兌二篇 大衍論卜 第七章 六爻上的六親人

煙灰缸是加厚的瓦楞造型,陳德順是發了狂的老實人,年輕男人是心虛到極點的第三者,接下來會發生些什麼,正常人用腳趾頭都能想到。

也許明天的報紙上會有這麼一條「妻子紅杏出牆,丈夫盛怒行兇」。這不是什麼稀奇事,但至少算得上是新聞,至少能給不少人的茶餘飯後添點佐料。

可惜,這份佐料沒來得及上桌就被人給攪了。

只差那麼一點,年輕男人的頭就會變成一個爛西瓜,可陳德順的手卻停下了。

屋裡多了個男人,一個穿著體面,儒雅禮貌的男人。屋裡的三人怔怔地看著他,神情近乎痴呆。

其實這男人並沒做什麼,只不過是溫和地掃了三人一眼,局面就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了。

「憤怒只會讓你更痛苦。」男人充滿磁性的聲音在屋裡回蕩著,「殺了他們,對你無益。」

陳德順獃獃地點著頭,慢慢放下手裡的煙灰缸,眼中的殺機早已蕩然無存。

「掩飾只會讓他更壓抑。」門口響起一個懶懶的聲音,「殺與不殺,應該由他決定。」

屋裡的那男人笑了,對著門口深鞠了一躬,伸手做了個「請」的手勢,身子隱去了一邊。

陳德順等人像睡醒似地搖了搖頭,屋裡的氣氛頓時又緊張了起來。對他們來說,剛才的這段插曲根本沒有發生。

「爸爸……」門口走進一個小男孩,獃獃地看著陳德順等人,手裡拿著一根大號波板糖,背後的小書包敞著口,裡面塞滿了各色零食玩具。

孩子……陳德順腦子裡嗡地一聲,要真殺了老婆和第三者,孩子怎麼辦?想到這兒,他氣消了,手也軟了。

孩子……陳德順老婆的眼淚下來了,抱過男孩,哭得稀里嘩啦。

年輕男人偷偷溜到門邊,衣冠不整地躥了出去,卻撞在了一個人的身上。

「唉,少幾個你這種人就好了。」那人的聲音透著一股懶散,「那樣世界會美好很多。」

年輕男人起先沒明白,不過後來他在醫院裡想明白了。挺簡單的一個道理,卻是他用身上某件寶貴器官換回來的。

正月十六,申時,日慵懶,群猴啼。

辰組的人又聚到了一起,地點是一家酒店的商務套間,人數是五個。

戰歸元出局了。

沒有人驚訝,沒有人提問,他們關心的是這一輪較量中,各人所採取的手法。

方展倒是惦記過戰歸元,甚至還為他感到可惜。

「那些狗肉有問題。」方展嗅著手裡的煙捲,大腦飛速運轉著,「那老頭為什麼要對戰歸元下手呢?」

設計讓戰歸元出局,這對在場的人都是有利無害的,換句話說,大家的嫌疑均等。可方展總覺得其中有什麼不對勁,那老頭的目的該不會是……

「天卜,你很喜歡孩子?」文墨妍靠了過來,低垂的領口正對著方展的視線,「我也很喜歡孩子,不如我們……」

剩下的話,文墨妍是在方展耳邊說的,聲音根本聽不見。金時喜不滿地瞪了他倆一眼,拉開窗帘看起風景來。

「潛龍勿用,奶奶的。」雷在天用手指敲打著八哥的腦袋,「你是畜生,不知道也就算了,老子是人,居然也沒想到。」

福山雅史從公事包里拿出一本書,坐在沙發上靜心看著,似乎完全不在意身邊的事情。

他們不會想到,文墨妍在方展的耳邊說的是這麼一句:「小心雷在天。」

此刻,城西一所平房裡,蘇彥依在一個高大的老人身邊,老人手中拿著一疊列印稿,正仔細地看著內容。

「我有點徇私了,對方展來說辰組的第一輪題目實在是太簡單了。」老人放下手中紙張,嘆了一聲,「從記錄來看,他一開始就明白了,我這題是在利用『乾為天』中隱含的六親克應。」

「爺爺,您才沒有徇私呢。」蘇彥聳了聳肩,「六爻對應六親是基本常識,是其他人想複雜了而已。」

蘇彥這麼說有她的道理,其實對卜術界的人來說,這個是最基礎的。在六十四卦中,每個卦象都有六爻,每個爻不但有固定的五行屬性,更是代表了與求卦者相關的親屬關係,在卜術中被稱為「六親」。

拿「乾為天」為例:初爻子水子孫爻,二爻寅木妻財爻,三爻辰土父母爻,四爻午火官鬼爻,五爻申金兄弟爻,上爻戌土父母爻。

「呵呵,你這丫頭說的倒還挺輕巧,我倒要聽聽你的分析了。」這老人就是鬼算蘇正,蘇彥的爺爺,卜監會的首席監察,天卜方展的老友。

「嗯哼嗯哼!乾為天代表陳德順自身,屬乾宮,上下兩個乾卦也屬金,正合三金極旺。」蘇彥調皮地清了清喉嚨,「三金極旺,卦中屬木的妻財爻就是死相,妻財爻暗指陳德順的妻子,所以不難看出陳德順的妻子有災。」

「夫克妻相,時令又逢春,當主其妻紅杏出牆。」蘇正點點頭,「既然知道原因,你試著評價一下辰組這些人的手法。」

「雷在天第一個動手,手段卻最不濟,只是單純地耗費時間,無法阻止陳德順。」蘇彥回憶著那疊紙上的記錄,「金時喜高明點,知道利用人事,從警察身上取卦象相剋,以離火克乾金。」

「但他忽略了三金極旺,以火煉金,金更盛。」蘇正繼續問道,「電梯里那兩個你怎麼看?」

「兌為少女,亦屬金,文墨妍也是利用人事,從自己身上取卦,用兌金沖泄三金極旺的格局。」蘇彥搖搖頭,「她的深淺我還看不出來,如果不是戰歸元橫插一手,她應該是勝者。」

蘇正不置可否地看著蘇彥,眼中似乎有些讚許。

「至於戰歸元,他用屬火的徵音去克乾金,自己卻控制不住,反而激發了陳德順身上的三金極旺之氣,差點壞事。」說到這兒,蘇彥有些疑惑,「但他的本事不該只有這點,也許跟他身上的玄武神煞發作有關。」

「戰家派人來接他回去,他執意不肯走,說是和方展定了君子協定,輸了就該把身上的『量』給獲勝者。」蘇正嘆了口氣,「戰歸元和你們吃了次狗肉,之後就出了狀況,再加上這個組內規則,戰家和方展肯定是要結怨了。」

蘇彥聽得一陣擔憂,她知道,爺爺是提醒她那次的狗肉中有人動了手腳,除非找到那個神秘的老頭,否則戰家的人一定會把這筆賬算在方展身上。

畢竟辰組贏面最大的是天卜。

「方展的時間還算充裕,在大衍論卜期間,戰家是不會動手的。」蘇正擺擺手,「說說你對福山雅史和方展的看法。」

「福山雅史用忍術中的離魂術配合日本真言宗『直指人心』的法門,強行化解陳德順的殺氣。以結果而論,也算有效,只是太過霸道了。」蘇彥正色道,「至於方展,他肯定看出乾為天中子孫爻屬水,水可泄金氣,又生木。也就是說,利用陳德順的孩子可以化解他的殺氣,救下他的妻子。」

蘇彥的說法依據來自乾為天的卦辭:「初爻動,潛龍勿用。」說白了就是忍字當先,也只有這樣才不會出現亢龍有悔的結果。

「不要小看了福山雅史,這個日本人看出了『潛龍勿用』的道理。」蘇正望著手中的記錄道,「他是不想現在就和方展正面交鋒,所以把機會讓了出來。」

只要不被淘汰,暫時讓出第一輪的獲勝權也無妨。也許福山雅史是真正明白了「潛龍勿用」的含義,也或許是因為他看出了戰歸元身上的異狀,所以才會這麼從容。

這隻有福山雅史自己最清楚。

「第二輪安排在正月十七的卯時。」蘇正看了看身邊的筆記本電腦,「這輪會有人作弊。」

「作弊?」蘇彥有些啼笑皆非,「誰這麼大膽,敢在您面前作弊?」

「雷在天。」

沒人知道雷在天是怎麼和動物交流的,更沒人知道他會在什麼時候用什麼動物來占卜。比如說現在,他放走了那隻陪他闖過第一輪的八哥,又不知從哪裡弄來只灰不溜秋的老鼠。

「你們祖先說的對。」金時喜厭惡地看了眼,「物以類聚。」

「專偷文化的高麗棒子都能在馬路上亂竄,老子帶個偷油的耗子又怎麼了?」雷在天不以為然道。

「Asshole!」金時喜怒氣上撞,騰地跳了起來,「你說誰是專偷文化的高麗棒子?!」

「愛燒窩?」雷在天一愣,轉頭問方展,「韓國話是這麼罵人的?」

語言都障礙成這樣了,兩人居然還吵得起來。

方展苦笑著搖搖頭:「那是英語,混球、白痴的意思。」

「數落老子用中國成語,罵娘了就用英語。」雷在天狂笑,「你他媽到底算哪國人?」

金時喜氣得臉都青了,左手往雷在天臉上一晃,右腿直接橫踢過去。

可他這一腿卻沒能踢出去,就在他抬腿的剎那,膝上一指處被一個白皙圓潤的東西頂了一下,腿勁頓時散了,差點連站都站不穩。

「男人總是這樣,雄性激素過盛。」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