巽五篇 風動八方 第七章 我是眾矢之的

從石屋裡出來後,雷在天沒怎麼和方展寒暄,對著天空打了個忽哨,一隻在半空盤旋的大鳥迅速撲向了遠處的某個地點。沒多會兒,塵土滾滾中,一輛奇怪的大型麵包車開到了兩人面前。

車上跳下四個大漢,手腳麻利地把地上的屍體和油桶收拾進了車廂,又快手快腳地埋了毒氣罐,雷在天則拉著方展坐上了前排。

嘩,車門拉上了,引擎低吼了兩聲,車子絕塵而去。

※※※

粗人辦粗事,巧人做細活,有時候老話不一定就對。

雷在天看著是個粗人,可做事卻不怎麼粗,從一上車方展就發現了這一點。車裡的座位是特別加寬加厚的,顯然是為了在荒漠長途中能使人舒適一點。車是經過精心改裝的,從內飾和引擎聲音就能明顯判斷出來。車身挺重,似乎換過鋼板,避震很不錯,高速行駛在荒漠上,並不怎麼顛簸。

車身平均地分隔為前後兩段,中間有道隔門方展、雷在天和司機在前段坐著,餘下的三個大漢則窩在了後段和屍體、油桶待在一起。

全力賓士的車子引擎聲很大,但方展還是能聽到後段里發出的那些奇怪聲響。他沒有向雷在天發問,因為實在是有太多的疑惑了。更重要的是,經過這麼多事情之後,方展終於明白了「信任危機」這四個字的具體含義。

雷在天倒是樂樂呵呵的,先是叭嗒了幾口煙,然後又掏出個酒壺灌了一大口,順手遞給方展示意他也來一口。

「不喝了,這玩意喝了上頭。」方展下意識地擺擺手,沒去接。

「我說兄弟,你就老在那裡想個沒完了。」雷在天咧著嘴又灌了幾口,「有啥不明白的,說出來,咱給你分析分析。」

分析?方展沒吭聲,他肚裡那點子事情沒法和別人共享,更別說擺在檯面上分析了。

這一冷場,車裡足足靜了五六分鐘,除了引擎的轟鳴聲,就再也聽不到別的了。

雷在天依舊喝著酒,臉上不見半點酒意,那對環眼卻是越來越亮。

終於,酒壺空了。

「後頭也該差不多了。」雷在天丟下酒壺,側身敲了敲車子中間的隔門,「先看看那倆孫子的來路。」

隔門很快開了,一股沖鼻的味道冒了出來,三個大漢整齊地坐在一側,後車廂里的屍體卻不見了。

「辦完了?」雷在天點點頭,沖最近的一個大漢問道,「說說,怎麼個來歷。」

「三茬,溜口,么點子。」那大漢說話跟爆豆似的,一串怪詞兒,「黑燈沒蠟,有黃,是料。」

話一說完,其餘兩個大漢也鄭重其事地點了下頭。這情景倒是把方展給逗樂了,都什麼詞兒啊?

樂歸樂,方展心裡明白,雷在天在西北地區是個半黑不白的角色,那大漢說的應該是「切口」,也就是黑話。

「你個傻柱子!」雷在天對著那說話的大漢就是一個爆栗,「這裡都是自己人,說個屁切口。」

方展繼續樂,他知道雷在天這麼做的用意,切口為的是保密談話內容,現在這車上就六個人,還能對誰保密呢?

「他們三個是我手下最得力的。」雷在天見方展沒在意,便藉機下台,「那倆孫子……」

車後這三個大漢是雷在天的得力手下,都姓牛,是同胞三兄弟,說話的那個是老大,叫牛得住,老二叫牛得草,老三叫牛得橫。別聽名字土得沒譜,這三兄弟可都是有手絕活的主,雷在天縱橫西北那麼多年,除了他的人脈、手段、功夫和卜術之外,牛家三兄弟也是功不可沒。

牛家三兄弟也是偏重於動物和人體的神卜者,但與雷在天驅使鳥獸的能力不同,他們的神卜技能是從動物或人的身體甚至是某一部分獲取信息,以此判斷和掌握情況發展的趨勢。所以打從一上車,牛家三兄弟就把那兩具屍體細緻地「檢查」了一遍。當然,他們的檢查方式絕不是搜尋衣物上的蛛絲馬跡,而是乾脆連整具屍體都給拆了個七零八落。

這種檢查方式雖然血腥,卻也足夠徹底,特別是對這三兄弟來說。

「三茬,溜口,么點子。」意思是,兩個死者屬於三流角色,最多做做看守放哨的活計,沒什麼能耐。

「黑燈沒蠟,有黃,是料。」意思是,死者的身體上被人動了手腳,無法查探到具體信息,而且死者本身也是卜者,只是比較低級。

老三牛得橫手裡拿著一台掌上電腦,他已經把這兩人的面部近照傳給了管資料的同伴,他們那裡有不少卜者的資料,可對比下來的結果卻並不理想。

和卜術界相關的人,卻是生面孔,又查不出身份來歷……

這樣的特別之處讓方展似乎想起了什麼,可那種似曾相似的感覺一閃而過之後,卻又無從找尋了。

「會不會是棒子或者小鬼子?」雷在天看著掌上電腦上的照片,連拍大腿,「媽了個巴子,你們三個動作也忒利索了點,都剁碎喂鳥了。」

「雷哥,俺……俺用腦……腦……袋跟你保……證……」老二牛得草磕磕巴巴地說道,「是……是……」

雷在天聽著一臉無奈,老二牛得草是個結巴,說話費勁,聽話的就更費勁,也不知道這話是肯定還是否定。

「是不可能的。」老三牛得橫接過二哥的話頭,他說話有些靦腆,和壯實的外表有些不太相襯,「他們的體格和飲食結構不像是那邊的人。」

「不是小鬼子,也不是棒子。」雷在天臉上閃過一片疑雲,「難道是老爺子要我注意的那票人?」

方展在一旁聽得有些雲里霧裡,但也知道了個大概。這兩個企圖置他於死地的傢伙應該是和卜術界有關,很可能是屬於某個潛在很深的組織或勢力。而雷在天的話更是證明了這夥人對卜術界具有潛在的威脅,否則老爺子不會特意要雷在天去注意。

「老雷,有煙沒?」方展在嘴邊比划了一下,一旁的牛得住立馬掏出煙和打火機遞了過去,方展接過點上,深吸了一口,似乎想起了什麼,接著向雷在天道,「對了,你們是怎麼知道我在那個鳥不拉屎的地方的?」

他是故意轉開話題,不去追問雷在天那句話背後的典故,一則他的確想知道雷在天是怎麼找到自己的,二則他是想試試雷在天究竟和自己之間有多少的信任度。

非友即敵,方展發現自己現在的判斷邏輯似乎也轉變了許多。

「拉麵店馬康蘇那小伙是老子在這兒的一條眼線,前一陣子老爺子吩咐下來要找你,老子就把所有的眼線都叫全了。」雷在天笑得頗有些得意,「那會兒你忙活著幫他救兒子,他就忙活著通知老子過來找你。」

「唔,這樣……」方展低頭猛吸了兩口煙,有意無意地問道,「他兒子現在應該安全了吧?」

這話像是在問雷在天,其實也是在問自己,因為他完全想不起自己是否接觸到了孩子,那個老女人的死和自己又是否真的有關。

「安全?當然安全!不是你把孩子交到他手上的嗎?」雷在天有點詫異了,「後來你說要見個人,轉頭就走了,我跟去的時候才聽說警察把你給銬走了。」

事實上,當雷在天趕到的時候,方展已被警察帶走了。而之後他趕去警署,想動用關係把方展弄出來,卻意外地發現警署根本沒有接獲什麼報警電話,更沒有派出過警力抓捕方展。雷在天腦子一轉,知道不對勁,立刻讓牛家三兄弟就地勘察,一路追蹤下去,自己也藉助飛禽在高空鳥瞰搜尋,這才找到了關押方展的石屋。

可雷在天不知道的是,方展根本不記得自己曾救了孩子,更不能理解自己為什麼還會再次返回那個老女人的住所,又為什麼出手殺了她。

「孩子安全就好……」方展繼續岔開話題,「那幫假警察估計和這兩個死了的是同夥,這些人倒是挺能耐的。」

「如果這幫孫子真是老爺子說的那票人馬,這點能耐還只是九牛一毛。」雷在天的聲音低了下來,「兄弟,你是天卜,應該聽說過『破卜』這個名頭吧?」

破卜?方展的腦子裡一震,當初救劉孜飛時,一直在背後作祟的那個笑眼人和假秦揚,大衍論卜時暗中搗亂的咖啡店服務生,還有……難道就是那個所謂的「破卜」?

「當然,聽過不止一次。」方展掐了煙頭,開始忽悠雷在天,「你的意思是……」

論忽悠,方展絕對可以把雷在天給蒙進去,可他卻沒有這個機會,就在他話才說了一半的當口,一件意外的事情發生了:車子陡然一晃,速度猛地提升,半天悶聲不響的司機叫了一聲:「雷哥,有狀況!」

幾乎是在司機發出叫聲的同時,車後傳來一聲轟然大響,一股極大的力道傳來,猝不及防之下,方展等人都滾倒在了地上。

「狗日的,連炮都用上了!」那司機罵了一嗓子,扳穩方向盤,「雷哥,今天讓我破回戒成不?!」

方展爬起身半靠在座椅上,略微打量了下那司機。老實說,從一上車開始,方展還真沒注意過他,那窩在駕駛座里的瘦小身影很容易就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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