫不火的語氣說道:「你們這種行為是不對的。」

這種唐僧式的說教,對於這些粗魯的惡人來說,恰如點燃他們暴戾之焰的火星。他們沒法容忍一個傻小子三番五次的阻撓,壯漢一拳朝段里達臉上砸去,暴喝道:「滾開!」

段里達被這一拳揍得頭暈目眩,後退了好幾步,差點沒有站穩。現在圍觀的人都開始認為這小子是傻瓜了,雖然正義感十足,但這種不講策略的阻擾,完全是自找苦吃。但是,讓他們感到愕然的是,這小子用手背擦了一下嘴角的血,竟然興奮地笑了出來,嘴裡自言自語道:

「居然有人敢打我……這是第一次。我太期待看到他們一會兒的表情了,光是想想,就已經讓人無比激動……」

也許是他神經質的笑再次激怒了那壯漢,這種不知所謂的笑對他來所是一種羞辱。他衝過去,對段里達拳打腳踢,一邊大罵道:「老子叫你笑,笑!那我就把你打哭為止!」

周圍的人——包括張姐都上前勸阻,怕出了人命,事情就鬧大了。怒漢好不容易被人們拉開,段里達已經蜷縮在地上,爬不起來了。盲人夫婦摸索著撲上去攙扶為他們打抱不平的小夥子,哭著說:「小兄弟,對不起,讓你為了我們的事……你快走吧,別管這閑事了。這生意我不做了!」

段里達掙扎著從地上站起來,全身被打得疼痛無比,他對盲人夫婦說:「別不做生意呀,那我不是白挨打了嗎?」

眾人沒弄明白他這話是什麼意思,段里達指著毆打他的壯漢,以一種不正常的、欣喜的口吻說道:

「好了,你打爽了吧?該來算算你犯下的罪行了:欺負弱小、為虎作倀、口出狂言、濫用暴力——最嚴重的一條是,居然打了我,還把我打得真慘呀。以上諸條,數罪併罰,你將受到迄今為止最嚴重的『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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