艮七篇 層巒疊嶂 第四章 平房裡的四方會談

松鼠是種可愛而有個性的小動物,當然,它們能在自然界生存,靠的可不只是這些。

因為自然界不是選秀舞台。

每當秋冬交際的時候,這些小傢伙便會在活動區域內埋藏一些松果或其它的堅果,等到天寒地凍食物短缺的時候,再從地里挖出來,作為過冬的糧食。

「深挖洞,廣積糧,備戰備荒。」對這句語錄的貫徹執行,只怕沒什麼人會比這些小傢伙更透徹了。

不過,方展應該算個例外。

自重新涉足卜術界起,他身邊就總會適時地出現一些預先安排好的人或物,在每個關鍵點上巧妙地利用一些看似不起眼的資源,讓方展擺脫困境或者死裡逃生。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方展這傢伙的確很像一隻特大號的松鼠。

可惜的是,他現在根本記不起自己到底埋了多少個松果。

「到底埋了幾個,這不是問題。」方展望著天邊的火燒雲,懶懶地點起一支煙,「只要夠讓我活著。」

※※※

城東某處,一片待拆遷的平房,庹洛將車小心地駛入一個窄道,在暗處停下。

「老蕭,得辛苦你一下。」方展掐滅煙頭,指了指一側,「在那塊蹲個點,防著有人搗亂。」

蕭三才點點頭,一語不發地下了車,很快便消失在了狹窄雜亂的小道間。

「黃老,你帶著夢覺在車上留守,有事兒打我手機,響了就掛。」方展又叼起一支煙,並不急著點著,「阿洛,你跟我走。」

車門鎖上了,吳夢覺隔著車窗向方展揮了揮手,臉上笑得很是開心,方展沖他做了個鬼臉,點上煙,帶著庹洛向平房區的中心走去。

雖說是待拆,可平房內還有一些住戶沒有搬走,稀稀落落的燈光讓這片不久於世的建築顯得有些苟延殘喘的意味。

方展叼著煙,慢悠悠地在頭前走著,庹洛悶著頭緊跟其後。起先他還有些不適應方展的步伐頻率,但慢慢地他發現自己的步伐竟已與方展完全一致了,甚至連變都變不回來。

「三十三號,嗯,就是這兒了。」在一座平房前,方展停下了腳步,盯著地面若有所思地說道,「阿洛,麻煩你通知一下這附近的耗子,給老蕭幫個手。」

話音未落,一隻體態豐盈的老鼠踱著小碎步從方展腳邊繞了出來,不緊不慢地往亮著燈的人家走去。

庹洛眯了眯眼,嘴裡發出一陣有節奏的吱喳聲,那隻老鼠聞聲停了下來,隨即跟著叫了兩聲,昏暗的燈光下,一團團小小的黑影有條不紊地靠攏了過來。

※※※

蕭三才的任務是負責警戒,自然要選擇一個視野開闊且隱蔽性好的地方,方展當時手指的地方就是個不錯的選擇。

那是座在房頂搭了小棚的平房,那篷子的大小剛好夠一個成年人彎腰躲進去,棚子上面掛滿了枯死的植物藤蔓和灰塵,打外邊望進去啥都看不到,可蹲在裡面卻可以眼觀六路耳聽八方。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這小棚的前身是個鴿棚。

「臭即是不臭,不臭即是臭……」蕭三才聳聳鼻子,苦笑了一下,定神觀察起周圍的動靜來。

平房區入夜後倒也清靜,除了幾家燒菜做飯吃喝談笑之外,就是CCTV主播們的標誌性嗓音,其餘的沒什麼動靜。

悉窣悉窣,就在蕭三才略微有些放鬆警惕的時候,身邊突然發出一陣奇怪的響動。

蕭三才身子一綳,右手探進挎包,那把銅算盤牢牢地扣在了手指間,視線同時轉向聲響發出的地方。

棚子的一個破洞里正鑽著一隻肥得有些誇張的老鼠,碩大的屁股卡在了洞口,急得吱吱直叫。蕭三才自嘲地笑了笑,伸出手指撥弄了一下,那隻老鼠總算擺脫了屁股上的麻煩。

吱,老鼠進棚後立刻直起身,沖蕭三才叫了聲,兩隻小小的前爪不住撥弄著脖子上拴著的一個物件。

紙條?蕭三才隨手解下打開,只見上面潦草地寫了幾個字:「老蕭,這是你的助手。」

「助手?」蕭三才哭笑不得,「這不是與鼠輩為伍嗎?」

那老鼠似乎很明白蕭三才在說什麼,躥到腳邊咬了咬他的鞋幫,忿忿地叫了兩聲,隨即轉頭對著棚子的一邊,緊縮身體一動不動。

蕭三才略愣了一下,便立刻反應了過來,這老鼠現在的體態頭尖體圓,看著很像一個箭頭標誌,難道它是在提醒自己應當注意的方位?

探眼一望,果然有輛黑色轎車遠遠地停在了平房區外,一個人影從車上下來,緩步走向平房區的深處。

「有客到。」蕭三才點點頭,撥通了方展的手機,隨即掛斷。

來人的身上並無兇險之氣,也覺察不出任何異樣的量感,看來這位是方展今晚的第一個客人。

吱吱,那隻老鼠恢複了活力,似乎有些不滿地沖他叫著。

「鼠兄,是我眼拙了。」蕭三才沖老鼠歉意地拱拱手,「您不是鼠輩,是滑鼠。」

※※※

三十三號平房。

平房不大,結構很簡單,進門就是廚房和廁所,往裡是兩間直筒間。外邊一間算作客廳,擺著兩張單人沙發,一張不知什麼年月的圓木茶几。裡面一間應該算卧室,但早就空了,除了,四面牆一扇門,啥都沒有。

天花板上吊著的白熾燈瓦數不高,無法照亮外間的每個角落,庹洛選了個最暗的牆角靠著,雙手抱在胸前,眼睛盯著自己的腳尖。

方展剛在沙發上坐下,兜里的山寨機就買力地呱噪起來,可只響了一下便沒了動靜。

「有客到。」方展沖庹洛一咧嘴,「今晚咱們的第一個客人。」

「有這些人的幫忙,你就能把凌滎揪出來。」庹洛沒頭沒腦地冒了一句,一對細長的雙眼在昏暗的屋內顯得有些發亮。

通常情況下這應該是個疑問句,可庹洛用的卻是斬釘截鐵的陳述句,無論是從語氣還是語境來說都有種說不出的詭異感。

方展卻像是完全沒在意這些,接著庹洛的話頭說:「有人幫忙肯定不會是壞事,可我沒法保證他們就能幫我把凌滎揪出來。」

「你是天卜,一個別人看著不起眼的條件就能讓你成就大事。」庹洛的語速很慢,咬字很重。

「可我是個腦子有問題的天卜。」方展嘆了口氣,嘆得也很重,「就拿那些人來說,我不知道他們是什麼人,也不知道他們欠我什麼,更不知道他們能幫我什麼。」

屋裡的空氣突地緊了一下,庹洛的表情並沒有什麼明顯變化,只是臉色有些發黑。

「不過,這無所謂。」方展彈出一支煙點著,悠然地噴了個煙圈,彷彿剛才嘆氣的那個根本就不是他,「不管這些人能給我帶來點什麼條件,只要加上你們這些兄弟,事情就一定能成。」

庹洛的臉色由黑轉紅,接著又黑了:「天卜,你是在試我?」

「我可沒丁胖子那種疑心病的癖好,只是想給你攤點底牌。」方展笑著搖搖頭,「畢竟,咱們今後是要一起提著腦袋做事的。」

說這些話的時候,方展已經站起了身,眼睛盯著陰影中的庹洛,一臉的懶散笑容中似乎還隱含著別的什麼。

「明白了。」庹洛憋了許久,嘴裡迸出了三個字,臉色由黑變紅繼而轉淡。

篤篤,敲門聲很是識趣地響了起來。

庹洛和方展交換了下眼色,不緊不慢地走向門邊,後者依舊懶懶地坐進沙發,自顧抽著煙。

很快,客人便被帶進了外間,庹洛依舊站回了剛才的陰影處,神情略微有些古怪,目光不自覺地打量著這位來客,似乎在求證著什麼。

來的這人年紀至少在古稀之上,但因保養得不錯,很難估摸出實際年齡。相對瘦小的身材來說,這人頭顱有些偏大,已脫髮多年的頭頂飽滿凸起,臉上架著一副黑色的大框眼鏡,笑容謙和卻又不失大氣。

那人手裡拿著大衣,身上穿著一套黑色的西服,從做工和面料來看應當屬於上乘的義大利手工西服,也就是這套昂貴的西服,在方展的點頭示意下,和那把灰濛濛的沙發來了個親密接觸。

按庹洛的經驗,這類人屬於典型的商人,而且智商很高,是商人中的頂層人物。

當然,庹洛並不全是靠經驗判斷出來的,眼前這人之所以讓他如此關注,是因為這張臉太過眼熟了。庹洛的腦中閃過一個名字,一個赫赫有名的商界大亨。

「方生,黎好。」那人坐下後臉上有些激動,但言行之間控制得恰到好處,並無半分失態,顯然是涵養頗深。

「李先生,別來無恙。」方展的反應似乎很從容,但庹洛在他眼中也看到了一絲詫異。

果然是他,庹洛心裡暗暗嘆了一聲,方展的觸角伸得的確夠遠,也難怪,他畢竟是天卜。

看來今晚要來的都不是普通的客。

※※※

距平房區不遠處,有家不大的私立醫院,醒目的外部裝修在霓虹燈的華麗襯托下顯得頗有些檔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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