坎六篇 弱水三千 第七章 天卜方展的小九九

打從一早起,這天氣就不怎麼好,陰沉沉霧茫茫四處都掛著颼颼的涼風,灰得發黑的天空死死地往下壓著建築物,似乎沒了它們的支撐隨時都會塌下來一樣。到了中午,風力明顯大了起來,沉沉的霧氣已經散得差不多了,但天空卻依舊沉得可怕,走在路上的行人滿是擔心地抬頭看著,各自加快了行走的腳步。

方展和黃易松也在路上走著,但兩人的行走速度卻明顯比旁人慢了許多,確切地說,他倆更像是在溜達。

白底黑格襯衫,黑色休閑西褲,一件黑色的短風衣,方展今天的打扮顯得格外整潔幹練,就連平日一貫雜亂糾結的鳥窩頭也理成了清爽的短髮。當他換上這身打扮的時候,黃易松看著很是愣了一會兒,看來「佛要金裝,人要衣裝」的說法在這傢伙身上完全就是個鮮明的實例。

「這身行頭不錯,乾淨利落,看著也順眼。」剛看到方展這身裝束時,黃易松很是揶揄地說道,「比你平常那種苦大仇深的打扮強多了。」

也是,從年齡上來說,方展也就三十不到的光景,論身形樣貌雖稱不上高大威猛英俊瀟洒,好歹也算是個看著不錯的年輕人,可這小子平日間一直穿得邋裡邋遢,看上去總讓人覺得像是從舊社會剛剛邁入新世紀。

「我這人比較懶,尤其懶得收拾自己。」方展叼著煙,笑得諱莫如深,「可從現在起,我得收拾不少人,所以在收拾別人之前,我先收拾下自己。」

「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有理,有理。」黃易鬆掉了句酸文,心領神會道,「天卜沉寂了這麼久,也是時候震懾一下某些人了。」

天色更暗了,隨著幾顆大大的雨滴砸落,一場毫無懸念的大雨從天而降,路上的人流加速流動著,各色雨傘像瘋長的蘑菇一般鋪滿了沿街的人行道。

這裡是城市中最繁華的商業街,雖說雨下得不小,但路上的行人卻依舊絡繹不絕,不少來城市旅遊的遊客乾脆在雨中拍起了照,街旁的各色商場店鋪也因這場大雨多了幾分生意。方展手中多出了一把黑色的大傘,完全罩住了他和黃易松,兩人的腳步依舊十分緩慢,那悠然自得的樣子就像是在街上看雨景。

「已經一個多小時了。」黃易松看了看錶,低聲說道,「咱們還是繼續下去?」

「雨里散步的感覺還是挺不錯的,咱爺兒倆也難得有機會走走。」方展目不斜視地看著前方道,「再說,我也想看看,咱們的這條『尾巴』到底是哪路神仙。」

從方展的黑色大傘往後數,隔開三排行人的位置上,一把棕色的印花傘正慢慢地移動著,傘壓得很低,只露出一套考究西服的下半部分,那雙鋥亮的黑色皮鞋一直保持著與方展他們同樣的速度。

十五分鐘後,方展和黃易松停在了一家煙草專賣店前,方展摸著口袋向黃易松說了句什麼,隨即將傘交給黃易松,自己推門走了進去。

※※※

抬頭看了眼雨勢,黃易松往店門邊靠了靠,手裡撐著的黑色大傘轉向身前,碩大的傘蓋將身子掩去了大半,遠遠看去只能勉強瞅見他那雙略顯老舊的皮鞋。

棕色印花傘停了停,似乎遲疑著什麼,但很快便又恢複了原本緩慢的行進速度,漸漸向黃易松站立的位置靠去。

「朋友,借個火。」棕色印花傘下響起了一個懶洋洋的聲音。

印花傘的移動瞬間停止,打傘的那人下意識地轉過頭,卻看見方展笑嘻嘻地叼著煙正站在他的身旁。

「天……天卜……」那傘的主人是個高個子男人,從那身考究的西服來看,像是有些身份的人物,可當他看到方展的時候,表情卻顯得十分卑微,甚至還有些恐懼的意味。

「別跟我天什麼卜的。」方展沖那人誇張地比划了一下,「我說,借~個~火~」

那男人趕緊掏出一個精緻的打火機,伸到方展面前,哆嗦著手打了幾下,卻怎麼都打不著,這麼一來,他那手哆嗦得就更厲害了。方展有趣地看了看那男人,一把拿過打火機,嚓地打著點了煙,隨手掂掂又遞還給了他。

「今天氣溫有點低,難怪你抖成這樣。」方展豎起領子,裹了裹風衣,「要不這樣,我請你喝杯熱的,算是謝謝你借火給我。」

「不……不客氣。」那男人愣了一下,連忙推辭道,「我還有事……」

說著轉身就想離開,可回頭卻正撞上了一把黑色的大傘,黃易松在傘下笑得比方展還歡。

「只是喝杯咖啡而已,又不是要你的命。」方展看著手中被打濕的煙捲道,「當然,如果你希望的話,我也可以改變主意。」

煙捲被捻成了碎末,方展彈了彈手指,似笑非笑地看著那男人,身上透出了一股凌厲的殺氣。

※※※

咖啡館二樓,小型包廂內。

「哦,卜監會的監察。」方展愜意地將身子埋進鬆軟的沙發,佯裝恍然道,「這麼說來,你是丁進的人?」

「敝姓賈,單名悅,悅耳的悅。」方展對面的沙發上,那名男子正恭謙地點著頭,「我是丁爺的助手,卜監會二級監察。」

這名跟蹤方展的男子正是丁進的心腹賈悅,從大衍論卜起,他就一直按照丁進的吩咐帶隊追捕方展,可這傢伙怎麼會突然出現在這裡?

「今天咱們能撞到一塊兒,應該不會只是碰巧吧?」方展彈出一支煙,叼在了嘴上,「是丁進讓你跟蹤我的?」

嚓,賈悅很是時機地伸過手來,替方展點著了煙捲,此刻他的手似乎穩了不少。

「您別誤會,丁爺沒有讓我監視或跟蹤您的意思。」賈悅一臉諂媚道,「他老人家只是擔心您的安全。」

方展樂了,丁進會擔心他的安全?這可是個標準的冷笑話,不過,從這個信息來看,卻正好印證了自己之前推算出的那幾個結果。

「替我謝謝你們丁爺。」方展繼續抽著煙,臉上不露半點聲色,「我最近混得還算不錯,就是比較忙了點,現在這世道亂得緊啊。」

他這最後一句感嘆有些沒頭沒尾,可賈悅聽得卻是臉色一變,似乎被他說中了什麼心事。

「其實,自從您在大衍論卜上出事起,丁爺就一直派我們四處打探您的下落,生怕那些別有用心的人對您有所不利。」賈悅定了定神,立刻又恢複了原本的諂媚,「前幾天,他老人家起卦算出了您的方位,立刻就讓我趕來了這裡,能看到您安然無恙,我這心裡也踏實了不少。」

賈悅沒說真話,因為方展一直將自身的信息隱藏得很好,單憑丁進的卜術能力根本是算不出他的行蹤的。事實上,如果沒有三煞星的幫忙,只怕丁進這會兒還在四處抓瞎。

可賈悅說的也不全是假話,現在的丁進的確十分擔心方展的安危,在得知他的下落之後,當即便派賈悅帶了一批卜監會監察前去尋找方展。也許是賈悅的運氣比較好,在城市裡分頭搜尋的時候,只有他見到了方展。

說實話,當方展突然從身邊冒出來時,賈悅的確嚇得不輕,他渾身的每一個毛孔都能感受到這個天卜身上所散發出的氣勢,那感覺只能用一句成語來形容——獅子搏兔。

當然,這次丁進派賈悅他們出馬,並不是為了追殺方展,其實就算把那些監察全加到一塊兒,也未必能夠傷得了方展的一根毫毛。

「丁進想請我回卜監會?」方展的樣子顯得有些吃驚,可只有他自己知道,這一切對他來說其實並不意外。

「您是天卜,卜術界第一人,而丁爺對您也一直很欽佩,所以請您出馬是眾望所歸。」賈悅一臉的浩然正氣,滿嘴憂國憂民,「近段時間,卜監會設在各地的管轄機構都遭到了不同程度的破壞,很多卜者或是無故死亡,或是離奇失蹤,也有幸免於難的,但不是成了殘廢就是成了白痴,整個卜術界正面臨一場前所未有的危機。」

黃易松在一旁聽得有些心驚,雖說不是監察,但卜監會在各地的實力他多少也清楚些,對方能對卜監會造成如此之大的打擊,其實力應當是發展到了一個極為可怕的地步。

而最可怕的是,這麼一股強大的勢力,卻從未有人聽說過,更沒人了解這股勢力來自何處,背景究竟如何。

方展一邊聽賈悅介紹著近期卜術界發生的情況,一邊悠閑地品著咖啡,還時不時地兼顧著吞雲吐霧,那樣子似乎並不怎麼驚訝。

當賈悅介紹完一切情況之後,方展的嘴角露出了一絲狡黠的笑意。

「說完了?」方展打了個哈欠,伸手看看腕錶,「你替我回覆丁進,我接受他的邀請。」

「您……」賈悅沒料到方展會答應得如此爽快,一時間反而有些不知所措了。

「不過,我還有些私事要處理,所以得多等幾天。」方展商業味十足地說道,「當然,如果丁進肯提供些人手資源,也許他等的時間就會縮短不少。」

說完,方展端起咖啡杯,慢慢地品著,似乎沒有再開口的意思。

「我這就趕回總部,如實轉告丁爺。」賈悅識趣地站起身,沖方展欠了欠身,「那麼,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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