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九轉迴腸

笑望山莊的引兵閣內,和風輕拂,濃霧漸起。定世寶鼎的火勢已弱,在茫茫霧氣中更是映照得雙方面色閃爍不定。

林青面罩寒霜,與登萍王顧清風正面相對,物由心與容笑風緩緩向左右移動,已成合圍之勢。顧清風雖只孤身一人,卻掌握著杜四的生死。林青心懸杜四的安危,扣了滿把的暗器卻是不敢冒然出手。而顧清風雖是輕功天下無雙,自咐能從容突圍,但面對天下暗器第一聖手,無論如何亦不敢轉過身去將背心要害暴露在暗器王的攻擊下,一時雙方對峙不下,竟成僵局。

顧清風亦是一代宗師,適才被容笑風大聲指責其偷襲,顏面盡失,臉有愧色。此刻眼見物由心與容笑風分別包抄左右,目光炯炯凝而不散,行動舒展輕捷靈動,舉手投足間均是一派高手風範,何況僅是要面對八方名動中唯一以武功成名的暗器王,便沒有絲毫把握,心中更是叫苦不迭。

冬歸城近三年才被攻破,登萍王顧清風奉皇命前來軍中傳旨犒賞三軍,聞得明將軍來到了渡劫谷的笑望山莊,今晚才匆匆趕來,卻先給潑墨王截住。聽了潑墨王的一番含糊說辭,大致明白了一些前因後果,亦是對偷天弓動了心。他在京師中隸屬太子一系,心知太子眼見明將軍勢大,有意削其兵權,只是礙得明將軍那一身超凡武功,遲遲不敢上本彈頦,若是能得到這把對明將軍極有威脅的偷天弓自是大功一件,是以才動心前來奪弓。

顧清風輕功高絕,一路遠遠躡伏過來竟然無人察覺。但他終不是那宇內空空妙手無雙的妙手王關明月,潛伏匿蹤非其所長,恐離得近了被對方發現,是以只在遠處觀察著幾個人的動靜。他倒不懼動手,而是怕不能煉成偷天弓,待得見到神弓已成,這才一舉出手。

也正因如此,顧清風沒有聽到林青等人的對話,不知暗器王亦涉身其內,他與暗器王本就相交不深,僅有數面之緣,加之距離相隔過遠,竟然沒有認出來。更是聽信了潑墨王的話,以為這裡不過是幾個冬歸城的殘兵,就算有塞外異族高手,亦全然沒有放在心上。料想憑著自己天下無雙的輕功,偷天弓自是手到擒來,萬萬料不到其中不但有物由心、容笑風這樣的高手,連暗器王林青亦在其中,不由大是失策。此時方才隱隱醒悟怕是中了潑墨王的狡計,暗地後悔不該輕易出手。如今騎虎難下,只得先圖穩住場面,靜待潑墨王的接應。

「撲」地一聲,杜四一口鮮血盡皆噴在偷天弓柄上,弓柄尚燙,一道血氣瀰漫而起,原本暗紅色的偷天弓更顯得凄艷詭異。杜四卻是緊抿嘴唇,一言不發,一隻右手仍是牢牢抓在偷天弓上。

林青面上一搐,目光鎖緊顧清風,思索應變之法。心念忽地一動,已感覺到又有高手掩近身旁,不問可知應是對方的援兵,審時度勢,能不與顧清風發生衝突自是最好。他表面上不露聲色,淡然道:「顧兄若是不想逃得那麼狼狽,留下杜老與偷天弓,我可保證你可從容離去,下次相見大家亦都可留有餘地。」

這番話不卑不亢,既給顧清風留了面子,亦是隱含威脅。顧清風心中略一猶豫,試想以暗器王的威凜天下,若是當場反目,樹此強敵,實屬不智。

顧清風能名列八方名動,自也是拿得起放得下,心知事已難成,就算加上潑墨王與六色春秋,若是不能一舉博殺林青,日後要天天提防那名動天下、防不勝防的百千暗器可不是一件說笑的事。更何況偷天弓是否真能剋制明將軍的亦是難解之數,當下輕咳一聲,正要留下幾句場面話,卻聽得一柔和好聽的聲音從林間傳來:「林兄先在三軍陣前給明將軍下戰書,再如此當場脅迫登萍王,果真是視天下英雄若無物了。若是此刻有酒,當與林兄痛飲三杯,以敬不畏生死之氣度!」

林青冷然一笑,譏諷道:「若是此刻有酒,定先要敬一杯潑墨王挑弄是非的二流風度!」

潑墨王人不見蹤跡,聲音仍是如常傳來:「林兄太客氣了!若你今晚能衝出明將軍的重圍,請來綮雪樓一敘,薜某定是倒履相迎。」潑墨王正是住在京師綮雪樓。

暗器王給明將軍下戰書!——顧清風心中猛吃了一驚,抬眼望來,卻見林青神態自若,毫無反對之意,分明竟是默認了。

他初來軍中,尚不知這等足可震驚武林的大事。如今聽潑墨王的言語,猜想明將軍今晚絕不容林青與眾人突圍,心中大定,已決意與暗器王反目。

縱是以登萍王的才智,以常理度之,亦絕料想不到明將軍會容忍笑望山莊諸人放手煉製偷天弓,雖是對潑墨王的話有所提防,卻也不由信了八分。在京師中他屬於皇太子派系,和一向視權財如無物的林青並無太多交情,倒是潑墨王左右逢源,常有來往。更何況明將軍手握重權,在朝中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縱是太子、泰親王心中不忿,但表面上也不敢對明將軍有任何不滿。如今雖不能如願從明將軍的眼皮下得到偷天弓,如若能藉此機會與明將軍交好亦是心中所願。

顧清風心念電轉,已有決斷,手上一緊,封住杜四的穴道,呵呵一笑:「既然如此,若能親見明將軍與暗器王一戰,我便多等一會又有何妨?!」

林青心中一凜,他雖是相信明將軍今夜不會有所行動,但情急下亦猜不透潑墨王言語的真假。眼見杜四為顧清風所擒,縛手縛腳之下,莫不真要在此與這二人耗上了。而天色一明,明將軍的大軍就必將攻入山莊,屆時就算明將軍有心放手,但軍令既出,安能讓笑望山莊從容脫險?!

周圍草叢間幾聲輕響,六色春秋各持獨門兵刃,在林間晃動不休,卻不上前圍攻,而是各占要點。顯是得了潑墨王的命令,不讓眾人輕易突圍。

潑墨王緩步走出,三個手指輕捻須腳,大笑道:「暗器王挑戰明將軍,這樣千載難逢的大戰自是誰也不願錯過。今晚就與顧兄並肩觀戰,定能得到不少裨益。諸位如是心急難耐,不若先讓薜某現在提筆繪下林兄英姿,以備日後瞻仰。」

他的語氣仍如平常般溫柔好聽,語意中卻是陰損惡毒至極。不但對顧清風挑明林青與明將軍已是勢成水火,迫其下定決心對付林青,更是暗示林青難逃今晚之劫。只見其清雋若仙的面容,謙恭有禮的神態,何像是有半分惡意,誰又能料到內中包藏禍心,其人心計之深,令人思之不寒而慄。

楊霜兒直到此刻,方將對潑墨王的一腔好感盡數拋開,恨恨地道:「潑墨王虧得你是一派宗師,還自詡什麼二流風度,如此口蜜腹劍,笑裡藏刀。我定要讓天下人都知道你這沽名釣譽的偽君子嘴臉……」

潑墨王面不改色,嘖嘖而笑:「乖侄女真是初出江湖不通世事啊,你既如此說,豈不是迫我要殺人滅口么?」他城府極深,雖是被楊霜兒不留情面的痛聲指責,心中憤然卻是不形於色。料想以自己與顧清風聯手,再加上六色春秋,更有杜四人質在手,對方必是難逃生天,言語間終現猙獰。何況他在京師一向八面玲瓏,人緣甚佳,顧清風為人優柔寡斷,智謀更是遠遠不如自己,雖有絕頂輕功,但在高手林立的京師卻是人輕言微,亦難在抵毀他多年來苦心經營的謙謙君子形象。

林青心中默察形勢:就算對方再無援兵,以目前雙方實力而論,物由心幾十年的修為,應能抵得住登萍王顧清風;許漠洋、楊霜兒與容笑風聯手與六色春秋對敵雖是敗面居多,但至不濟亦可支撐一會;而這些年來他韜光養晦,在武道上漸有大成,雖是少與人動手,但在武學上實已遠遠凌架於八方名動其餘諸人之上,有九成的把握能在數招內擊敗潑墨王。如此算來,若是一意硬拼,己方勝算頗大,只是杜四身落敵手,無論如何亦不能袖手不顧。

他素知顧清風為人多疑,且一向附膺於太子,對明將軍大有成見,若能說動他袖手旁觀,自是最好不過;如此計不成,索性先穩住對方,伺機突施殺手救下杜四,再圖脫圍。

當下林青心中計議已定,朗然一笑:「薜兄素來溫文爾雅,行事低調,今日卻凶相畢露,直言相脅,卻不知是何緣故?」

潑墨王裝模作樣地一聲長嘆:「我平日與暗器王雖談不上知交,但好歹是同處京師,時常相見,亦一向欽服林兄的不畏權勢,等閑名利,又豈忍此刻苦苦相逼。」說到此處潑墨王卻是語音一轉,凜然喝道:「然而林青你勾結異族,對抗明將軍大軍於笑望山莊,圖謀不軌。我身為京師八方名動,食君俸祿,自不能袖手不理。」

容笑風冷笑:「潑墨王好一張大義滅親的嘴臉,卻不知其中有幾分是為著自己的私心?怕是等了數載才遇到這討好明將軍的良機,是以再也按捺不住了。」

潑墨王訝然望了容笑風一眼,似是料不到這胡人有如此好的口才,仍是好整以遐:「明將軍乃國家棟樑,武功蓋世,爾等卻妄想憑區區兵器之利而企圖與其為敵,何異蚍蜉撼樹。若說私心,確是有一點,薜某與林兄同為八方名動,若是暗器王不自量力,豈非讓世人連帶小視了我八方名動。倒不若先讓我招呼林兄,免為天下人所笑……」他眼望林青,長嘆一聲:「我的一番苦心,林兄可懂了么?」

潑墨王的口才確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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