坎六篇 弱水三千 第十章 驚濤駭浪好行船

雨後的天氣總是十分清爽的,天空也顯得格外的藍,散開的雲朵像是剛洗乾淨的碎棉花,七零八落地掛在天上,太陽懶洋洋地掛在靠西邊的位置,像個一貫早退的上班族,隨時準備開溜。

方展眯眼看了看天空,恍惚記起今天似乎應該是立秋,如果這時候再來些拂面的微風,那就是絕對完美的雨後天晴秋高氣爽了。

當然,風的確是有的,只是太大了些,周圍的樹木很是無奈地來回晃動著,發出沙沙的抱怨聲。

「今天天氣不錯,就是這風不怎麼給面子。」方展從兜里摸出已經打濕的煙盒,挑出一根半濕不幹的煙,一旁賈悅識趣地湊上前,用防風打火機給他點著。

這還叫天氣不錯?他身後那群渾身濕透的監察們一肚子不樂意,濕答答地淋了個通透,然後站這兒再風乾,敢情都快成風乾鴨了。

這邊的戰家人已經脫下了身上的風雨衣,露出清一色的灰色幹練裝束,為首的戰如風始終陰沉著臉,那臉色比身上的灰色更為灰暗。

「我們今天的目標只有蕭三才。」戰如風的語氣緩慢而低沉,「當然,如果有人敢阻擋的話,他也將成為我們的目標。」

說到這兒,戰如風頓了頓,緊盯著方展的眼睛:「哪怕是你。」

啪啪啪,方展突然鼓起了掌,叼著煙捲的嘴角掛滿笑容,賈悅連忙向身後的手下使了個眼色,跟著也鼓起掌來,危樓前頓時回蕩起一陣熱烈的掌聲,彷彿戰如風剛做完一場領導演講。

戰家人一陣無名火起,這天卜方展太挑釁了,簡直是在蔑視戰如風,幾個性急的將手伸向了身後,摸索著腰間那些硬邦邦的傢伙。

「戰家人從不輕易動手。」戰如風眉頭一皺,舉起右手做了個手勢,身後那幾個正在摸傢伙的戰家子弟立刻停止了動作,「所以,天卜,你表個態吧。」

方展依舊笑著鼓掌,沒有停下的意思,賈悅和那幫手下也附和著繼續鼓掌,那節奏已跟方展同步了。

戰如風臉上終於有些掛不住,一咬牙剛要發作,方展卻停了手,四下又恢複了先前的安靜,只剩下風在那裡不識相地賣力吹動著樹木。

「別誤會,我剛才是情不自禁,您那身凜然正氣實在是讓我太敬佩了。」方展一臉的仰慕加崇敬,「我當然不會阻攔您,只不過……」

方展揮了揮手,身後幾個監察將六具包裹好的屍體抬到了前面,輕手輕腳地放在了地上。

「不瞞您說,我也是來找老蕭的,可到這兒的時候,只發現了老雷他們六個人的屍體。」眼光再次觸及這些屍體的時候,方展臉上流露出了淡淡的悲傷,「他們死的很慘,慘得讓人不忍心再看第二眼。」

「那蕭三才呢?!」戰如風耐著性子,雙眼冷冷地看著方展,對地上的六具屍體瞟都不瞟上一眼。

「老蕭?唉……」方展嘆著氣吸了兩口煙,手上的半截煙掙扎著冒了几絲火星,終於還是熄滅了。

話停了,方展苦著臉盯著手頭那半截熄滅的煙捲,像是看著一具至親好友的屍體。

啪,戰如風從兜里摸出一包煙,甩手丟給方展,後者頭也不抬地穩穩借住,迅速彈出一根叼上點著,貪婪地吸了一口,臉上立刻春風滿面。

「老蕭啊,唉……」方展噴了口煙,遺憾地攤了攤手,「我們也沒見著。」

一種被人耍弄的憤怒頓時湧上了戰如風的心頭,但很快他便壓下了怒火,方展顯然是在和自己玩拖延戰術。戰如風瞥了眼方展等人身後的危樓,嘴角閃過一絲冷笑,那小子一定在樓里。

既然確定蕭三才在樓里,再和方展耗下去就純屬浪費時間了,戰如風右手在身後悄然做了個手勢,戰家子弟當即心領神會,一群人邁步就向危樓走去。

方展笑著沖賈悅點了點頭,後者向站在身後的手下迅速做了個手勢,渾身黑衣的卜監會監察們立刻拉長了隊伍,橫在危樓前,阻住了戰家人的去路。

「這是什麼意思?」戰如風停下腳步,冷冷地看著方展,那群戰家子弟各自從腰間摸出幾把烏黑鋥亮的手槍,對準了阻攔在面前的監察們。

「做事之前,我喜歡把話說清楚。」方展笑眯眯地說道,「剛才您說老蕭傷了老爺子,老雷他們是來追捕老蕭的,還說戰家上下八百餘口人都能作證,可我卻有點想不通。」

「想不通是你的事情,我沒有義務向你解釋戰家的家事。」戰如風冷笑了一下,繼續向前逼近,身邊的戰家子弟用槍指著那些阻攔的監察,將他們逼得步步後退。

方展看著手中的煙頭,搖了搖腦袋,隨手將煙頭彈向了遠處。

砰,砰,砰,三聲沉悶的槍響回蕩在危樓前,前進和後退的隊伍瞬間定格。

戰如風的面前,濕漉的泥地上出現了四個清晰的彈孔,從槍聲和泥土翻開的程度判斷,這是四把威力極強的狙擊步槍。戰如風的瞳孔迅速收縮,這個天卜方展,竟然在附近埋伏了狙擊手,自己怎麼沒能覺察出來?!

掃了眼周圍的狀況,戰如風很快發現,在方展隊伍後方停著的三輛黑色林肯轎車中,三支黑洞洞的槍管正探在車窗外,但車內卻一片死寂,只能覺察出極為細微的量感。

當著自己的面,居然能同時掩蓋三個狙擊手的量感,戰如風心中猛地被揪了一下,自己太輕敵了,眼前這個懶洋洋的年輕人畢竟是天卜,在他身上有著太多的不可思議,就眼前的局勢來看,一切早已都在方展的算計和掌握之中了。

「我可沒有冒犯的意思,只是想知道個究竟。」方展舉起雙手向戰如風亮了亮手掌,表示友好道,「老蕭也算是我兄弟,但如果他真的傷了老爺子,我還是會幫你們抓他的。」

說著咧嘴一笑,方展的眼睛眯成了一線:「當然,如果你所說的都是事實的話。」

「親愛的,你慢慢飛,小心前面……」一陣震耳的口水歌聲傳來。

「誰這麼有品?」方展左右看了看,「這鈴聲也太上檔次了吧?」

周圍人都沒回答,只是愣愣地看著他,視線幾乎全都集中在了一處,臉上的表情多少有點尷尬。

方展像是想起了什麼,從自己的兜里摸出了一個正在奮力呱噪的山寨機,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腦袋,瞥了眼來電顯示,隨手丟給賈悅,低聲交待了兩句。

賈悅點點頭,拿著手機走去一旁,接通手機,小聲地與來電者交談起來。

「我就是這麼個有品的人,該說就說,該響就響,不喜歡藏著掖著。」方展沖戰如風咧咧嘴,「老蕭是您教出來的徒弟,有多少本事您最清楚;老爺子是您的老爹,有多大能耐您最了解,你說一個徒孫級的老蕭怎麼就能把老爺子給整成重傷呢?再說了,老蕭大小在你們戰家長大,又有什麼深仇大恨的敢去動老爺子?」

「知人知面不知心,我只是蕭三才的師父,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蟲。」戰如風恨恨地說道,「這個吃裡扒外的畜牲,懷疑我爹侵佔他家祖傳的卜術,還帶著他失散多年的二叔上門質問我爹。我爹見他倆長途奔波勞累,本來說好第二天和他倆細談此事,可沒想到這叔侄倆心懷不軌,晚宴上把我爹灌醉後,又連夜埋伏在他老人家的房裡,兩人一起出手,打傷了我爹。」

「哦,照這麼說,這一切的經過你是都知道的咯?」方展晃著腦袋道,「可不對啊,既然你在邊上,就算老蕭他們叔侄倆聯手也不會佔到什麼便宜,更別說把老爺子打傷了。」

「當時我沒在現場,族裡的子弟趕來告訴我之後,我才趕去的。」戰如風回想起之前的情景,神色有些黯然,「等我趕到,我爹已經倒在了床邊,谷未塵那個老東西被我爹打斷了頸骨,早就沒氣了,只剩下那個發了狂的畜牲在房間里和族裡子弟打鬥著。」

說這些話的時候,戰如風的語聲一直很低沉,可憤怒的成分卻並不多,更多的是一種悲傷和自責,他身旁的戰家子弟聽著也是眼框發紅,手中的槍也不禁抖了起來。

方展似乎也被這種悲傷感染了,沉默地低著頭,可他的視線卻一直沒有從戰如風的身上離開,目光一直在戰如風完好的右手和沉重的左臂假肢間遊走著。

「戰家上下的子弟幾乎全出動了,把那畜牲圍在了現場,可沒想到那畜牲竟然……」戰如風的語聲哽咽了一下,隨即繼續道,「竟然喪心病狂到了這種程度,他預先在房子周圍安放了遙控炸彈,等人圍上來之後,炸彈就爆炸了,被那畜牲趁亂衝出了戰家。」

「殘忍,做這事的畜牲實在是該殺!」方展點點頭,露出一付同仇敵愾的表情,「如果讓我挖出這畜牲,我一定給老爺子和戰家的弟兄們討個公道!」

這話說得擲地有聲,戰如風詫異地看著方展,似乎不太相信他所說的這些。

「這份心意,戰家先謝過了。但這是戰家的家事,還是由我們自己處理為好。」戰如風沖方展點了點頭,「現在可以麻煩你的這些手下把路讓開了吧?」

戰如風說著,又向前邁了一步,眼睛並沒有盯著黑色林肯轎車中的狙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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