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一章 你來我往

不止吳超越關心湖北的秋糧收穫大事,曾國藩同樣也在關心這個問題,曾國藩還直接派人探明,沒有遭到太多戰亂破壞的湖北西北部幾個州府,今年的年景都非常不錯,其中安陸、宜昌和荊門兩府一州居然還是豐收,餘下的幾個府即便不算大熟,每畝田也能多收上三五斗糧食,整體情況即便在太平歲月也可以算是個不錯的年景。

心中有了底,理髮匠老師當然是毫不猶豫的向忤逆門生伸手要糧食了,尋思就算不能再象以前那麼敲詐勒索,僅憑師生之情,從忤逆門生手裡弄到五六萬石糧食也應該在情理之中。而討要軍糧的書信送到吳超越的面前後,吳超越只盤算了不到三分鐘,馬上就帶著書信直奔坐落在城內西南角的湖廣總督府,向官文請示應該給曾國藩多少糧食。

得知了吳超越的來意,官文當然是滿腹不解,疑惑的向吳超越反問道:「慰亭,你的湖北巡撫,湖北的錢糧歸你管,你老師要軍糧,你自己不拿主意,跑來問老夫做什麼?」

「伯父,小侄也是為了大局著想,所以才來向你請示。」

吳超越嘴巴象抹了蜜一樣的甜,振振有辭的說道:「不錯,按照朝廷制度,湖北的錢糧理應是由小侄管理,但伯父你畢竟是湖廣總督,我朝因為督撫不和而貽誤國事者屢見不鮮,現今長毛猖獗,朝廷內憂外患,小侄與伯父你為了替聖上分憂,為國家解難,更應當團結一致,齊心協力。」

「今年托皇上洪福,湖北西北諸州縣秋糧收穫還算不錯,但是朝廷地方、省內省外,到處都奇缺錢糧,伯父你麾下的督標和兩湖綠營更是絕不能斷糧斷餉,所以曾部堂雖然是小侄的老師,但是他向小侄伸手討要錢糧,為了湖廣兩省的督撫團結,也為了確報伯父你的督標和湖廣綠營錢糧供應,於情於理,小侄都應該向稟報此事,向你請示如何應對。畢竟,伯父你才是湖廣總督,湖北湖南唯一的頭品大員。」

無比滿意吳超越對自己的恭敬尊崇,官文倒也露出了一點開心微笑,笑著斥責道:「真是什麼事都要老夫替你操心,也罷,說說你手裡的錢糧情況,讓老夫替你看看,能給你老師多少軍糧。」

吳超越眼皮都不眨的背出了目前手裡的錢糧總帳,然後又無比恭敬的說道:「伯父,湖北今年的上半年連遭戰亂,小侄的意思是,湖南秋收給了我老師多少軍糧,湖北給一半也應該差不多了。」

「那湖南給了你老師多少軍糧?」官文隨口反問。

「這……。」吳超越面露難色,苦笑說道:「伯父,小侄是湖北巡撫,怎麼能知道湖南的錢糧情況?湖南給了我老師多少軍糧,你應該問你的幕僚師爺啊?湖南在湖北南面,秋收比湖北做,駱撫台那邊,應該已經把錢糧帳目報給了吧?」

官文的臉色有些變了,因為在不知不覺間,官文突然想起了一件大事——該天殺的湖南巡撫駱秉章,根本就不把他放在眼裡,就從來沒有向他奏報過湖南的錢糧情況!心中暗恨之下,官文強笑道:「不必問了,駱撫台不象你那麼多事,什麼事都要向老夫請示,所以湖南那邊給了你老師軍糧,我也不知道。」

「原來是這樣,小侄冒昧,請伯父恕罪。」吳超越滿臉的誠惶誠恐,還慚愧的低下了頭——然後嘴角邊自然出現了一點奸毒笑意。

結果也不出吳超越所料,逐漸對曾國藩和駱秉章生出不滿的官文盤算了一下後,一揮手就說道:「回信給你的老師,就說是我的意思,湖北今年屢遭戰亂,餓殍遍野,流民滿地,急需賑濟安撫,湖北具體能給他多少軍糧,等我和你仔細商量之後再說。」

「這……。」吳超越面露難色。

「怎麼?連伯父的話都不聽了?」官文對吳超越的臉色也有一些不善了。

「小侄不敢,小侄不敢,小侄這就這麼給老師回信。」

吳超越趕緊戰戰兢兢的答應,官文的臉色這才重新放緩,又沖吳超越呵斥道:「賢侄,不是伯父說你,你是湖北巡撫,封疆大吏,二品大員,遇事要有主見,不要象駱撫台一樣,事事處處都聽老師擺布,那叫沒出息!」

「是,是,小侄一定銘記伯父教誨。」吳超越再次連聲答應,心裡盤算的卻是是否應該設法讓自己的理髮匠老師知道官文說的這些話,只不過考慮到理髮匠老師的老奸巨滑,吳超越卻又打消了這個念頭——事情做過了頭,說不定就會暴露了天機。

即便不願把事做得太絕,吳超越卻還是按照官文的要求給曾國藩回了信,表示現在暫時還不能給湘軍提供糧草——吳超越不是不知道輕重,故意想讓湘軍斷糧,而是吳超越早已秘密調查了駱秉章在秋收後為湘軍提供的糧草大概數目,知道湘軍那邊暫時不可能缺糧,並不急需,吳超越當然也不想立即去填自己老師那個無底洞一般的胃口。

可想而知曾國藩得到忤逆門生答覆後的精彩表情,當著幾個心腹的面,曾國藩直接把書信撕了一個粉碎,砸了桌子坐下來半天都沒有吭聲,過了許久才在幾個心腹幕僚小心翼翼的要求下,把書信的內容告訴給了劉蓉等人。

在這件事上,吳超越唯一失算的一點就是忘了有可能會引火燒身,知道了書信的大概內容後,劉蓉和郭嵩燾等人不但沒恨上官文,相反還一致認定這是吳超越的無恥借口——因為按照滿清朝廷的規矩,除非是兼使巡撫職權,否則偏重軍事的總督對地方財政只有監督權和知情權,並不能直接干預和控制地方財政。所以有權力直接控制湖北錢糧的吳超越說什麼要和官文商量後再給湘軍糧草,純粹就把官文拉出來當擋箭牌,官文是否知道這件事都還是一個大問題。

痛恨之下,劉蓉乾脆向曾國藩建議道:「大帥,反正你和官制台也算有點交情,要不你乾脆直接寫封信給官制台,問問他是否有這件事?如果真是吳超越找的借口,看他吳超越到時候怎麼回答?!」

「問了又有什麼用?」曾國藩悶聲悶氣的回答道:「且不說這麼做是直接越權,就算問清楚了又能怎麼辦?上摺子彈劾那個小混蛋故意斷湘軍的糧草?讓全天下人都知道本帥教導無方,教出了這麼一個混帳學生,看本帥和那個小混蛋師生反目的笑話?」

劉蓉閉上了嘴巴,曾國藩則揮了揮手,神情無奈的說道:「不給就算了吧,好在我們現在也不缺軍糧,這筆帳本帥先記著,等以後再慢慢找他算就是了。」

「大帥,不能等以後,這筆帳越早算越好。」羅澤南陰陰的說道:「不然的話,大帥你越是忍氣吞聲,吳超越就越是囂張跋扈,今後我們還想向他伸手討要武器錢糧,那就只會越來越難。所以,現在最好是馬上給吳超越一個終生難忘的教訓,讓他知道馬王爺究竟有幾隻眼。」

曾國藩又不吭聲了,其實曾國藩想收拾忤逆門生也很簡單,經過幾番苦戰,湘軍已經拿下了九江外圍的城子鎮、小池口和瑞昌縣等太平軍外圍據點,合圍了九江太平軍,又在水戰中打敗了太平軍的水師,把太平軍水師攆到了鄱陽湖對面的湖口去駐紮,打開了水師直抵南昌戰場的水上道路。曾國藩只要橫下了一條心讓水師單獨南下去救南昌,太平軍水師就很可能會乘機進兵湖北,收拾目前水上力量無比薄弱的忤逆門生!

但是很可惜,這麼做實在太危險,用兵以謹慎見長的曾國藩雖然幾次動了這個念頭,都下不定這個冒險決心。即便現在忤逆門生又抽了曾國藩這個老師一巴掌,曾國藩仍然還是不敢冒這個險。

這時,羅澤南又提議道:「大帥,就下官所知,監管湖北的湖廣道御史富阿吉,與胡貺生(胡林翼)很有一些交情,要不請胡貺生讓富阿吉出面,參他吳超越一本如何?」

「沒有把柄,拿什麼參他?」曾國藩想都不想就回答道:「還有,就算真能拿到什麼把柄憑據,那個小混蛋背後也站著肅順和鐵帽子王載垣,富阿吉未必敢為了胡林翼得罪這兩個大人物。」

說罷,曾國藩又恨恨的補充了一句,「尤其是肅順,那小子是出了名的心胸狹窄愛護短,富阿吉敢參他視為心腹的吳超越,他反過手就能把富阿吉捏死!」

忘了吳超越在朝廷里還有肅順這個強硬靠山的羅澤南訕訕閉口,另一邊劉蓉卻陰陰說道:「大帥,彈劾一省巡撫確實非同小可,不能草率行事,但如果對吳超越身邊的親信心腹下手,攻其必救之人,不但影響小,得手希望大,還同樣可以起到敲山震虎的作用!」

曾國藩驚訝抬頭來看劉蓉,眼珠子亂轉了片刻後,曾國藩向劉蓉問道:「孟容先生的意思是,對……,對趙烈文下手?」

「不錯!就是趙烈文!」劉蓉斬釘截鐵的回答,說道:「軍務方面,吳超越麾下的能人倒是甚多,但是文事民政方面,吳超越唯一可以仰仗的得力助手就是趙烈文,沒有趙烈文,吳超越就是想把湖北的民政理順都難如登天!失去趙烈文,吳超越等於就是失去一隻胳膊!而且趙烈文只是一個掛著六品虛銜的幕僚師爺,彈劾他不但容易,肅順和載垣這些人也絕不會保他!」

想起趙烈文當初為忤逆門生寫那道《討粵賊檄》,又想起忤逆門生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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