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章 人心不足蛇吞象

出於對吳軍來襲的重視,聞知吳軍十分古怪的只派了一個營的兵力單獨前來無為城後,范運德除了十分小心的安排了足夠的兵力進入戒備狀態外,又親自登上了無為城牆,到第一線來親自查看吳軍的用意和目的。

過了一段時間後,在范運德和無數太平軍將士的注視下,那一個營的吳軍將士終於出現在道路遠方,如斥候所報,這個營的吳軍士兵果然趕來了好幾十車的驢馬騾車,車上滿載著被麻布蒙著的貨物,然而從速度和車轍深度來看,這些貨物卻又明顯不是很重。范運德見了心裡益發奇怪,為了謹慎起見,便再次嚴令城外工事中太平軍將士的不許擅自出戰,耐心等待吳軍的下一步動作。

這個營的吳軍顯然沒有主動發起進攻的打算,才剛來到無為城東門外大約兩里處的位置,這個營的吳軍就停止了前進,士兵迅速構築臨時防禦陣地,防範太平軍突然出兵來攻,趕車的民夫則先是勒住馬車,然後七手八腳的揭開馬車貨箱的麻布草席,露出了車上的貨物。范運德再趕緊用望遠鏡細看車上情況時,也頓時就驚叫出聲,「人頭!」

不錯,吳軍馬車上裝著確實是人頭,堆滿車廂密密麻麻不知多少,而就在范運德和太平軍將士發出陣陣驚呼的時候,吳軍民夫又把那些被簡陋木框裝著人頭抬下馬車,直接傾倒在路邊的一處空地上,一框接一框的倒在同一個位置,迅速堆起了一個人頭小山,不斷擴大的人頭山。

看到這裡,熟悉中國古代歷史的朋友們應該都知道吳軍民夫是在做什麼了,然而因為清朝並沒有這種習慣的緣故,文化水平很低的范運德和無為的太平軍將士卻是連聽都沒有聽說過京觀這個名詞,所以在早就習慣了就地掩埋屍體的情況下,以范運德為首的無為太平軍將士一度還以為吳軍是準備用什麼妖法,心中益發恐懼。同時范運德和一些拿著望遠鏡的太平軍中級將領,還很快就看清楚了那些人頭的來歷——沒有結辮子披頭散髮,很明顯全都是來自戰死的太平軍士兵屍體。

人多力量大,一百多名吳軍民夫很快就把幾十輛馬車上的人頭搬運下車,在路旁堆起了一座一丈多高的龐大人頭山,然後一個吳軍士兵登上山頂,把一面寫著字的白旗插到了人頭山上,接著那一個營的吳軍士兵又突然整齊大叫道:「無為長毛,不殺范運德,這就是你們的下場!」

「不殺范運德,這就是你們的下場!不殺范運德,這就是你們的下場!」

反覆吶喊著同樣的口號,吳軍士兵緩緩退去,逐漸消失在了道路遠方,留下一座簡陋的人頭京觀,以及一面迎風飄展的帶字白旗。此前已經在運漕大戰中被吳軍打怕了的無為太平軍將士個個心驚肉跳,七嘴八舌只是議論吳軍此舉用意,范運德則趕緊派人上前,取來吳軍留下的那面旗幟給自己查看內容,卻見旗上只有簡單七個字——太平府長毛京觀。

「京觀?什麼是京觀?」

范運德一度對這個陌生名詞百思不得其解,好在太平軍上下雖然普遍文化程度不高,無為城裡卻頗有幾個讀過史書的秀才舉人,范運德派遣部將四下打聽之後,也很快就明白京觀其實就是炫耀武功,並沒有任何的特殊意義。然而也正是因為如此,范運德心裡也更加明白吳軍確實已經深恨自己入骨,無為城破之後,戰死的太平軍士兵很可能也要在城外堆成京觀。

「齊天候,妖兵這是在向我們示威啊。」很得范運德信任的部將姜耽也看出了吳軍的用意,說道:「妖兵是想動搖打擊我們的軍心,讓我們的士卒明白,無為城被他們攻破之後,我們士卒的腦袋也有可能被他們這麼堆在一起,逼我們的士卒趕快投降。」

「想得倒美。」范運德不屑的冷哼道:「一個破京觀就想逼我們投降,妖兵的白日夢倒是做得好,這些年來,老子們砍下的清妖腦袋還少了?能被他們這麼嚇住?」

姜耽點頭,又趕緊問道:「齊天候,那這些人頭怎麼辦?是派人去就地埋了,還是就留在那裡不管他們?」

范運德猶豫了一下,沒什麼力氣的說道:「派人去埋了吧,都是我們天國的弟兄,身首分家就已經夠慘了,別留在那裡讓風吹雨淋了。」

姜耽應諾,立即安排軍隊攜帶挖掘工具出城,去現場就地掩埋那些李開芳所部太平軍將士的首級,范運德卻並沒有急著回城休息,還遠遠看了一眼那座龐大的人頭山,悄悄暗嘆,心道:「快了,等妖兵打破了無為城,我的腦袋肯定也得給妖兵砍下來當夜壺了。」

范運德很清楚無為太平軍不是吳軍的對手,無為城被吳軍攻破也只是遲早的事,但范運德卻沒有任何的辦法避免這一悲劇下場,因為曾經風光一時的石達開主力已經全軍覆沒,再也無法為無為太平軍遮風擋雨,鄰近周邊的幾股太平軍實力比無為太平軍更加孱弱,在吳軍面前更加沒有還手之力,與其指望他們出兵救援無為,倒還不如指望天父顯靈下凡拯救無為太平軍更靠譜一些。

對太平天國忠心不二,范運德是願意為洪秀全和太平天國犧牲自己的生命,但是人之常情,范運德卻又不願這麼白白送死,所以范運德心裡也一直在琢磨這麼一個念頭,「有沒有什麼辦法?能保住我的腦袋,保住我的將士的腦袋?」

出城和吳軍拼一個你死我活是肯定拼不過,困守孤城也遲早得全軍覆沒,沒有任何選擇的情況下,范運德心裡自然又考慮到了自己的最後選擇,暗道:「能不能跑?乘著妖兵還沒包圍無為城,帶著我的軍隊撤去其他地方,到別的地方去東山再起?」

自然而然的,生出了這個念頭後,范運德心裡很快就突然想到了太平軍叛徒馬玉堂在勸降信上說的一句話——廬江、巢縣和廬州這些安徽腹地的城池,守兵已經被石達開此前基本調空,不但沒辦法再出兵增援無為,相反還有可能反過來向無為太平軍求援!

「能不能撤去安徽腹地?那些地方的天國軍隊已經空了,我帶著無為將士撤過去,他們肯定歡迎,我找一個地方容身肯定不難。而且到了那些地方後,我不但能避開妖兵的鋒芒,還有希望東山再起,拉起一支更大的軍隊再來和妖兵干啊?」

「砰!砰!」

也是湊巧,范運德心裡生出這個誘人念頭的時候,城外的京觀那個方向突然傳來了兩聲槍響,范運德趕緊舉起望遠鏡細看,卻見是幾個太平軍士兵正在向著吳軍撤退的方向大步逃竄,另外還有一些太平軍正在吶喊追殺,范運德心裡頓時又剛當了一下,暗道:「難道是逃兵?軍心已經動搖到這個地步了?」

被范運德料中,過了一段時間後,姜耽果然灰頭土臉的跑到范運德面前請罪,說道:「齊天候恕罪,是叛徒馬玉堂的幾個舊部士卒,末將派他們出城去挖坑埋人頭,幾個狗娘養的可能是早有打算,也有可能是看到那麼多人頭心裡怕了,就突然跑了。不過齊天候放心,末將已經派人去追了,一定會把這幾個逃兵的腦袋帶回來。」

范運德點頭,並沒有大發雷霆的斥責姜耽治軍不力,猶豫了一下後,范運德還吩咐道:「召集城裡所有師帥以上級別的將領,到我的齊天候府開會,我有事要和大家一起商量。」

約一個小時後,在自己的齊天候府大堂上,當著麾下眾將的面,范運德有些扭捏的說出了自己的心裡打算,結果讓范運德愕然的是,無為太平軍眾將不但沒有一個人怒斥他的貪生怕死和臨陣逃脫,相反還全部都高舉雙手擁護他的英明決定。范運德也這才終於明白,其實不願留在無為城裡等死的人,並不是一個兩個,而是成群結隊……

是夜三更,在吳軍還沒有來得及對著無為城開一槍放一炮的情況下,范運德就突然帶著四千多無為太平軍棄城而走,取道石澗鎮急匆匆撤往巢縣,同時為了不至於迅速驚動暫時立營在神塘河的吳軍引來追擊,無為太平軍連仍然還有些存糧的糧倉都沒有燒,帶著能帶上的糧食武器和金銀細軟悄無聲息的北撤。而更神奇的是,還有相當數量的太平軍士兵居然連跑都不想跑,撤退期間逮到機會就開了小差,或是逃回自己在無為城外的家中匆匆剃髮,或是直接跑到神塘河向吳軍投降。

不費一兵一彈光靠恐嚇就拿下了無為城,此前還從來沒有交到過這種好運的曹炎忠當然是手舞足蹈,欣喜若狂,同時人心不足蛇吞象,嘗到了甜頭的曹炎忠又馬上找來智囊譚繼洵商量,詢問能不能用類似的辦法恐嚇守和州的太平軍守將尹賢瑞,讓尹賢瑞也向范運德學習,主動放棄和州逃往其他地方,讓身體狀況普遍不佳的吳軍繼續輕鬆拿下和州城?而譚嗣同的老爸譚繼洵也沒讓曹炎忠失望,很快就給出了一個答案……

……

於是乎,很快的,當疲憊不堪的吳軍曹炎忠兵團還在無為收拾殘局和喘氣休息的時候,一個名叫朱得志自稱是范運德親兵的無為太平軍士卒,就帶著范運德的親筆書信趕到了長江下游的和州城下,請求入城拜見尹賢瑞。而和州的太平軍將士在仔細驗明朱得志的身份令牌無誤之後,也很快就把朱得志請進了早就已經是一片風聲鶴唳的和州城,引領他見到了尹賢瑞。

「你們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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