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絕脈要略 第十一章 山鬼

兩人在密林里盲目的行走了大半天,直到暮色降臨。

忽聞前面傳來野獸撕咬拉扯的吼叫聲,扒開樹叢一看,兩人頓時傻了眼,原來他們轉了一大圈,又繞回到了那座水潭邊。

岸上血跡斑斑,骨肉凌亂,刀劍以及衣服碎片散落了一地,一群紅了眼的惡狼正在搶食著侍衛們的屍體,神農白熊以及死去的熊崽也都不見了,現場活著的侍衛一個也沒有。

兩人躲在灌木叢中大氣兒不敢出,幸好狼群只顧著爭搶屍體,並沒有發現他們。最後牠們終於吃飽了,消失在了密林里。

天色已暗,傅藥師讓莫殘趕緊拾些柴枝來,掏出火鐮攏起了一堆篝火。火光下,看見侍衛們身上的肉已被啃噬光,只剩下些零七八碎的骨頭架子。

「我倆恐怕也難逃此劫,」傅藥師慘然說道,「老夫活了五十多歲足矣,可小兄弟你還這麼年輕,實在是太可惜了。」

莫殘沉默不語,他想起了遙遠的滇西,爹和娘還不知道他已經離開了大理,自己若死在這千里之外的蠻荒之地且屍骨無存,實在是心有不甘啊。

黑暗中,野獸們漸漸圍攏了上來,一雙雙飢餓的綠芒貪婪的盯著他倆。

「好冷啊。」傅藥師牙關緊咬,渾身瑟瑟發抖。

莫殘把傅藥師朝火堆近前移了移,想讓他暖和一些。

「沒用的,瘴氣發作起來先冷後熱,最後神志不清,老夫患有宿疾,此次中了瘴氣斷然命不久矣,」傅藥師從懷裡掏出腰牌和熊膽遞給莫殘,「小兄弟,你若能活著回去,記著去趟宜昌府,將這腰牌和白熊金膽交予知府桂大人。看在拿回這白熊膽的份上,官府或許能多發給死者家裡一些撫恤金,這也是竇領班的意思。」

莫殘眼中含淚接過熊膽說道:「傅老伯放心,莫殘若是有命在,一定不負所托,定將其交到宜昌府,以慰竇領班和大夥的心愿。」

熊熊火光里,傅藥師緊閉雙目已是奄奄一息,黎明時分,他便斷氣了。

莫殘用藥鋤在水潭邊刨了個大坑,將傅藥師的屍體和侍衛們的骸骨統統埋在了裡面,然後填上了土,並在墓坑旁的那棵粗壯的松樹榦上,用刀刮下一層皮,然後刻上了「宜昌府竇領班眾侍衛及傅藥師葬於此處」。

莫殘扔下鋤頭,該想想接下來的事情了。此次跟隨進山目的就是采真葯,歷經艱辛總算來到了神農架,如果空手而歸實在心有不甘。可是既然答應了傅藥師要將這熊膽送回宜昌府,就應該守諾,況且死去的那些侍衛們也期盼著朝廷多發給家人一些銀兩。

莫殘最後決定還是先去宜昌府,待事情辦完後,再考慮返回神農架採藥之事。

他貼身收好熊膽腰牌和火鐮,找了把侍衛們遺留下的匕首,背著鋤頭葯簍開始下山,若是途中遇見到尋常草藥,也可以順便采點。

穿過一片茂密的闊葉林,面前出現了一道十餘丈高的懸崖絕壁,光滑陡峭無法攀登。他正打算繞行時,突然看見崖頂一株橫生的千年古松樹上爬著一隻紅毛獸,丈許外的崖上有兩隻金錢豹正虎視眈眈的逼近,那紅毛獸已經退無可退,松枝搖晃不定,岌岌可危。

一陣山風襲來,那紅毛獸把持不住,從松樹上跌落重重的摔在了草叢中,兩隻金錢豹在崖上探著頭下看,彷彿不舍離去。

莫殘很是好奇,於是走近前去,那隻紅毛獸仰面躺在地上,約有三尺多長,黑臉赤目,正疼得呲牙咧嘴嗬嗬直叫,眼淚都流下來了。

山鬼!莫殘驀地想起了鈴醫施於鶴描述的山鬼模樣:俱人形,身材異常高大,渾身披毛黑面,足反踵。他低頭看了一下,紅毛獸的腳後跟果然與常人相反,是長在前面的,不過牠個頭過於矮小,或許是山鬼的幼崽吧。

小山鬼警惕的目光望著莫殘,鼻子不住的翕動,一條腿在微微顫抖。

莫殘發現牠的那條腿已經折斷,露出白森森的骨茬,鮮血湧出來滴落在草葉上。

這隻小山鬼對自己應該沒有危害,莫殘瞧他那哭天抹淚的憨態,有點忍俊不止。於是放下背簍,取出那株「文王一支筆」藥草放入口中嚼爛,然後俯下身輕輕地敷在其斷腿處。流血即刻止住了,清涼並間有麻醉的效果帶來了舒適感覺,小山鬼驚奇的看著莫殘,目光也慢慢變得柔和了。

莫殘砍下兩根樹杈,削去枝葉做了個夾板,然後將小山鬼的腿骨複位固定,用藤條包紮纏好,在醫舍時曾經處理過這類傷者。

就在這時,山崖上傳來「嗬嗬」的暴喝聲,隨即那兩隻花斑金錢豹騰空飛起後倒撞了下來,隨著「嘭嘭」兩聲,摔在地上不動了。

「嗬嗬……」一陣長嘯,崖頂上現出一身形高大的紅毛山鬼,以掌擊胸,怒不可遏。隨即身子縱下,雙手摳著石縫幾個跳躍便到了莫殘面前。

莫殘驚恐的抬頭望去,那大山鬼身高丈許,身披紅色長毛,面黑似鍋底,雙目赤紅如血,兩乳下垂,肌肉強健有力,眼中凶光畢露,伸出蒲扇般大手徑直向他抓來……

「嗬嗬。」這時小山鬼急促的叫了起來。

母山鬼遲疑了一下,扭頭看見了小山鬼斷腿上敷著的草藥和夾板,疑惑的目光盯著莫殘看了一會兒,突然間從地上抄起小山鬼,並伸出一隻有力的手臂把莫殘夾在了肋下,邁開大步連縱帶躍,風也似的奔跑進了茫茫林海之中。

莫殘頓時懵了,母山鬼的動作實在太快,他還未及反應就被攫起死死夾在了其毛乎乎的腋下,頓時耳邊呼呼風生,地面草叢和樹木快速的後退,數丈寬的山澗竟然一躍而過,驚恐加之顛簸,腦袋裡一陣眩暈便昏睡了過去。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他躺在乾枯鬆軟的松針上漸漸蘇醒,發現已經是在夜裡,滿天的繁星,萬籟俱寂。

莫殘渾身酸軟疼痛,掙扎著坐起環顧四周,辨別出自己是在一座高山的絕壁前,腳下黑黢黢的莽莽林海,遠處群巒疊嶂。

回想起被母山鬼擄走時是白天,這麼久了還沒吃掉自己,反被帶到這深山裡來,究竟要幹什麼?莫殘百思不得其解,索性不去想了,一陣倦意襲來,又睡過去了。

「嗬嗬。」有雙手在輕輕推他。

莫殘睜開了眼睛,天已經大亮了,紅毛小山鬼正在拽他起來。

莫殘站起身活動一下四肢,昨夜的酸疼感已經沒有了,只是肚子里咕咕叫,覺得腹中饑渴難忍。

這時,林中颯颯作響,母山鬼拎著一頭黃麂「呼」的竄出密林,迅即來到了跟前。

「嗬嗬。」小山鬼歡快的叫起來。

母山鬼雙手揪住黃麂的兩條腿用力一扯,竟硬生生的將其撕裂成兩半,然後「嗤嗤」抓下兩條血淋淋的肉遞給莫殘和小山鬼。

莫殘感覺一陣反胃,忙擺擺手表示不要。

小山鬼則忙不迭的啃噬起來,連牙齒都染紅了。

母山鬼見莫殘不吃感到迷惑不解,遂將麂肉送入自己口中咀嚼起來,鮮血順著嘴角緩緩流淌下來。

莫殘轉過身去,看看周圍環境。崖壁非常陡峭,有股清泉汨汨流淌下來,石壁底下有個寬敞的山洞,於是便走了過去。洞內不深,鋪有乾草樹葉,好像是山鬼睡覺的地方,洞頂拴著幾根藤條,上面掛了幾條肉乾,地面上散落著一些獸骨。

這就是山鬼母子的巢穴了,莫殘想。

目前看來,母山鬼並沒有傷害自己的意思,可是把自己抓到這蠻荒之地來,事實上是被囚禁住了。唉,既來之,則安之,總得填飽肚子再做打算才是。

莫殘摸了摸,好在懷裡的熊膽火鐮還在,於是在周邊拾了些乾柴樹枝,掏出火鐮點燃篝火,頓時一股濃煙冉冉升起。

「嗬嗬。」小山鬼驚叫起來,手裡的麂肉嚇得落到了地上。

母山鬼後退兩步,面現驚詫之色。

莫殘沒有理睬牠們,拔出匕首削尖木棍,然後割下幾塊嫩麂肉串在上面在火中翻轉燒烤。不多時,肉塊脂肪融化吱吱作響,香氣瞬間彌散開來。

母山鬼鼻子使勁兒的嗅著,疑惑不解的盯著火中的肉串。

麂肉烤熟了,莫殘咬了一口,儘管沒有鹽口味淡了點,但仍是十分的香嫩。他取下兩塊肉遞給山鬼母子,牠倆試探著放入嘴裡輕輕咀嚼了兩下,登時大喜過望。

「嗬嗬!嗬嗬!」這是牠們有生以來第一次吃到熟肉,興奮得手舞足蹈。

莫殘又找來幾根樹棍,將麂肉分割燒烤,山鬼母子一口氣吃光了整頭黃麂。

自此,母山鬼每天抓來的野獸都由莫殘來燒烤,黃麂、麋鹿、明鬃羊甚至連狼都有,直到有一天,捉到了一隻三四百斤重的大野豬。母山鬼嘗到了富含脂肪的美味野豬肉後,便開始專門獵殺野豬,吃不完的就用煙熏制後晾成肉乾。

時間一天天過去,小山鬼的斷腿也已長好,可莫殘的心情卻越發焦慮了。母山鬼對自己很友好,可是困在這裡什麼時候才是個頭呢?白熊膽早已經陰乾,宜昌府卻遙不可及,不會終老在這兒吧,回不去大理,也見不著爹娘。

不行,一定要設法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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