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六章 死不瞑目(上)

轟鳴的炮聲響徹天際,由晨至夜,又由夜至晝,周而復始,各種各樣的大小炮彈把正陽、崇文和宣武三門城頭轟得千瘡百孔,還直接轟塌了宣武門的城樓,引發崇文門城樓的火災,無數的炮彈越過城牆飛入城內,又把北京滿城南部的街道衚衕轟得瓦裂屋破,院垮牆塌,受到戰火波及的滿城旗人不計其數。

其間還有一些炮彈落到了宣武門西北面的馴象所中,驚亂了多頭滿清朝廷花費巨資馴養的儀仗象,驚象發狂衝出象欄,在街上毀物傷人,給本就已經戰火衝天的北京滿城又增添了無數混亂與驚恐。

吶喊聲中,清軍士卒抬著沉重長大的飛梯再次沖向屍橫累累的城牆戰場,疲憊寫滿這些清軍士兵的臉龐,汗水混合著鮮血在他們臉上流淌,前方槍彈如雨,炮彈彈跳,可是這些清軍士兵卻不敢停步駐足,稍稍休息,因為在他們的身後,正有大隊全副武裝的清軍督戰隊在端著槍等著他們,他們如果敢停下掉頭,密集子彈就會毫不客氣的打在他們身上。

城牆上,吳軍將士被戰火硝煙熏得漆黑的臉龐上寫著更多的疲憊,身上挂彩流血的士兵將領不計其數,呼嘯的子彈和炮彈也不斷在他們身旁頭頂划過,然而吳軍將士卻依然神色堅毅,緊握火槍,目光冷漠的等待清軍人群沖入射程範圍,迎接已經不知道第幾次發生的慘烈攻防大戰。

「開槍!」伴隨著嗓音明顯帶著嘶啞的命令,吳軍將士整齊舉槍,瞄準發射,打完退後裝彈,後排士兵又上前舉槍,對著城下的清軍人潮再次開火……

這已經是僧格林沁重掌清軍兵權後第三天發生的事,正月初七的晚上,清軍利用排水暗道奇襲吳軍的行動功敗垂成之後,心力交瘁的滿清老臣官文一病不起,再也無法指揮軍隊作戰。在迫不得已的情況下,鬼子六和綿愉等人只能是硬著頭皮請回僧王爺,死馬當活馬醫一樣,重新把僧王爺請上了清軍主帥的寶座,接替官文繼續指揮攻城。

僧王爺的好運氣還不止這點,剛剛重新執掌兵權,火急火燎從山東趕來勤王的山東新軍袁保恆部就趕到了京城,為本就在局部戰場上佔據絕對實力上風的清軍主力又添一支精銳,一支能打硬仗敢打硬仗的精銳強兵。

接下來的兩天多時間裡,僧王爺也用事實證明了自己的確是除官文外的清軍主帥最佳人選,充分利用清軍主力戰兵的數量優勢,白天指揮著清軍突擊隊輪番攻擊滿城南門陣地,不給吳軍主力以休息和調整機會;到了晚上後,僧王爺除了正面加強進攻外,又充分利用清軍對地形的熟悉和黑夜掩護,不斷以小股部隊偷襲滿城東西北三端城牆的吳軍防守薄弱處,見縫插針,多次成功衝上城牆,還兩度開闢城上陣地,掩護後軍登城。

沒有一個清軍將領敢說僧王爺的戰術不對不行,乘著官文偶爾清醒的機會,鬼子六和惠老王爺向他介紹僧王爺的戰術時,官文也坦然點頭,說道:「僧王爺的打法沒錯,如果是老夫指揮,老夫也會這麼打。」

「官制台,既然僧王爺的戰術正確,那為什麼滿城遲遲打不下來?」鬼子六憂心忡忡的追問。

官文苦笑,喃喃說道:「那是因為他運氣太差,碰上了曾國荃曾老九。」

官文的話只說對了一半,從官文指揮攻城開始,清軍之所以連續猛攻近四天三夜時間都沒能攻破滿城,除了曾國荃調度有方、指揮得力和擅長打防禦戰的原因外,更重要的一個原因還是吳軍將士英勇頑強,堅韌不拔,不管再苦再累傷亡再大,都始終堅守陣地,沒有後退一步。不然的話,曾國荃的指揮再得力,得不到軍隊的有效執行,也是一句空話。

臨時收編的吳軍輔兵也在其中起到了巨大作用,源源不絕向城上運送各種守城物資和武器彈藥,始終保證前線供應不斷,又在少量吳軍老兵的指揮下,日夜巡邏城牆陣地,嚴密監視滿城裡大小街道衚衕的動靜,防範滿城旗人隨時可能發起的暴動,兩次成功把滿城旗人試圖發起的叛亂扼殺在萌芽中,並成功搜殺通過地下暗道入城的殘餘清軍士兵多人,有力保護吳軍主力的背後安全。

除此之外,許多為了不被餓死才加入吳軍的流民乞丐在經過反覆的戰火洗禮後,還迅速成長成了真正的吳軍將士,在城牆前線與吳軍主力將士並肩作戰,奮勇殺敵。

在清軍主力的瘋狂猛攻面前,作戰兵力不足萬人的吳軍之所以能夠牢牢守住城牆周長達到四十七里之巨的北京滿城不失,不被清軍攻破,以流民乞丐居多的吳軍輔兵同樣居功至偉。

甚至就連吳軍輔兵中數量同樣不少的八旗包衣都起了一些作用,不但老實執行了吳軍老兵的各種命令,多少在守城戰中給吳軍將士幫了些,還主動揭發了一些在暗中散播危險言論的包衣奴才,幫助吳軍將士迅速幹掉這些死性不改的包衣奴才,消弭了吳軍內部的許多危險隱患。

當然,這些原來是八旗包衣的吳軍輔兵之所以這麼忠心耿耿,完全是因為他們發自內心的愛戴起兵討逆的鎮南王吳超越,切齒痛恨以鬼子為首的京城亂黨!絕不是因為貪圖吳軍當場兌現的重賞承諾,更不是因為某個姓張的壞種出主意,逼著他們當眾虐殺被俘的清軍士兵和不安分的滿城旗人,斷了他們重新回到大清八旗溫暖懷抱的道路。

交戰雙方都殺紅了眼,都拼盡了全力,在這樣的情況下,清軍兵多將廣的優勢和吳軍佔據地利的優勢也同時完全體現了出來。主力戰兵充足的清軍各部輪流上陣,輪番衝擊吳軍陣地,欲圖活生生耗垮吳軍;主力戰兵不足的吳軍則憑藉居高臨下的城牆優勢奮勇迎擊,苦苦支撐,也同樣希望能靠著激戰重創清軍,逼迫清軍在傷亡慘重的情況下主動放棄日夜猛攻的戰術。

對拼對耗的結果是兩敗俱傷,雙方都傷亡慘重,都逐漸開始支撐不住,正月初十的傍晚時,曾國荃不得不考慮撤回紫禁城繼續堅守,清軍諸將也幾乎全都跪在僧王爺面前懇求讓軍隊稍做休息,另做攻城打算,僧王爺卻斷然拒絕,還當場斬殺了一名公開反對繼續攻城的清軍將領,並咆哮道:「撐不下去也得撐!傷亡再大也得打!這時候停止攻城,等於就是前功盡棄!」

不懂軍事沒敢胡亂插手僧王爺的指揮調度,鬼子六等人只能是乘著老狐狸官文再次醒轉的機會,向官文徵求意見,結果官文卻再次站在了僧王爺的一邊,聲音微弱的說道:「僧王是對的,這時候停止攻城,我們之前的努力犧牲就白白的付諸東流了。只能是繼續攻城,逼著吳賊放棄內城,全面退守紫禁城,讓我們拿到內城囤積的糧草軍需,這樣我們才可以掉過頭來,從容應對吳賊援軍。」

見官文也贊同繼續攻城,鬼子六等人這才稍稍安心,然而一直昏睡在床的官文卻又突然問了一句,道:「王爺,現在是那一天?什麼時候了?」

「正月初十,天剛黑。」鬼子六答道。

「正月初十?!」官文這一驚非同小可,頓時睜圓了眼睛,驚聲道:「山西吳賊到那裡了?有沒有消息?」

「今天下午時,直隸署理提督伊興阿派人送來急報,說他昨天傍晚與山西吳賊交戰於定興南郊,小有斬獲。」鬼子六寬慰道:「算路程,山西吳賊最快也要後天上午才能抵達京城,我們還有時間。」

「伊興阿有沒有說他是和山西吳賊的主力作戰?還有具體在定興南郊什麼位置?」官文厲聲問道。

「沒有。」鬼子六答道。

「壞了!」官文錘床慘叫,大罵道:「伊興阿小兒,京城危急到了這個地步,你居然還敢瞞報軍情!你這個該死的蠢貨啊!」

「官制台,怎麼了?」鬼子六趕緊問道。

「伊興阿小兒語焉不詳,就說明他沒說真話!」官文咳嗽著慘叫道:「老夫可以肯定,昨天傍晚他就算和吳賊交戰,也肯定只是和山西吳賊的後隊交戰,山西吳賊的主力大隊,肯定走在了前面!還肯定已經遠離了後隊!不然的話,伊興阿小兒那有膽子和山西吳賊打野戰?!」

鬼子六臉色開始發白的時候,寶鋆卻跌跌撞撞的沖了進來,大聲嚷嚷道:「王爺,不好了,涿州急報,今天早上巳時過半,山西吳賊兵臨涿州城下,繞城而過,直向京城方向而來!算路程,山西吳賊明天就有可能趕到京城!」

寶鋆還沒有說完,鬼子六就已經面如死灰,官文卻反而冷靜了下來,說道:「還好,涿州的大清官員還算稱職,沒忘了給我們告警,山西吳賊來京城的速度也和老夫估計的差不多,我們還用不著擔心被他們殺一個措手不及。寶中堂,快,你親自去見僧王爺,把消息告訴他,也請他馬上來見我。」

寶鋆答應,把剛收到的塘報交給了鬼子六就飛奔去請僧王爺,然後過了一段時間,兩眼通紅又眼圈發黑的僧王爺就沖了進來,還一進門就嚷嚷道:「山西吳賊怎麼會來得這麼快?怎麼都過了涿州了,我們才收到消息?」

「這個問題,你應該去問你一手提拔的伊興阿。」官文心中惱怒嘀咕,可是臉上卻不動聲色,只是說道:「僧王爺,其他的事慢慢再說,先說軍情大事,我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老夫認為,你今天晚上能攻破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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