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偽君子(上)

「傅府台,傅府台,末將回來了。」

叫嚷著,廣東潮州府參將楊國泰急匆匆衝進潮州知府衙門的後花園,又衝進位於後花園西面的知府書房,一邊抹著臉上脖子上的汗水,一邊沖著正在書房中看書的潮州知府傅弘烈嚷嚷道:「府台大人,末將回來了,你交代的差事,末將也全部辦完了!哎喲,就是這鬼天氣太要命,末將都快熱死了。」

「熱總比冷好吧?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傅弘烈微笑著放下手中書卷,慢悠悠的說道:「三十多年前,朱明崇禎皇帝在位的時候,廣東連年大雪,秋冬莊稼連年歉收,饑荒遍地,那時候廣東如果有這麼熱,崇禎皇帝就不知道該有多高興了。也虧得我們大清順治、康熙兩位萬歲爺洪福齊天,廣東才有現在的風調雨順,四季如春啊。」

「可真的太熱了。」楊國泰苦笑著抖抖手帕,一擰就攥出一把汗水。

「算了,這些閑話慢慢再說。」傅弘烈說道:「快說吧,探聽平南王小格格隊伍的情況,到底如何了?」

「回府台,末將都探聽清楚了。」楊國泰飛快答道:「小格格的隊伍昨天到的雲落,估計明後天就能抵達澄海。隊伍共有三百七十一人,其中李天植的軍隊連將領帶兵卒共三百一十人,小格格的丫鬟、僕人和侍衛共二十三人,那叫什麼盧一峰的西選官還有一隊家丁,共計二十八人。」

「他們對小格格的保護嚴密不嚴密?」傅弘烈追問道:「還有,李天植的隊伍里,二王子安插了多少內線進去?取得聯繫沒有?」

「非常嚴密。」楊國泰無可奈何的說道:「李天植那小子很是精細,把士兵分為三隊,日夜輪換保護小格格,沒有他的同意,就連同行的那個什麼盧一峰都不能隨便接近小格格的馬車和寢帳。二王子也沒什麼出息,總共只在這支隊伍中安插了兩個內線,一個收買過來的軍隊火長,一個普通侍衛,都被人管著,根本沒機會單獨接近小格格。」

「兵不在多,而在精。」傅弘烈陰陰的說道:「兩個內線,足夠了,起碼可以幫我們摸清楚這些衛兵的作息時間,行進路線。」

「這麼說來,主子同意我們動手了?」楊國泰驚喜問道。

「當然同意了。」傅弘烈點頭,獰笑說道:「這麼好的機會,主子怎麼可能錯過?」

「那我們怎麼動手?」楊國泰大喜問道:「要不象上次一樣,末將帶一幫人扮著海盜或者台灣鄭逆的軍隊,在夜間把他們一鍋端了?」

「主子交代了,不能在潮州府境內行動,最好等他們到了福建再說。」傅弘烈搖頭,說道:「主子考慮得非常仔細,在潮州府境內動手,就算不漏出半點風聲,最後還是不可避免的牽連到你我身上。而在福建境內動手,一是事成之後,你我可以輕易洗脫關係;二是福建是靖南王耿繼茂的定藩,屆時吳三桂的西選官在耿繼茂的地盤上姦殺了尚可喜的小女兒,三條老狗就算不想狗咬狗打羅圈架也由不得他們了,對我們的主子和皇上萬歲爺也就大大有利了。」

「那具體在福建的什麼地方動手?」楊國泰追問道:「還有,我們在福建的力量相對薄弱,在那裡動手,怕是很難把李天植那小蠻子的隊伍一網打盡,具體該怎麼辦,必須得準備一個萬全之策。」

「讓我想一想。」傅弘烈沒有急著回答,而是先拿出福建的地圖,對著地圖端倪半晌,忽然說道:「在泉州和莆田交界的楓亭動手!這個地方與潮州隔著漳州和泉州,出了事牽扯不到我們身上,又距離耿繼茂的大本營福州比較遠,可以防著耿繼茂忽然橫插一手!更關鍵的是,這一帶是前明餘孽和台灣鄭逆活動的重災區,即便有什麼意外,也可以輕而易舉的把罪名推到前明餘孽和台灣鄭逆頭上!」

「不錯,還是府台大人高明,這裡確實是動手的好地方。」楊國泰大喜說道:「末將這就去安排人手,先把人馬組織起來,提前布置到這個位置去安排。」

「先別急,讓我再想一想。」傅弘烈重新苦思冥想起來,盤算了許久後,傅弘烈忽然又問道:「國泰將軍,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以前你們收集起來的情報顯示,尚之信的這個心腹李天植,好象有一個帶兵習慣——他軍隊里凡是犯錯的士卒,依軍法杖責之後,都要發配到伙房去干一段時間的雜役以作懲戒,有這事嗎?」

「末將無能,記不太清楚了。」楊國泰哭喪著臉答道。

「沒關係,我這裡有記錄。」傅弘烈也不生氣,湊到一旁的書架上細細搜索起來,很快從中間拿出一本書,翻看幾頁之後,傅弘烈一拍書冊,大喜說道:「好,我果然沒有記錯,李天植是有這個帶兵習慣!好,有辦法把這支三百多人的隊伍一網打盡了!」

「大人,什麼好法子?」楊國泰迫不及待的問道。

「還記得那批洋神父的事嗎?」傅弘烈微笑說道:「鰲拜鼠目寸光,將北京城裡的洋人抓的抓趕的趕,皇上萬歲知道我大清軍隊置辦火器離不開這批洋人牽線,就要我們出面這批洋神父接到廣東好生安頓,以備將來大用。在那個時候,有一個洋神父為了感謝我,送給我了一批東印度公司出產的洋金花,這種洋金花在中土十分難得,卻是配製蒙汗藥的主要材料。」

「用蒙汗藥?」楊國泰眼睛一亮,大喜道:「沒錯,如果讓我們的內線在李天植隊伍的飲食里下一些蒙汗藥,就算不能把他們全部葯倒,我們再動手也容易許多了……,等等。」

說到這,楊國泰搔起了小辮子,為難道:「府台大人,這個辦法雖然好,可是尚之孝安插在李天植隊伍的兩個內線,都不是伙夫,怎麼能在軍隊的伙房裡下得了葯翻三百多人的蒙汗藥啊?」

「笨!忘記我剛才為什麼要問李天植的帶兵習慣了?」傅弘烈笑了起來,捻著八字小鬍子開心說道:「看來,我這個潮州傅青天,是應該去澄海親自迎接一下平南王爺的小格格了,當著我的面,李天植也不好意思包庇他的部下吧?」

……

馬上就進十一月了,但廣東的土地上仍然是一片驕陽似火,陽光之毒辣,絲毫不壓於三伏酷暑,曬得是大道生煙,草木皆焦,也曬得正在官道上吃風喝沙、規模越來越龐大的盧大縣令隊伍中人個個揮汗如雨,汗流浹背而又叫苦不迭,紛紛咒罵這天殺的鬼天氣鬼日頭。至於咱們身高一米六五體重一百九十五的盧胖子盧大縣令,在這樣的天氣和這樣的太陽底下,那更是象地獄煎熬一般的痛苦了。

「好熱,熱死人了!」盧大縣令一邊哀號,一邊不斷抹著頭上臉上的汗水,但用來擦汗的手帕都已經濕透了三塊了,滿頭汗珠,卻還在隨著盧大縣令臉上顫動的肥肉不住地噴涌而出。這份痛苦,以至於一向認為自己已經足夠英俊瀟洒的盧大縣令都不得不痛下決心——以後,是得抽點時間減減肥了。

「少爺,換一塊汗巾吧,你的手帕已經濕透了。」肖二郎十分乖巧的送上一塊汗巾,又諂媚的說道:「這塊汗巾,小的是用冷水淋過的,少爺趕快擦把臉。」

「好,好,還是二郎你聰明啊。」盧大縣令連聲誇獎,搶過冰汗巾往肥臉上狠擦起來,痛苦了半個白天的表情終於也輕鬆了許多。

「少爺,搞定了什麼?」乘著盧大縣令心情轉好的機會,一向八卦好奇的肖二郎迫不及待問道:「離開廣州八天了,這眼看就要到潮州府了,少爺你把小格格搞定了沒有?小的們可還等著跟著你吃香的喝辣的啊。」

「你小子又來了!」盧大縣令忍無可忍,順手把汗巾砸在肖二郎阿諛的臉上。不過出了這口氣之後,盧大縣令很快又泄了氣,忍不住低聲抱怨道:「搞定個屁!這八天來,我總共才和她說了三句話,第一句話,我問她要休息,她說嗯;第二句話我問她餓不餓,要不要吃飯,她說不吃;第三句話在海豐,我邀請她到鹽場旁邊去欣賞海景,她說呸!就這三句,多一個字都沒有。」

「什麼?這麼說來,這八天里,小格格總共只對少爺你說了三句話四個字了?」肖二郎滿臉的不可思議,心說少爺勾搭女人的本事怎麼變得這麼差了?以前在大理府的時候,少爺勾搭有夫之婦,那可是戰無不勝,無往不利啊。

「沒辦法,女孩子臉皮薄嘛。」盧大縣令毫無廉恥的哼哼道:「明明心裡已經死心塌地的愛上我了,就是害羞,不敢表露出來。」

「少爺,你真這麼肯定?」肖二郎苦笑著追問道:「你確定自己沒有搞錯?」

盧大縣令肥臉一沉,正要喝問肖二郎這話什麼意思,前面回來一個廣東士兵,向盧大縣令稟報道:「盧大人,李將軍請你過去一趟,有事要和你商量。」

「知道了。」盧大縣令順口答應,又回頭瞪了肖二郎一眼,罵了一句,「回來找你算帳。」這才拍馬追了上去。

拍馬追上走在前面的李天植,剛一見面,李天植就開門見山的說道:「盧大人,再往前走十里,就是潮州府的澄海縣城了,去京城的官道不經過潮州府城,所以潮州知府傅弘烈和參將楊國泰等人趕到了澄海城,準備在這裡迎接小格格。剛才我們的斥候來報,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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