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六色春秋

其時正是早春三月之際,春意料峭,晨風尚寒,吹得渡劫谷中的草木亂搖,更送來陣陣花香草氣,讓人心身很是受用。可一片大好春光中,竟是殺機四伏,氣氛亦隨之驟然緊張起來。

而那六個人發完話後就再無動靜,便似已憑空消失了一般。

物由心耐不住叫道:「六色春秋是什麼鬼東西?」

身後一個聲音傲然傳來:「六色春秋不是鬼,更不是東西,是六個人。」

容笑風和杜四都是老江湖,聞聲都不禁大皺眉頭。

原來此時在身後發聲的人已不是剛才在身後的聲音,而是起初從草叢間傳來的語音。以如此情形推測,要麼是敵人能在自己毫無察覺下移形換位,要麼就是深諳傳音大法,用氣鼓音讓人猜不到他的真實位置,不論是那一種情況,這些都是讓人非常頭疼的對手。

杜四按捺下心中的吃驚,油然立定淡然道:「物老你可懂畫嗎?」

物由心一呆,不知道杜四怎麼會在這時候問這樣的問題,下意識地答道:「怎麼不懂,入我門中必須要精通機關土木,光是我手繪的圖畫就有百幅之多呢。」

容笑風雖是長居塞外,卻對中原武林頗多了解,聽了杜四的話心中已然明了來者是何方神聖。他亦知道杜四好整以遐只是惑敵之計,雖然已方不知對方實力如何,可對方亦同樣不知道已方的虛實,如此莫測高深正合攻心之道。

當下容笑風接道:「物老你有所不知,杜老所說的可不是你那些讓人看得生出悶氣的素描機關圖。」

許漠洋亦是對容笑風與杜四的戰術心領神會,此時必須要裝做對當前的大敵若無其事的樣子,如此才能將敵人從掩蔽的地方激出來。否則敵暗我明,對戰起來勢必縛手縛腳,在此穀道險地自是落於下風對已方不利。當下許漠洋笑道:「想必杜老指得是那些枯濕濃淡層次分明的水彩畫和西洋畫。」

物由心不好意思的老老實實承認道:「我雖是對素描線條圖知道一些,對水彩畫卻真是一個門外漢,只是那些色彩便讓我眼花了。」

其時中國國畫多重水墨,講究秀逸平和,明潔幽雅,不重水彩。而西洋油畫更是傳入中原不久,除了京師中其餘地方難有所見,就連自幼學過畫技的楊霜兒對此也是不甚了之,而許漠洋身為冬歸城城守,天南海北的奇人奇事奇物俱有所聞,是以反而要清楚些。

杜四緩緩道:「西洋畫的色彩調合與我中原細筆勾勒的水墨國畫大不相同,畫法也是大相徑庭。兩種藝業絕不相通,但在京師中卻有一個人對國畫與西洋畫都有極深的造詣。」

物由心自小便對各種奇功異術有心,此時早忘了身側還有敵人的威脅,連忙追問。

容笑風又是四聲大笑:「那自是京師八方名動中的號稱一手畫技天下無雙的潑墨王美景了。」

許漠洋眼見容笑風大笑時衣角鼓漲,這才明白過來為何他每每大笑,想必是運功的一種方法。

杜四點點頭:「潑墨王排名八方名動第二位,為人謙和穩重,風度翩翩,有極好的口碑。又以七十二路奪魂驚魄筆法笑傲京師,卻總是自詡為武功三流,氣度二流,畫藝才是第一流。其人嗜畫如命,就連傳下的六個弟子也是以畫色為名,秀拙相生,分別便是夕陽紅、大漠黃、淡紫藍、草原綠、清漣白和花淺粉,這六人便稱作六色春秋。」

許漠洋這才知道此形跡詭秘的六個人是什麼來路。眼見將軍先後派出季全山、齊追城、毒來無恙和千難等人追殺自己,加上在幽冥谷碰見的機關王白石與牢獄王黑山,如今再有這個潑墨王美景,連八方名動也出動了三人之多,尚不知道以後還有什麼高手,可見明將軍對自己實已是志在必得。

他為人豪勇,此刻壓力越增,反而更是放開了手腳,長劍出鞘,遙指草叢間,大聲喝道:「八方名動這麼大的名頭,手下的弟子卻全是縮手藏足之輩嗎?」

許漠洋話音才落,面前便是一片異樣的綠色,就似有許多野草從兩邊向自己捲來,清芬草氣襲到眼前驀然散開,中間卻夾雜著一道強勁的白光。對方終於沉不住氣,忍不住出手了。

物由心反應極快,大袖一展已幫許漠洋接下了對方的攻勢,一時只見到一白一綠在空中電光火石般交匯而過,然後以快打快,讓人目不暇接,眼花繚亂。

容笑風再大笑四聲,四笑神功運至頂點,眼露精光,一時將雙方對敵的情形看得真真切切。

出手的想必是六色春秋中的草原綠,但見他身材短小,一衣綠裝,在空中輾轉激蕩,武功也是極為飛揚跳脫,加上身上綠衣與周圍的草色相同,如不細察幾乎疑為林精樹魅之類。推想其他幾人必也是各有與周圍環境相似的掩護色,加上善於藏匿,形體矮小,是以走近到眾人的身邊方始覺察。

「砰」得一聲大震,草原綠終是抵不住物由心幾十年的功力,迫得硬拼一記,悶哼一聲,歪歪斜斜地落入山谷邊的草叢中,想是吃了暗虧。

物由心哈哈大笑:「你這身裝扮到是好玩,便像唱戲的一般,可惜武功離我還差老大一截。」

楊霜兒見之也是手癢意動,雙針在手,躍躍欲試。許漠洋功力未復,退在一邊掠陣。容笑風與杜四卻是不敢大意,潑墨王的一個弟子也和物由心硬拼了十幾招,其師更應是深不可測。

草原綠剛剛踉蹌退入草叢間,卻發現已被容笑風目光鎖定。他眼力還算高明,知道如果自己再稍有動作,對方蓄勢已久的一擊即便施展出來,當下凝住身形,再不敢動。

六色春秋的其餘幾人也是毫無動靜,此時大家均是尋隙出手,動一發而牽全身,形勢處於膠著狀態。

物由心一臉得意,嘴裡猶自不依不饒地嘀咕:「怎麼一點也不講同門道義,就連幫手的都沒有。」

奇變突生,左首間六尺處一方赤色大石後突然便冒起一人,直讓楊霜兒嚇了一跳:敵人原來離自己這麼近!

那人一身大紅綵衣,身材亦是矮小。本來藏在那赤色岩石後還不覺得什麼,一露出身形那身紅衣卻是非常顯目,也不知是他用什麼方法躲在石後。

杜四一個箭步掠到楊霜兒身邊,攔住來人,卻見對方並未提聚功力,當下也是凝勁不發,靜觀其變。

來人彬彬有禮,先施一躬:「六色春秋大弟子夕陽紅見過各位前輩。」他的言語輕柔,態度和緩,雖是身材矮小,舉手投足間卻是衣袂飄揚,神情從容,果是深得自詡二流風度的潑墨王真傳。

物由心眼見對方一人受傷後也是如此有禮,不免有些不好意思:「免禮,免禮,你那師弟也沒什麼事。嘿嘿,念在你們也和我一樣個子不高,我剛才也只用了七成功力。」也不知道他是當真手下留情還是大吹法螺。

容笑風放聲大笑:「潑墨王放情畫技,以畫比人,亦應是清雋雅逸融通變化之士,而觀其座下弟子如此形跡詭秘,似乎有所削減令師的風範……」

杜四卻不說話,只是留神周圍的情形,潑墨王排名八方名動之二,僅次於有捕道之王美譽的追捕王梁辰之後,自有驚人藝業,只看其弟子不卑不亢有恃無恐的樣子,若是他本人也在附近,加上對方人數也佔上風,真是動起手來,已方武功高明如物由心容笑風自可逸走,但身負重傷的許漠洋與武功略遜一籌的楊霜兒則未必能從容脫身。

夕陽紅仍是不緊不慢毫不動氣的樣子:「家師言道,做人當如作畫,筆情恣肆處最重要是淋漓洒脫,不拘小處瑕疵,幾位前輩何苦如此追究?幾位師弟妹這便出來與眾位前輩打個招呼吧。」

一黃衣人從樹上掠下:「在下大漠黃,排名六色春秋之二。」當下一指右首邊:「這位是三師弟淡紫藍,他不喜說話,便由我介紹給各位大俠。」

右首現出一藍衣人,面容冰冷,不苟言笑,只是淡淡地哼了一聲,顯得敵意甚濃。

草原綠方才緩過一口氣來,暗地調勻呼吸:「草原綠見過各位前輩,這位老爺子好高明的武功。」此人一臉虯髯,豪氣內生,更是直言不敵物由心,讓眾人大生好感。

左角閃出一白衣人,不用說也必是六色春秋中的清漣白:「在下清漣白,家師昨夜才趕到附近,看到谷內放起天女散花,這才命我等前來查看,事起突然,我們亦不得不小心從事,決不是有意窺查諸位前輩行蹤。」此人說話井井有條,當是六色春秋中最有智計謀略的人物。

一個粉衣女子從一片花叢中閃出,其衣寬大,仿若一隻大大的蝴蝶,藏身在花間的確是容易讓人疏忽:「小女子花淺粉,乃是六色春秋的末弟子。前輩請聽我一言。家師也不虞我們與眾位衝突,臨行前專門囑咐大師兄謹慎從事,莫要弄出什麼誤會。」

眾人給六色春秋一唱一和弄得不知說什麼好,眼見對方彬彬有禮,倒像理虧的是自己。

物由心訕然道:「嘿嘿,潑墨王名頭太大,我們這樣嚴陣以待才是最看得起他。」

杜四笑道:「既然是誤會,便請各位回覆令師,我們之所以放出天女散花,乃是因為那時剛剛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