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十面楚歌

一時地道內煙霧瀰漫,水汽和著灰塵蒸騰而起,更有大大小小的岩石不斷從壁上脫落,有的更是激濺彈射而出。水流從開裂處汩汩湧出,初時尚緩,片刻便急湍若瀑,來路上地勢較低的幾處岩壁經不起地下暗泉強大的擠壓之力,轟然坍塌,聲勢驚人,便若是地震一般。

眾人俱是色變,縱是身負武功,但處於封閉的地下通道中,又如何能憑人力與這大自然的威力相抗。

容笑風大喝一聲:「隨我來。」當先引路,往通向渡劫谷口的那條岔路奔去。

諸人不敢怠慢,隨著容笑風往前急行。此地道雖然甚是寬廣,水流一時不能蓄滿,但若是前方塌陷堵住了去路,便只有坐以待斃。

幸好越行地勢漸高,雖兩側壁間仍是不斷滲出泉水,但卻遠不及地道最深處猛烈洶湧。只是腳下全是一片泥濘,於此狹窄地道中又不能盡情施展身法,諸人雙足與褲角上全被泥水染得黑黃一片,身上亦皆是濕漬,甚是狼狽。

物由心一頭長髮沾了水,極是累贅,只得纏於脖頸上,一路上罵罵咧咧,將機關王的祖宗十八代都逐個數落了一番,卻也心服:「這機關王的反應確也迅速,若我是他,一時半會定是想不到這等陰損毒辣的方法。」

許漠洋心中默算:「我們進入地道不過一個時辰的光景,機關王便立時做出應變。這還不算調動大隊人馬去塞堵水道的時間,就如他早料到了我們會走地道一般?」

楊霜兒吐吐舌頭:「隔雲山脈的山岩極為堅硬,若不是憑著這天然的地下水路,一般人絕計料想不到笑望山莊能完成如此浩大的工程,何況那地道入口亦甚是隱秘,機關王能這麼快發現,的確不愧是機關之王。」

眾人默然,以機關王這等本事,若是一意相助明將軍,確是非常讓人頭疼。

林青見諸人士氣低落,思咐一番緩緩道:「也不盡然,大凡心有所好的人,見到任何事物均會做相應的聯想,如白石這等精研機關學之人,一入庄中必然先會往暗門隱道這方面考慮,亦不過是習慣使然罷了,」

物由心贊同道:「不錯不錯,像我一入此庄,就在思考若是由我來設置一條地道,會從何處入手。」

這番話卻也不無道理,眾人暗暗點頭,這才略有釋懷,稍去了對機關王的敬服之心。

林青猶是氣定神閑,淡然道:「還好機關王發動的快,若是我們選了穿山的岔路,行至山腹中再碰上地泉倒灌,怕現在個個都做了全身漲泡得發紫的淹死鬼。」

楊霜兒啐道:「林叔叔別說了。淹死鬼也就罷了,竟然還用什麼全身漲得發紫來形容,真是噁心死了。」

林青笑道:「是我說錯了,霜兒你皮滑肉嫩,就算做了淹死鬼,定也是漲得發白……哈哈!」

眾人見林青值此危險關頭居然還有心調侃,視大敵當前如無物,俱是心中佩服,更是為他強大的信心所染,重振精神,拋下了一腔顧慮,士氣復又高漲。

許漠洋久經戰陣,自是知道此刻萬不能臨敵生畏,折了自身的銳氣,對楊霜兒一笑:「楊姑娘可莫要把機關王的本事誇得太大了,徒滅了自己的威風。」

「嗯。我是把機關王想得神了點。」楊霜兒不好意思地拍拍腦袋:「再說鑿壁斷流要靠許多人力,若只是機關王一個人,怎麼也做不到。」

物由心笑道:「乖孫女說得對。像我之所以想不到堵水之法,就是怕花了偌大的力氣,地道內卻是空無一人,豈不是鬧個大笑話?!咦,不對不對,」他似是突然想到了什麼,眉頭微皺,一雙手更是揪在長長的白鬍子上纏繞不休,樣子甚是滑稽詼諧,臉上卻是難得的一派鄭重之色:「機關王怎麼知道我們不是從後庄撤走而是在地道中?莫非他有千里眼么?」

許漠洋亦是一驚:「不錯,笑望山莊位於隔雲山脈最高的諸神主峰上,周圍亦沒有可供觀望的高峰,按理說我們的行動應該不可能為敵所察,除非……」

容笑風與林青對望一眼,介面道:「除非是後庄亦有伏兵,見我們沒有從後庄逃走,才能這般肯定我們是藏身於地道中。」

楊霜兒疑惑道:「後庄有伏兵?那為何庄中前幾日撤出的人沒有回來報信?」

許漠洋臉現憂色:「以明將軍的用兵,若真是設下伏兵將山莊團團圍住,定是神不知鬼不覺地一網打盡,斷不會容有人逃脫回來報信的……」

林青驀然一震:「如果真是這樣,那就表明明將軍根本就不打算放過我們!」他深吸了一口氣,臉上亦是微微變色:「他之所以緩攻,目的只不過是令我等安心,暗中卻是調兵遣將,待煉出偷天弓後方才出手強奪。莫非我看錯了他?」

許漠洋嘆道:「明將軍一代梟雄,怕不能以常理度之。何況巧拙大師是其師叔,明將軍無論如何亦不會對偷天弓不無顧忌,定是勢在必得。林兄只怕亦被他算計了。」

容笑風亦道:「看此勢頭,明將軍不發動則已,一動必是驚天震地的凌歷。若是從最壞的角度考慮,恐怕幾十萬大軍俱已調於此地,務必要我等不能殺出重圍……」

眾人聽得心驚肉跳,如果許漠洋與容笑風所說不差,明將軍心計深沉若此,那麼這幾日表面上看來庄外敵軍雖是駐防原地,與常無異,但暗中定是早已布下重兵,層層設防,別說庄後有伏兵,便是整個隔雲山脈恐也在其掌控之中,就算插翅亦難逃出生天。

剛才眼見杜四身死,諸人同仇敵愾之下,心中雖是早就做好了與敵拚命一博的準備,但事到臨頭,念及縱是拼了性命,辛辛苦苦煉成的偷天弓最後怕也會落在明將軍手上,當真是一敗塗地,一時俱都作聲不得,各自盤算著將至的苦戰。

他們口中說話,腳下卻是不停,又奔出里許。容笑風放慢腳步,苦笑道:「再往前走百餘步便是出口,就算是突然見到列好戰陣的幾千大軍,我也是不會吃驚的。」

物由心嘆道:「反正事到如今,料想左右不過一死,更有何懼,索性便衝出去與敵人拼了。我倒寧可大殺一陣死在亂軍中,也好過呆在這裡,渾不知是先被悶死還是溺死。就算能憋住氣,一見山中滲出水來,將軍的人馬定也會搜索到地道出口……」

林青面上尚是鎮靜,心中卻亦是毫無主意。眼見得地道中水位漸高,後路低洼處都已被水淹沒。好在此處地勢已高,水壓亦小了許多,雖然仍有一些鬆動的小石從岩壁上不停落下,但滲出的水流已大大緩和,沿壁流下,不似方才的激涌。可儘管暫時算是安全了,一時無溺水之虞,但勢不能久,無論出口處有多少將軍的兵馬整勢力待發,他們卻是毫無退路,便若已然輸光家產的賭徒,只有硬著頭皮拼得壓上性命去參與下一場豪賭。

楊霜兒左顧右看:「要不我們在找隱蔽的地方將偷天弓藏起來,總好過落在明將軍手上。」

許漠洋沉吟道:「這主意倒可考慮。此弓既是神物,日後或許會被有緣人得到。不過就怕瞞不過那機關王的一雙利眼……」

物由心卻是拍手叫好:「好呀好呀,那機關王將我英雄冢內的機關盡數破去,我心裡甚是不服。便讓我與他再斗最後一場,看他能不能找到我藏的弓。」看他興高采烈的樣子,就如小孩子想到一個好玩的主意一般。

聽物由心如此說,眾人本想笑笑,卻俱覺得胸口像壓了一塊大石般沉重,誰也笑不出來。他們一行四人,個個都是武功高強心高氣傲之輩,初時為巧拙大師的遺命煉製偷天弓對付明將軍,雖是料想必是困難重重,卻亦是滿懷信心。何曾想到為這區區一件兵器卻引出這許多事端,且不說明將軍親率大軍來攻打笑望山莊,單是八方名動便出動了潑墨、登萍、白石、黑山四人之多。雖林青一箭射殺了顧清風,但杜四以身殉弓,笑望山莊又落入敵人之手,更是被機關王倒灌地泉於地道中,無計可施下迫得要與上萬大軍做敵眾我寡的殊死一博。

這一路來處處縛手縛腳,原本想總算煉成偷天弓,不負巧拙所託,誰知所做一切全然落入敵人的算計中。雖然物由心說得輕鬆,但若是再棄弓而走,實是到頭來一事無成,徒然送命,心中俱是戰志全失,沮喪至極。

楊霜兒搜尋的目光停在左上方,驚訝地叫了一聲:「你們看那是什麼?」

眾人循聲望去,就著容笑風手中火熠明滅不定和光亮,卻見頭頂左上方的方岩壁上露出了一道弧溝,寬有四寸,長有尺許,黑黝黝地不知深淺。

「啊!」許漠洋與物由心亦同時驚叫一聲,那道溝角直邊正,輪廓分明,弧若弦月,清清楚楚便是偷天弓的形狀!

此時山壁表面上的岩石俱都鬆動脫落,其下的底岩形狀各異,露出這麼一道溝絕不出奇,若是平日見到定然忽略過去,但眾人這幾日的心緒都掛牽在那弓之上,乍見之下自是不免一震,目光不由瞅向林青背上所負的偷天弓。

那弧溝較偷天弓雖是短小了許多,又是懸於上方暗處看得不太清楚,但遮蓋的岩石一落,隱隱顯出弧溝的輪廓,線角勾勒處渾就如小了幾號的偷天弓。想來是用什麼兵器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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