坎六篇 弱水三千 第三章 重啟的人生計畫

柳曉羽是年輕女子,代表著兌卦;浴缸里盛著少許的水,代表著坎卦。

上兌下坎,這就形成了一個再形象不過的卦象——「澤水困」。

對於六十四卦中的澤水困,有很多方面的解釋。

由這一卦,很多卜者會看出人事上的口舌糾葛,同時還會有危機的暗藏。而且,在謀望上這一卦所顯示的是一種極其不利的狀態。

當然,如果結合八卦類項的含義再結合實際情況的話,解卦的內容會涉及得更廣更複雜。

方展卻沒有考慮得那麼複雜,在看出這個卦象後,他所注意到的只是一個很簡單的問題。

「澤水困,簡稱『困卦』,這個名字起得還真好。」方展任由嘴裡的煙捲燃燒著,沒有吸上半口,「劉孜飛,你是想困住我?可惜可惜……」

煙頭上那並不太長的煙灰忽地斷落了下來,恰好落在方展剛剛伸出的手掌里。他慢慢拈開了煙灰,漫不經心地看著掌心,淡淡的灰色似曾相識。

※※※

兩個多月前,他的眼前就一直瀰漫著這種灰色,至少在前十幾天里,他眼中的世界出去黑白兩色之外便是那層灰濛濛的東西。

從五感消失到恢複視覺聽覺,方展一直在回憶著那個真實而又虛幻的夢境。難道那個「自己」才是真正的自己,抑或是大腦中某個沉寂了許久的記憶?

很正常的,他也在猜測自己的處境,那個在他手心劃字的女人究竟是敵是友。

雖然方展沒能想明白那個夢境的答案,但另一個答案的揭曉卻並沒有花費太多的時間,他恢複視覺的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柳如眉柳老太太那張笑成了花的老臉。

「我說你這底子還真不錯,你奶奶我見了這麼多男人,像你這樣的倒是頭一回看到。」柳老太太的眼神就像是在鑒賞一件藝術品,「我們柳家還就缺你這號男人入贅了,可惜可惜……」

柳老太太到底在可惜啥,方展一點都不明白,但他很快就明白了眼前這個老來俏的老太太就是柳家管事兒的。

落在柳家女人手裡,按理就沒啥活路了,方展拿了柳家一件重要的東西,把柳曉羽騙上手又甩了,更別說還有那兩個死了的柳家女殺手。

可柳老太太壓根兒就沒提這個茬,甚至連方展那個天卜的名號也沒提。

「倆月,只要倆月。」柳老太太伸出兩根手指在方展眼前晃了晃,「包你恢複得比以前還好。」

攤上這麼個好事,方展卻一點都高興不起來,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更何況這頓超級午餐的提供者還是柳老太太。

果然,附加條件還是有的,但就只有兩條,而且聽起來倒也不怎麼苛刻。

「第一,你得幫忙去找一個人。」柳老太太撫著方展的手笑道,「第二,你得乖乖地配合治療。」

憑心而論,柳老太太那雙手還沒老成樹皮,可方展身上的雞皮疙瘩依舊起了好幾層,不過,他只有點頭的份。

因為他沒得選。

三天後,方展的名字就變成了三二三八號,穿上了病號服,關進了精神病院。而柳老太太則成了青山九院的院長,穿起了白大褂,戴上了金絲邊眼鏡。

針灸、電療、水療、葯療……在治療室折騰了半個月之後,方展覺得自己差不多就是個精神病人了,如果不是柳老太太時不時地測試他的卜術技能,天知道天卜會不會變成天瘋天傻什麼的。

雖然折騰,但治療的效果還是相當顯著的,方展的卜術能力恢複得很快,有些方面甚至還超出了過去他所知的部分。

一次測試中,方展卜算出了那個護理人員的死期和死因細節,但與過去不同的是,他同時也卜算出了那名護理人員絕不會聽任何人的勸告,最終還是會死於淋浴器故障。

可他還是對那個護理人員說出了事實,柳老太太自此判斷,方展的卜術並沒有恢複到最佳狀態。

自此之後的每次測試,方展都會留下一些不足之處,但也會時不時地露兩手。

因為他要讓柳老太太見到成效,對他有信心,也因為他要拖延時間,找出一個逃離的最佳時機和方案。

※※※

一陣輕微的鎖鑰轉動聲打斷了方展思緒,煙灰再次撒落,但他卻沒有起身的意思,只是慢慢地吞下一口煙。

「你算的一點都沒錯!」一個樂顛顛的老頭出現在浴室門口,「那些傢伙全都按兵不……」

老頭話才說了一半,就剛好瞅見浴缸里身首異處的柳曉羽,剩下那一半活生生給咽了回去。

「也不是全都按兵不動。」方展隨手把煙頭丟進馬桶,抽了下水,「至少還有那麼一批人在動。」

老頭點點頭,仔細端詳了一下柳曉羽的屍體,又看了看方展,一付想問又不知怎麼開口的樣子。

「別問我。」方展撓撓頭,「我去了趟超市,回來她就在這兒了。」

「我信,就算所有人都不信,我黃易松信。」老頭拍了下大腿,「不過,你這梁子是結定了,柳家怎麼都不會信你的。」

這老頭就是大衍論卜中那個下棋的瘋老頭——「靈棋卜者」黃易松,霍興的師叔。

「知道是誰下的手嗎?」黃易松有些不放心地問道。

其實他也知道,這個問題是多餘的,面前的這個年輕人是卜術界的傳奇,怎麼會有他算不到的人呢?

「知道是誰。」方展對著衛生間的鏡子理了理凌亂的頭髮,「可我算不出他們的行蹤。」

說著伸手在鏡子上划了幾下,手指上的髮油在鏡面上留下了六道油膩的線條,組成了一個卦象——澤水困。

「口舌訴訟,官非不斷,謀求無望,行走艱難。」黃易松想了想,從兜里掏出幾個象棋子疊在手裡像洗牌似地抽換了幾下,當他停手的時候,最上層赫然是一個紅色的「卒」。

「警察來過……」黃易松搖搖頭,「我這是班門弄斧了,但不管怎麼看,現在都是只能進不能退的局面。」

「澤水困不是還有個說法嗎?河中無水之象,守正待機之意。」方展懶洋洋地笑了笑,「不過,窩在那兒等待機會的不止是我們,還有大門口那倆警察。」

澤水困上面是兌二下面是坎六,小區大門朝向恰好是兌卦所代表的西面,再加上兌卦本身有糾紛、傷害的意思……黃易松點點頭,心想這個沒錯,大門口肯定是個對方展不利的地方。

但是他沒想明白,為什麼方展能斷定是兩個警察在那裡守著,而不是坎六代表的江湖之人或賊人。

「坎六暗含三三,水中也可以有火不是?」方展沖他咧嘴一樂,「所以我得下去慰問一下。」

離三代表警察,一個坎六等於是暗含了兩個離三,黃易松恍然地拍了下腦袋,剛想說些什麼,一抬頭卻不見了方展的蹤影,只聽到客廳里傳來了關門的聲音。

「巧解,巧解啊。」黃易松感嘆了兩聲,目光又落在了柳曉羽的屍體上,他還是有些不明白,究竟是什麼人能夠躲過天卜的卜算。

自從大衍論卜出局之後,黃易松一直隱居在這個城市,很少再過問卜術界的事情,有那麼一陣子,他覺得自己就是個普通人。但不管怎樣,方展出事的消息還是傳到了他的耳朵里,可苦於無法確定方展的去向,更談不上趕去援助了。

可他怎麼也沒想到,一個月前在菜場買菜的時候,方展卻鬼魂似地出現在他面前。令他欣喜的是,方展並沒有想傳聞中那樣喪失卜術能力,反而還有所精進了。

黃易松是個有恩必報的人,更何況如果當初不是方展出手的話,他也許已經瘋瘋癲癲地去馬路上撞汽車了。於是黃易松找了這個安全僻靜的東林小區,把方展安頓了下來。

但這個世界上並沒有絕對安全的地方,沒過多久就有人帶著精良的裝備摸上門了。

第一個見閻王的是八極宗的殺手,曹大爺院子里那灘血跡就是這傢伙在世上最後留下的東西。方展沒說怎麼做的,但黃易松幫著收屍的時候發現那傢伙的身上只有兩個小小的傷口,都切在大動脈上。

接著歸西的是九菊一派的忍者,摔下樓的那個倒霉鬼是來探路的,黃易松恰好一時興起,結果用了半盒象棋子把貼在外牆上的這位老兄當靶子打了個過癮。至於那一家四口,也是喬妝的忍者,方展和黃易松費了點功夫,把他們殲滅在了附近的工地上。

這六具屍體都是黃易松處理的,時間充裕,也都給弄成了無頭公案。

但對著浴缸里的柳曉羽,黃易松犯起了愁,他總不能在警察的監視下大搖大擺地把這屍體弄出小區。更何況,柳曉羽是柳家的女人,要想麻煩少,最好的法子就是讓她的屍體消失。

「對不住咯。」黃易松看著柳曉羽的屍體,輕輕嘆了口氣,「看來只能用那個法子了。」

※※※

東林小區大門外,僻靜的小路上停著輛老式捷達,一個年輕人正趴在車窗邊沖著車裡傻樂,手上提著一袋飲料和一條煙。

「那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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