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七章 好心辦壞事

又該來看看湖廣這邊的情況了,雖說貴為湖廣總督,完全可以下文叫湖南按察使魁朕先把人交出來,押到湖北省城讓自己審問,可官場老狐狸花沙納卻並沒有這麼做,耐心只是等候奏請將駱秉章暫時停職的答覆,待徹底的名正言順之後再出手。

花沙納這麼做當然也有自己的苦衷,最關鍵原因就是魁朕的牛脾氣太犟,花沙納並沒有太大把握可以逼著魁朕先交人;其次是花沙納的職權側重於軍事,沒有苦主找花沙納告狀,魁朕也沒有主動懇請花沙納出面查辦此案,花沙納無緣無故的強行接過這個案子名不正言不順,有越權嫌疑。

第三個原因也很要命,這個案子牽涉到咸豐大帝和滿清朝廷最忌諱的洋人,且鐵證如山,花沙納強行接過審案權並為駱秉章脫罪,稍有不慎就有可能惹火燒身,生性謹慎的花沙納不願冒這個險。

花沙納是想保住麾下能臣駱秉章,花沙納也的確是個老好人,但花沙納不是傻子,更不是聖人,不會偉大到不惜拿自己冒險去救駱秉章的地步。——畢竟,花沙納在滿清朝廷里也有一些政敵,送把柄給政敵抓的傻事花沙納還做不出來。

花沙納很快就發現自己純粹就是過於小心,奏請將駱秉章暫時停職,用苦肉計堵滿清朝廷的嘴,誰曾想滿清朝廷竟然連苦都不想讓駱秉章吃,批複讓駱秉章仍留原職待參,還只派了一個五品御史來查駱秉章這樣的實權巡撫。花沙納馬上就知道咸豐大帝壓根就不想弄掉駱秉章了,也忍不住露出苦笑了。

「文節說得沒錯,老夫真是越老越膽小,年紀越大越謹慎。光替駱儒齋白擔憂,全然沒想過皇上會不會捨得動駱儒齋,瞎操心。」

喃喃著自責了一番,花沙納也很快就把這件事拋之腦後,安心去辦自己的兩件大事,一是作畫撫琴,練習書法,二是替滿清朝廷暗中盯緊吳超越和駱秉章這兩個漢人能臣,提防他們突然生出異心,再不為駱秉章私攜洋人一案擔憂。

又過得一段時日,奉旨查案的湖廣道御史尹耕雲從襄陽乘船趕到湖北省城,案子與花沙納本人無關,頭品大員花沙納當然沒興趣去迎接尹耕雲這麼一個小小的五品御史,倒是尹耕雲很懂規矩,下船後第一件事就是跑來總督衙門給花沙納磕頭,走過場虛心向花沙納討教如何查辦此案。

尹耕雲走過場,花沙納也走過場,冠冕堂皇的說了一堆秉直秉公之類的官腔廢話後,花沙納連頓粗茶淡飯都懶得賞給尹耕雲,直接就端起茶杯送客,道:「尹御史,如果不介意的話,吳撫台那邊你也應該去走一走,事關洋人,他又是通夷大才,如何查辦這個案子,你得多向他討教討教。」

「下官正有此意,制台大人公務繁忙,下官告辭。」

很會拍馬屁的尹耕雲再次下跪磕頭,躬身告退,位高權重的花沙納當然用不著送他,打了一個呵欠就直接回到了琴室,準備撫上一曲洗去尹耕雲帶來的滿身俗氣,然而在七弦琴上沒彈得多久,門外卻又有人來報,「稟制台大人,剛才那位尹大人又回來,說是有剛收到的上諭,十萬火急,請你再次接見。」

「煩不煩?叫他等著,老夫一會再去見他!」

雅興被打斷,脾氣極好的花沙納難得發了點火,先是攆走了通報的下人,又把尚未撫完的琴曲繼續彈完,然而受到干擾,這一曲彈得讓花沙納極不滿意,所以再次來到客房接見尹耕雲時,花沙納當然是滿身的不舒服,滿肚子的火氣。正在客房中背著手轉圈子的尹耕雲趕緊上來磕頭時,花沙納還一揮手,很沒好氣的問道:「免了,什麼事這麼急?剛出門就又回來?」

「制台大人,駱撫台的案子鬧大了。」

尹耕雲的聲音中儘是焦急,一邊向花沙納呈上剛送到的公文,一邊解釋道:「朝廷剛剛用六百里加急送來給下官的上諭,命令下官暫停查案,封存一切人證物證,等皇上親自任命的欽差大臣抵達湖廣之後,再協助欽差大臣詳查此案。」

尹耕雲的話還沒有說完,花沙納的火氣就已經飛到了九霄雲外,趕緊接過上諭細看時,見上面的內容與尹耕雲的介紹大同小異,混了幾十年官場的花沙納也馬上嗅到了強烈的危險味道,暗道:「出大事了,駱秉章這次怕是要倒大霉了。不過奇怪,皇上此前的態度明顯是不想動駱秉章,怎麼沒過幾天時間,皇上就又變了卦?」

在對敵情報方面花沙納不及吳超越,然而在官場情報這方面,花沙納的消息來源渠道和效率卻又甩了吳超越幾條街,沒過得幾天時間,咸豐大帝突然變卦的真正原因、欽差大臣的姓名身份以及派系背景、甚至連同魁朕彈劾吳超越涉嫌行賄的奏摺抄件,就一起都送到了花沙納面前。而得知了這一切真相後,花沙納天旋地轉之餘,第一件事就是派人去傳吳超越,「馬上去叫吳超越來見我!快!立即!」

按照花沙納的要求,吳超越以最快速度跑到了總督衙門拜見花沙納,也象以往一樣鄭重行禮,然而花沙納這次卻不再象之前那麼對吳超越關愛有加,還把魁朕的彈劾奏摺抄件往吳超越的面前一摔,劈頭蓋臉吼道:「告訴老夫,這是怎麼回事?」

揀起魁朕的摺子抄件來細看了片刻,吳超越垂下了頭,連大氣都不敢出一口,花沙納卻是氣急敗壞,又喝道:「為什麼不說話?你到底有沒有給魁朕送銀子?」

吳超越滿臉愧疚的不敢吭聲,只是老實點了點頭,花沙納也頓時怒火衝天,破天荒的對吳超越發了脾氣,「你瘋了還是傻了?老夫早就說過,你要想保住駱秉章,最好的辦法就是和駱秉章徹底撇清關係,甚至故意對駱秉章落井下石,讓外人覺得你們在湖廣水火不容,駱秉章才能安然無恙!你為什麼就不按老夫的交代做?」

「晚輩以為,魁朕那裡如果走通關係,或許就可以把事情直接按在湖廣境內……。」吳超越象是一個犯了錯的孩子對大人檢討一樣,吞吞吐吐的說道:「只是沒想到,魁朕那個混球會是這樣的鳥人德行,連他多年好友郭嵩燾的面子都不賣,還把晚輩也給告了。」

「你糊塗啊!」花沙納滿臉的恨鐵不成鋼,砸著桌子說道:「老夫早就對你說過,駱秉章之所以故意排擠魁朕,就是因為魁朕那個鳥人的脾氣太古怪,軟硬不吃,油鹽不進,讓他移駐長沙只會添亂!」

「老夫故意沒有插手那件事,也是因為太清楚魁朕的牛脾氣,不想讓他去掣駱秉章肘!你還上杆子的去給他送把柄,現在好了,你也牽扯進來,事想不鬧大都不行了!」

「花制台,晚輩真的是一片好意。」吳超越委屈的說道:「說句不吉利的話,要是那天花制台你也攤上官司,晚輩就是傾家蕩產,砸鍋賣鐵,也一定要救你幫你。」

「老夫用不著你救,也用不著你幫!畫蛇添足,什麼叫畫蛇添足,你這就叫畫蛇添足!你知不知道,為了救駱秉章,老夫用苦肉計故意奏請停他的職,就是不想讓朝廷插手這件事,讓老夫拿到查案權把案子壓在湖廣境內,皇上和朝廷的態度也是明顯不想重辦駱秉章!」

「你倒好,為了救駱秉章不惜向下級行賄,讓朝廷想不懷疑你和駱秉章有什麼特殊關係都難!老夫也跟著倒霉,朝廷里一旦有人識破老夫的苦肉計,馬上就會懷疑湖廣這邊一督兩撫同進共退,榮辱與共,絕對會拼著命的往湖廣攙沙子!拆散你我和駱秉章的三人組合,打破老夫在湖廣好不容易營建的團結齊心局面!」

被花沙納訓得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吳超越早就向花沙納行禮請罪,好在花沙納也還算涵養,發泄了一通火氣也逐漸冷靜了下來,數落著吳超越的好心辦壞事,盤算了片刻,花沙納又突然問道:「洋人湊銀子那個漏洞,補住了沒有?」

「補住了。」吳超越老實答道:「給魁朕送湖北官銀,是因為郭嵩燾擔心洋錢在湖南不便使用,請我的帳房換成了現銀,結果帳房拿成了下官在藩司領到的養廉銀子。」

「那就好。」花沙納喘著粗氣說道:「記住,咬死了銀子是洋人出的,千萬不能鬆口!這次來查案的欽差何庭桂,是柏葰那一黨的人,絕對不會放過任何拉你下水的機會!」

「謝花制台指點,晚輩感激不盡。」吳超越趕緊道謝,又吞吞吐吐的問道:「花制台,那你和駱撫台怎麼辦?」

「老夫我應該沒事。」花沙納搖頭,說道:「朝廷里就算有人能看破老夫的苦肉計,老夫的苦肉計並沒有成功,沒能為駱秉章脫罪,他們也拿不到什麼證據整我,了不起就是說我馭下過寬,對你和駱秉章太放縱。」

「至於駱秉章……。」

說到這,花沙納嘆了一口氣,說道:「慰亭,這次你真得向駱儒齋謝罪了,因為你的好心辦壞事,駱儒齋這次應該是保不住湖南巡撫的位置了,最輕也是降級離任,改調遠離湖廣的省份為官。」

「有這麼嚴重?」吳超越驚訝問道。

「慰亭,你必須記住老夫這句話。」花沙納壓低聲音,說道:「不管你和駱秉章攜手治理湖廣兩省的政績有多好,功勛有多高,朝廷都絕不會允許你們倆真的親密無間,真的變成鐵板一塊!真要是出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