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巡撫來了

當盧胖子還在曲靖縣的農田裡指導百姓們開展春耕工作的時候,二月二十五這天,鹹魚翻身重新出任雲南巡撫林天擎的隊伍終於抵達了雲貴交界處的勝境關。這是一支頗為龐大的隊伍,除了護送林天擎上任的三百精兵之外,還有上百個由丫鬟婆子、師爺、書辦、長隨和僕人組成的雜色隊伍,簇擁著林天擎的綠呢大轎和四頂內眷坐的小轎,浩浩蕩蕩的登上位於山麓頂上的勝境關口。

這是一個非常神奇的關口,關名牌坊下有兩對石獅子,面向雲南這邊的石獅子,長年累月披滿乾燥的薄土紅塵,面向貴州這邊卻長滿鬱郁青苔,相隔不到三尺卻涇渭分明,而在石獅子的腳下,則是自然形成的、更加鮮明的土壤分界線,雲南這邊是紅土,貴州這邊則是褐土,象一條線一樣翻山越嶺,穿河過溪,綿延數百里,整整齊齊將貴州與雲南兩省分開,大自然之鬼斧神工,著實叫人嘆為觀止。

沿著驛道從平關壩子慢慢登上山脊中唯一地勢較矮的勝境關,舍轎乘馬的林天擎第一眼就看到了勝境關前已經排起了長長的迎接隊伍,為首的還是自己上一次出任雲南巡撫時的老朋友曲靖知府李率祖。看看熟悉的老部下,再看看熟悉的雲南山水,林天擎不由又是得意又是感慨,「四年了,回來了,終於是回來了!我還以為,再也沒有機會了啊。」

「奏樂!奏《凱旋令》!」專門從曲靖府城跑來勝境關拍馬屁的李率祖迫不及待大喊,兩旁的樂隊趕緊絲竹齊鳴,演奏起熱情歡迎林中丞歸來的歡悅樂章。李率祖又領著一大幫曲靖府的文官武將上前,必恭必敬跪於關名牌坊下,齊聲高叫道:「卑職等,恭迎本省中丞林大人走馬上任。」

「素園,快快請起,各位大人,也快快請起。」林天擎翻身下馬,親自攙起李率祖,笑道:「素園,你我也是老相識了,幹嘛還這麼客氣,親自來勝境關迎我?這曲靖城到勝境關可不近,足足有一百多里啊。」

「中丞大人客氣了。」李率祖假惺惺的說道:「林中丞再次出任雲南巡撫,司牧滇地,這是雲滇百姓的無上福份,卑職等能在中丞的英明領導之下傳播聖恩,造福安民,這也是卑職等的無上福氣,那有不遠迎邊境的道理?」

「呵呵,素園還是這麼會說話。」林天擎開心笑笑,抬頭去看李率祖背後的曲靖文武官員,從中找到了不少當年的舊部,卻惟獨不見新近結識的忘年交,林天擎便又隨口問道:「素園,盧一峰呢?他怎麼沒來?」

「林老頭怎麼主動問起盧一峰?」李率祖一楞,他這次為了拍林天擎的馬屁,特意帶著曲靖文武官員跑一百多里來迎接林天擎,當然不肯帶著礙眼的盧胖子,還準備著找機會在林天擎面前上點眼藥,說盧胖子是怎麼怎麼的目中無人,怎麼怎麼的狂傲自負,讓林天擎對盧胖子產生不滿,然後好便宜行事。只是李率祖說什麼也想不到的是,林天擎這個一省之長竟然會主動問起盧胖子這麼一個小小縣長,口氣還這麼親切。

「稟林中丞。」歸林天擎直接統屬的曲靖綠營總兵劉文進站了出來,老老實實說道:「出城時,盧一峰托卑職稟報中丞,他只是曲靖縣令,不敢擅立職守,還有現在是春耕時節,盧大人忙著組織監督百姓開展春耕,就不來勝境關迎接你了,請你多多恕罪。」

「林中丞,你別聽盧一峰那個傢伙吹。」李率祖乘機下爛葯道:「說起這個盧一峰,他可是不只一般的狂,向來就是目中無人,他到曲靖上任一月,連例行的拜見上司之禮都不肯行,又怎麼會跑這麼遠來迎你?依下官看來,這個盧一峰,壓根就沒把別人放在眼裡。」

「三好不是這樣的人。」林天擎搖頭,微笑說道:「三好這人老夫我很了解,持才傲物或許有點,可是對待長輩上司,還是很恭敬尊敬的。而且他也說得很對,眼下正值春耕,他身為曲靖知縣,是應該把組織百姓開荒播种放在第一位,不來迎我,也是理所當然的。」

李率祖目瞪口呆,劉文進張口結舌,同知張皋謨偷偷擦了一把汗,暗暗慶幸自己從沒招惹過盧胖子這個瘟神。林天擎則又說道:「素園,文進,你們倆和一峰同城為官,又是他的上司,對他要幫著一點,有什麼錯處要及時指出,幫他改正,他即便有什麼冒犯你們的地方,也請你們看在老夫的面子上,忍讓一點。當然了,他如果實在做得太過份了,你們也放心,老夫會為你們主持公道的。」

李率祖繼續目瞪口呆,劉文進則見風使舵道:「中丞大人訓示得對,卑職用心記住了。其實不用中丞大人說,卑職也這麼做了,前幾天卑職部下有幾個縱馬踏苗的,卑職也馬上把他們捆了,送去交給盧大人處治——中丞大人如果不信,盡可以為李大人和張大人他們,他們都是親眼目睹的。」

「是嗎?」林天擎十分高興,說道:「文進你能如此放下身份維護法紀,老夫十分高興。看來四年不見,文進你長進了不少啊,已非吳下阿蒙了,以後曲靖府的軍務兵事,老夫可以少操不少心了。」

聽到這話,劉文進當然是笑得連眼睛都快眯成一條縫了,張皋謨和剩下的文武官員個個面面相覷,個個都在心裡警告自己——少招惹盧一峰那個瘟神!李率祖則是差點吐血,忍不住問道:「林中丞,盧一峰盧大人,是你的門生子弟?」

「都不是。」林天擎搖搖頭,隨口說道:「雖然他一直把我當長輩侍奉,可老夫是把他忘年交對待。」說罷,林天擎又看看天色,催促道:「天色不早,大家都別楞著了,那些虛禮也該免就免了吧,再耽擱下去,天黑前就沒辦法到平彝過夜了。」

「謹遵中丞號令。」眾官員一起答應,趕緊簇擁著林天擎穿過關口,爭先恐後的套近乎拍馬屁,熱情無比。惟有李率祖呆立原地,一動不動,腦海里翻江倒海,「這個盧胖子,到底是什麼人物?怎麼林天擎老東西這麼偏向他,以至於剛一見面,就警告我們必須忍讓盧胖子一些?我和他翻臉決裂,是不是太不理智了?」

事情到了這步,李率祖雖然後悔當初為了小舅子和盧胖子翻臉的事後悔得腸子都青了,也在肚子里把小舅子罵了個狗血淋頭——如果他不是為了幾十畝地,把自己硬生生的推到盧胖子對立面,事情會鬧成這樣?可是開弓沒有回頭箭,李率祖也沒了其他辦法,只能是一條道走到黑,準備著和盧胖子拼個你死我活了。盤算到這裡,李率祖咬了咬牙,一跺腳也追上林天擎拍馬屁去了。

還好,天色將黑之前,林天擎的隊伍總算是及時抵達了當時還沒有立縣的平彝(今富源),平彝土縣丞兼頭號地頭蛇大土司龍闊也很給面子,在竹園村設宴款待了林天擎和李率祖等人,還安排了一大堆漂亮妹子來給這些官員獻舞獻酒。宴會期間,龍闊土司竟然也提起了一下盧胖子的話題,向林天擎好奇的問道:「林大人,你們漢人那個曲靖縣令盧一峰,是怎麼回事?」

「盧一峰怎麼了?他有什麼地方冒犯龍闊土司嗎?」林天擎有點緊張,龍闊這個土司可不是什麼善茬,有人有刀有地盤,還卡住了雲貴咽喉,如果盧胖子和他起了衝突,自己還真不方便調解偏袒。

「冒犯倒沒有,他派來的信使也挺和氣的。」龍闊土司非常爽快,直接說道:「我就是奇怪,他怎麼會派人來勸我種阿芙蓉?還給我送來了五十畝地的阿芙蓉種子,說是我只要象種麥子一樣把這些阿芙蓉種了,半年之後,他就會拿我想像不到的那麼多銀子把這些阿芙蓉買回去,林大人,盧一峰是不是在吹牛?這些比芝麻還小的東西,真那麼值錢?」

「哦,原來是這樣。」林天擎鬆了口氣。

「說起來,林中丞,關於這事,卑職也要彈劾一下盧一峰。」李率祖乘機說道:「盧一峰接管曲靖縣後,也是大肆鼓動曲靖百姓種植阿芙蓉,鼓吹說種阿芙蓉可以幫助曲靖百姓脫貧致富,發大財——老百姓不肯種,他還強迫老百姓種。本來種藥材倒沒什麼,可是阿芙蓉這種東西向來就是從西洋進口,大清各地百姓從來沒人種過,萬一土壤氣候什麼的不適合,老百姓們豈不是要血本無歸了?到時候釀成民變,可就大事不妙了。」

「盧一峰真的強迫百姓種植阿芙蓉?」林天擎鼓起眼睛,嚴肅的瞪著李率祖問道。

李率祖當然想說盧胖子是強迫百姓種,甚至還想說有老百姓不願意種,結果被盧胖子抓進大牢活活打死。可是考慮到林天擎提到盧胖子時的親切口氣,李率祖還是把這些鬼話咽回了肚子里,含糊說道:「好象有吧?卑職也是聽衙役們稟報的,具體不清楚。」

「那你去查實吧,如果盧一峰強迫百姓種阿芙蓉,那本官當然不會輕饒了他。」林天擎又鬆了口氣,說道:「可如果百姓是聽了他的勸說,自願種阿芙蓉,那本官就不管了。」

「林大人,你還沒說這阿芙蓉到底值不值錢。」龍闊土司抗議道。

「龍闊土司放心,這東西豈止是值錢,簡直就是價比黃金!」林天擎捻著花白鬍須微笑說道:「早在唐朝,這阿芙蓉就是治病良藥了,只是這東西中國不產,只能向外藩購買,價格高得十分離譜,而且聽說現在西洋諸國也十分興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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