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三篇 舉火燒天 第四章 算與被算的一群人

上島咖啡樓下是條繁華的馬路,兩邊要店有店,要鋪有鋪,每天人來車往的,連下雨天都沒怎麼消停過。隔著馬路,一家老字號的茶樓和上島咖啡直直相對,近來生意多少有點慘淡,樓上樓下的客人總顯得稀稀拉拉的。

茶樓二層的當值夥計倚在紅漆圓柱邊,大大地打了個哈欠。小夥子有點不爽,本來指望著夜市之前偷懶打個盹,可偏就來了兩個不識相的,放著好好的樓下空位不坐,跑樓上來品茶看風景,為伺候這倆爺,自己連盹都沒法打了。

不過也不敢怠慢了,別看這兩位一個是老頭一個是殘疾,身上那氣勢可夠壓人的。尤其那老頭,一開口就跟打雷似的,看身形多半還是個練家子。

好在倆人上來後就是喝茶看風景,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可說的啥,夥計愣是一句沒聽懂。

其實他也挺納悶,這窗望出去正沖著對門的上島咖啡,除了人就是樓,能有啥風景好看的呢?

「申時了,就一個,沒動靜。」獨臂漢子瞟了眼窗外,低聲說道,「爹,會不會打草驚蛇?」

「蛇是沒那麼容易出洞的,現在見著的只是草而已。」老頭往嘴裡丟了把花生,「雜草雖說打了不嫌多,可才一根,看看再說。」

坐在茶樓窗邊的這兩人正是老爺子和戰如風,從醫院出來後,他倆便馬不停蹄地趕來了這個茶樓,至於來的目的,肯定不是喝茶那麼簡單。

「估摸著他們也差不多了,該是時候摸摸形勢了。」老爺子喝了口茶,「如風,你一直看家,沒怎麼走動,今天就練練手吧。」

戰如風一點頭,伸手從腰裡摸出個古樸的盒子來,裡面是個金色的算盤,那算盤珠也就筷子尖那麼大,瞅著特別精緻。看樣子戰如風是要用這算盤來卜算什麼,可這麼小的算盤擺著看看還行,要真撥打起來,只怕是一指頭就弄亂了。

竅門就在戰如風的小指上,那上頭留著半寸多長的指甲。只見他四指微屈,小指翹起,一陣飛速點撥,算盤立刻發出動聽的叮噹聲。

但沒多久,戰如風的小指停了下來,粗黑的濃眉微微動了一下。

「風捲殘雲四方退,陰陽入世一線垂,龍吟虎嘯朱雀飛,騰蛇勾陳入地回。」戰如風低沉道,「爹,陰陽數都取遍,一路推算下來還是無跡可尋。」

老爺子眉頭也是一皺,戰如風的鐵板神數雖不能說精絕蓋世,但也是一等一的卜算靈驗。現在竟然完全測不出所求信息,難不成是受了什麼影響?

想著,老爺子伸手從面前的碟子里抓起幾顆花生,隨手一拋,圓滾滾的花生粒紛紛落在桌上,因拋得大力,有兩顆彈動了幾下後方才落穩。

落在桌面上的花生粒剛好是六顆,看著毫無規律,卻恰好自上而下地分落了開來。占無定法,老爺子這手正是卜術里的高層境界,用六顆花生代替了六爻納甲的銅錢。

只是這一卦實在太奇怪了。

「六爻亂動……」老爺子摸著光滑的頭頂,忽然笑了,「六爻亂動事難明,須向宮中看用神,用若休囚遭克害,須知此事費精神。」

一邊笑著,老爺子拿過戰如風面前的算盤,撥弄了幾下,又放到了戰如風面前。

「陰六陽九,偷天換日?」戰如風看了看算盤上算珠的位置,恍然道,「爹,看來附近的雜草還遠不止一根。」

「哈哈,亂動便亂動,用神不動萬物不動。」老爺子大笑著道,「今日見壬癸,玄武當值,玄武為隱晦,有私秘之意,呈龜蛇之相,看樣子湊熱鬧的越來越多了。」

老爺子的意思很明顯,戰如風當然心知肚明,他們本來是沖著一個目標來的,可現在看來,暗處還隱藏著其它的勢力:一個企圖掩飾身份,一個企圖盜取錢財,還有一個……

「要動方展的那幾批人,有的為求財,有的為求自保,可有一批我還是不太明白。」戰如風問道,「玄武是龜守蛇盤,既有拉攏也有吞噬之意,看著有些自相矛盾。」

「不矛盾,那才是正主。方展開了六門,又當壯年,善加拉攏利用,肯定事半功倍。」老爺子正色道,「但他是強開六門,神煞難消,又化煞為力,任由神煞在身上停留,只怕今後反噬起來會不可收拾。」

「這麼說來倒也奇怪,天卜鬼算齊名,但蘇正卻不怎麼有事。」戰如風沉思道。

「不怎麼有事?你不太出門,也難怪不知道,蘇正的四神煞反噬比方展來得更凶。」老爺子的臉色不覺黯淡了下來:「若不是他那對孝順的兒子兒媳甘願為他舍了性命,只怕也是難逃一劫。」

說到這兒,父子倆不覺沉默了下來。

但這沉默並沒有持續多久,因為一輛豪華的轎車出現在了上島咖啡的樓下。

「老鼠屎不大,但只要一顆就足以壞了一鍋粥。」老爺子嘲諷地看著車中走出的人,「但用得巧妙的話,也是一味良藥。」

※※※

白龜甲殼挺厚實,看著死硬死硬的,焦卯現在的臉色有點氣得發白,板得也是死硬死硬的。

因為他實在是按不住了,剛才如果不是方展用明火引發了白龜甲殼上的玄機,焦卯根本就不會在意到那上面有什麼蹊蹺。從被人莫名奇妙地偷換了手中物件起,焦卯肚子里的氣就沒徹底消,現在居然又有人當著他和孟漁的面玩花樣,就算再活上一百歲,他也照樣會暴跳如雷。

「這甲殼還有誰動過?!」焦卯吹鬍子瞪眼地又問了一遍。

沒人啃氣,在座這四個不是一臉茫然就是搖頭不迭,連福山雅史本人也是一付不知所措的樣子。方展倒像是明白怎麼回事,可他只是悠閑地抽著煙,好像剛才那回事根本和他沒關係似的。

有人悠閑,有人就惶恐了,搖頭搖得最起勁的是朴正煥。福山雅史坐在最靠外,身邊緊挨著的只有朴正煥一人,要說能有機會在白龜甲殼上動手腳的,除了他之外,倒也懷疑不上別人。

「急什麼?這是好事。」孟漁拉了把焦卯,「估計是看咱老哥倆很久沒活動了,怕咱筋骨鬆散。」

說這話時,孟漁臉上滿是笑意,和氣急敗壞的焦卯大相徑庭,而他那雙老眼則瞟著一個人。

「天卜方展,既然是你先看出來的,那還得麻煩你來說說。」孟漁接著道,「如果誰敢攔著你,我們老哥倆正好活動活動。」

方展一臉無辜地眨眨眼,伸手撓了撓頭:「我看出什麼來了?」

「那白龜甲殼上的手腳。」焦卯急聲道,「別跟我玩貧,老人家我這會兒沒心情!」

「哦。」方展應了一聲,猛吸一口手中的煙頭,隨即摁滅,「福山手上那烏龜殼是個好東西,不過他拿出來的時候就已經不對了……」

之前焦孟二人私下商量嫌疑人時,方展他們都被請出了包廂,那時候福山雅史一直在考慮著什麼。當時方展站在福山的旁邊,注意到他曾把手伸進公文包,摸索了一陣後又拿了出來,看那樣子應該是在準備之後的應試。

當然,這並不是關鍵,事實上真正引起方展注意的,是福山雅史的公文包。他記得在追查馬思行行蹤的時候,他們曾在公寓樓的天台上分析過卦象。那會兒福山雅史把公文包墊在了本子下面,臨走時一個沒注意,包的側面被突出的鋼筋劃傷了一塊。

但現在,這個被劃傷的痕迹不見了,雖然晉級賽之前,方展有段時間沒見到福山雅史,可要在那段時間去買個一模一樣的公文包似乎有點不太可能。

更何況,福山雅史的公文包應該是特製的,市面上根本買不到。

「的確,我的公文包是特別製作的。」福山雅史點頭道,「所以來中國的時候,我準備了一個備用品。」

按他的說法,現在這個公文包也是他自己的,那方展之前所說的疑點應該就不存在了。

可方展不這麼認為。

「哦?按理說,在晉級賽開始前,你並沒有機會離開指定的休息室。」方展眯著眼道,「那你是怎麼換掉之前的那個公文包的呢?」

「是我的同伴送來的。」福山雅史老實答道,「來這次來中國,我帶了三個同伴。」

「方便的話,你現在就聯絡下你的同伴。」方展歪嘴笑道,「看看他們現在怎樣。」

其實他這句話是多餘的,福山雅史剛回答完最後一句話,臉色就有點不對勁了,沒等方展把話說完,他已經撥通了手機。

關機,關機,還是關機,三個號碼均無法撥通。

接下來的幾分鐘時間,福山雅史變得忙碌起來,先是給日本本部掛了通長途,隨後用驚人的速度把那個公文包分解成了碎片。

那包果然是特製的,而且就材料來看,也是特別選用過的。包裡面井然有序地分成了若干個隔層,每個隔層中都放著一些福山雅史平日常用到的器具。

不過,有一處特製的地方卻是福山雅史自己也不知道的,那就是包的夾層。

當福山雅史拆開內側的夾層時,一片巴掌大小的褐色東西落了出來。這東西方展有點眼熟,當初在華德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