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七章 三好條件

耿精忠竟然看穿了目前的複雜局勢,也打算象當年的吳老漢奸一樣,拿盧胖子給耿精忠軍當擋箭牌,做誘使浙江清軍調整戰略重心的誘餌,這點倒也出乎了不少盧胖子的預料。也讓盧胖子意識到自己南面這支友軍已經學精了,已經不是當年那支能讓吳軍賣了還給吳軍數錢的友軍了,以後對這支友軍不僅要利用,更得提防了。——不過也不奇怪,耿精忠被吳老漢奸坑的次數也太多了,再不學乖一點,那耿精忠這個靖南王爺也就是白混的了。

還好,耿精忠的反應雖快,醒悟卻稍微遲了一些,已經在類似詭計下吃夠大虧的康麻子,是什麼都不相信這些反賊逆賊會真心求和了,尤其是在眼下反清形勢一片大好的情況下,康麻子就更是說什麼都不肯相信耿精忠會真心求和停戰了。也正因為如此,雖然耿精忠的舉動大大出乎了盧胖子的意料,盧胖子卻還是不慌不忙的按照原定計畫行事,吩咐擺設宴席,款待好友王煦一行。

確實很樸素簡樸的酒席上,對此習以為常的盧胖子和王煦倒是談笑甚歡,互述別來之情,頭一次吃這種粗茶淡飯的索敏泰和吳丹則是一邊皺著眉頭嚼著粗糙飯菜,一邊口不對心的連連感謝盧胖子的盛情款待,韓大任和高洪宸等人則是食不甘味,不斷交頭接耳,對耿精忠的無恥行徑痛恨不已,憂心忡忡。王煦等人察言觀色看在眼裡,喜在心中。

酒席宴罷,王煦等人一行先是到了城中驛館落腳,到了夜間,盧胖子忽然又派肖二郎來單請王煦過府,說是要與舊友夜間對酌,敘談一些個人私事。王煦對此早有心理準備,忙一口答應,又帶好了康麻子密旨對索敏泰、吳丹等人做了交代,然後就隨著肖二郎再次來到了盧胖子霸佔的兩江總督衙門,並且在籤押房中見到了面帶病色的盧胖子。

盧胖子辦公室籤押房十分對王煦的胃口,除了一桌數椅和堆積如山的公文之外,就再沒有半點多餘的擺設。而桌上除了一壺黃酒、兩個酒杯和一盞菜油燈外,也只有一碟五香豆腐乾和一碟茴香豆做下酒菜,連一根蠟燭都捨不得點,簡樸得比之尋常江南百姓都有所不如,讓王煦不由笑道:「三好賢弟果然清廉勤儉,手握半個江南,每日從手中經過的銀錢數以萬計,飲食起居還如此簡樸,僅憑這一點,天下官員如果都象三好賢弟一樣,那老百姓的日子就好過了。」

「子撰兄過獎了,小弟實不敢當。」盧胖子一邊給王煦讓座,一邊苦笑說道:「實不相瞞,小弟也是一個喜歡享受喜歡花天酒地的人,只是現在還不是時候啊,小弟的五萬大軍在江南立足未穩,事事處處都要花銀子,又不能從百姓頭上過多盤剝,不帶頭節儉,拿什麼去讓將士節儉渡日?」

王煦笑笑,順勢坐到了盧胖子對面,唯一在房中侍侯的肖二郎忙給二人斟酒,又把油燈挑亮,讓盧胖子和王煦這對好友能夠互相看清對方,王煦和盧胖子則互相對視,許久不語。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盧胖子才嘆息一聲打破沉默,緩緩說道:「子撰兄,你又老了,五十不到的人,辮子都已經快全白了,臉上的皺紋,也比咱們上次見面時多多了。看來這一年多來,子撰兄的日子更難過了啊。」

「沒辦法,誰叫我這個兵部尚書,恰好趕上了三好賢弟大展神威?大殺四方?」王煦苦笑,也是感嘆道:「三好賢弟,你也又瘦了啊,記得咱們第一次見面時,三好賢弟你白胖得下巴都有三層,但現在呢,黑瘦得都快趕上愚兄了。」

「也是托子撰兄的福啊。」盧胖子同樣苦笑,「兄弟在前線殺一個敵人,子撰兄就給兄弟送來兩個敵人,燒一艘敵船,子撰兄就給兄弟送來三艘,奪一斤糧草,子撰兄又送來五斤,源源不斷,無窮無盡,耗都能把兄弟耗死,兄弟想不減肥也不成了。」

話畢,盧胖子與王煦這對好友再次對視苦笑,全都感嘆造化弄人,最好的朋友,同時也是最知己的朋友,不得不以死相搏,不得不絞盡腦汁、耗盡心血的置對方於死地。又如此苦笑對視了許久,盧胖子拿起酒杯,轉動著說道:「子撰兄,說吧,康熙派你來這裡的目的,到底是為了什麼?」

「愚兄的來意,以賢弟之精明強幹,難道還能猜不出來?」王煦猶無奈一笑,終於還是從懷裡拿出一卷黃綢,起身大聲說道:「大清康熙皇帝聖旨,大清雲南曲靖知府盧一峰跪接!」

盧胖子不動聲色,更不起身跪接康麻子聖旨,王煦等了片刻,便提醒道:「盧大人,皇上聖旨,你應該跪下接旨。」

「子撰兄,直接說內容吧。」盧胖子淡淡說道:「認不認康熙這個皇帝,我還沒拿定主意。」

「三好賢弟,你還要一錯到什麼時候?」王煦的語氣嚴肅起來,鄭重說道:「不錯,萬歲之前確實有對不住你的地方,這點皇上萬歲自己都承認了,也明白三好賢弟你是曠古難出的絕世奇才了。但你不能全怪皇上,皇上萬歲也是聽了孔四貞、圖海和李率祖那幫小人的挑唆構陷,現在孔四貞畏罪潛逃,圖海二次下獄,李率祖抄家滅門,你還要怎麼樣?難道真要皇上萬歲跪下來給你認錯,你才肯原諒他?」

「說下去。」盧胖子還是不動聲色,繼續轉玩著粗瓷酒杯說道:「子撰兄請繼續說下去,看看能不能打動我。」

「那好吧,愚兄可就直言無諱了,得罪之處,賢弟勿怪。」王煦又嘆了口氣,正色說道:「賢弟,愚兄承認,吳三桂對你是不錯,不僅對你有知遇之恩,還對你言聽計從,倚為心腹,甚至還把孫女許配給了你,可謂是恩無可加,義重如山!可是,賢弟你以為吳三桂就真的絕對信任你了,真的把你當成擎天棟樑了?如果他真的信任你,那他為什麼會把你唯一的兒子扣在雲南?如果他真的重用你,那以你之才,早已可以橫掃六合,縱橫八方,為什麼一直到了五個月前,才給賢弟你獨當一面的機會?」

盧胖子繼續轉動酒杯,但速度越來越慢,顯然已有感觸,王煦察言觀色,趕緊又說道:「賢弟,咱們遠的不說,就說你攻佔江寧這件事,如果讓萬歲和吳三桂易地而處,你是多大的功勞?該能獲得多大的賞賜?可吳三桂老賊又是怎麼待你,有功不賞不說,他的兒子還來信將你臭罵一通,橫家指責,如此賞罰不明的主子,是你所能輔佐的對象嗎?」

「子撰兄怎麼知道二王子來書斥責於我?」盧胖子終於停止轉動酒杯,肥臉上還露出了一些驚訝神色。

「這個愚兄就不能告訴你了。」王煦難得對盧胖子玩了一次心眼,也讓王少伯躲過一劫。末了,王煦又壓低聲音說道:「除此之外,愚兄還知道一個機密,包括賢弟你都不知道的貴軍機密——多羅郡王的十萬大軍被貴軍包圍在保寧兩月,之所以沒有被貴軍全殲,並不是吳三桂手下留情,或者想用飢餓徹底拖垮我大清的十萬大軍,而是另有原因!」

「什麼原因?」盧胖子先是一楞,然後立即醒悟過來,脫口問道:「難道王爺病了?」

王煦睜大了眼睛,半晌才點頭說道:「賢弟果然高才,窺一斑而知全豹!不錯,吳三桂是病了,而且病得還不輕,根本無法理事,他又不放心把主力大軍交給他人統率,所以才採取圍而不打的策略,給了多羅王爺苟延殘喘的機會,不然的話,我大清的十萬大軍,只怕匹馬難出重圍!」

「真的還是假的?」盧胖子疑惑問道:「子撰兄,你該不會是騙小弟吧?那有這麼巧的事,我們王爺剛把鄂札包圍,就恰好病倒了?」

「三好賢弟,這點你就太小看愚兄了,愚兄雖然不才,但什麼時候打過誑語?」王煦露出些不滿,又咬了咬牙,說道:「那好吧,愚兄也不瞞你了,你們王爺的王府書辦之中,可是有一人叫孫旭?」

「有。」盧胖子點頭,又問道:「他是子撰兄們安插在王爺身邊的內線?」

「這倒不是我們的故意安插。」王煦解釋道:「孫旭本是我大清順治二年武乙科的進士,只因文字之中盛讚鄭成功逆賊被定為從逆,逮捕下獄。此人逃獄之後便到了雲南投奔吳三桂,被錄為王府書辦,後來卻發現吳三桂慢待士子,賞罰不明,視學子為奴隸,動輒謾罵誅殺,起事即便成功,亦將禍不旋踵,便起了反正之心(以上史實)。後來吳三桂突發重病,孫旭知是機會,便派心腹將消息秘密送到了鄂札王爺軍中,讓鄂札王爺下定決心突圍逃命。」

盧胖子不再說話,只是暗罵漢奸處處是,前清特別多,臉上卻還是不動聲色,不露半點憤慨。王煦察言觀色,便又說道:「三好賢弟,吳三桂重病在身的消息,卻連你都瞞了,這難道不是根本沒把你當心腹看待的鐵證?他如果真的重用於你,信任於你,為什麼還要對你封鎖消息,為什麼不把你急召到身邊,行託孤之事?他可是六十三了,他就怕有什麼萬一?」

「三好賢弟,你是聰明人,貴軍的隱患是什麼,想必你也是一清二楚,萬一吳三桂真的一病不起,貴軍會有什麼下場,三好賢弟還能不清楚?退一萬步說,就算吳三桂挺過了這場大病,三好賢弟你背著他私自行動,冒險拿下了江寧,脫離他的控制,不聽他的指揮,他一旦追究起來,賢弟你又如何擔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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