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七章 採花大盜張大少

通州,萬舟駢集的京杭大運河北端終點,也是北方最大的內河碼頭,北方最大的糧市、木市、鹽市與船市,全在通州境內,通州商貿之發達,百姓之富庶,可見一斑。而隨著年關的接近和戰亂的遠去,通州碼頭和通州城中的大街小巷更是船來船往,人頭涌動,熱鬧非凡。更巧的是,大明天啟八年臘月初七這天,恰好又是通州商會大會長李家國的五十大壽,為了慶祝李大會長的五十整壽,無數靠著漕運吃飯的富商大賈、文武官員和李家兄弟附庸風雅刻意結交的風流人士,更是早早就趕到通州城中,準備著給李大會長進獻賀禮,慶祝大壽——恨東林黨恨得連割了的蛋都在疼的魏忠賢選擇在這天動手,當然也是為了給李家兄弟送上一份特別的壽禮,一份特別的驚喜!

雖說李家國的壽辰是在臘月初七,可是李家兄弟的客人和朋友實在太多,其中名動天下的人物也有相當不少,所以這幾天來,李家兄弟少不得天天設宴,夜夜唱戲,款待來自全國各地的嘉賓貴客,臘月初六這天晚上,因為大名鼎鼎的江南文壇新領袖錢謙益錢虞山領著江南四大公子的其中三位和一大批江南名士,恰好趕到通州為李大會長祝壽,李家兄弟更是不敢怠慢,早早就在家中擺下盛宴,設下戲班,親自作陪,款待這些遠道而來的貴客。這麼一來,到了夜裡,李大會長府中花廳當然是人頭熙熙,絲竹不絕,熱鬧非凡,盛況直追已經被魏忠賢明令禁止的東林大會了。

「受之兄,久違了!」見錢謙益這麼給面子,給自己拉來這麼多名震天下的文人名士捧場,李家國笑得簡直連嘴都合不攏,剛一見面就拉著錢謙益的手假惺惺的親熱說道:「小弟五十賤辰,竟然勞動受之兄千里北上,小弟簡直榮幸之至,也慚愧之至啊。」

「那裡那裡,士山兄大壽,小弟那有不親臨貴地進賀道喜之理?只是天寒地凍,道路遙遠,所以到得晚了,還請士山兄多多恕罪。」錢謙益嘴上客氣,心裡則在嘀咕,「他娘的,老子這麼給你面子,拉來這麼多閑得沒事幹的詩人名士給你捧場,明年你給老子運茶葉的時候,可一定要用你關係網給我逃稅躲稅,否則你對得起我么?」

嘀咕完了,錢謙益又假惺惺的把李家國拉到一幫文人士子面前,指著其中三個年輕男子,依次介紹道:「士山兄,我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壬戌科狀元文震孟文湛持的長公子文秉文蓀符,這位是張岱張維城,這位是范景文范思仁。這三位公子與史可法史憲之並稱為江南文壇四大公子,又號東林四大公子,個個文採風流,才高八斗啊。」文秉、張岱和范景文等人一起向李家國拱手行禮,態度頗是恭敬。

「幸會,幸會,久仰三位公子大名,今日得見,三生有幸矣。」李家國假惺惺的抱拳行禮,又迫不及待的向錢謙益問道:「受之兄,那史可法史公子呢?怎麼沒見受之兄將他請來?如果江南四公子齊聚通州,那我……們通州文壇,可就要徹底轟動了。」

「史憲之與阮圓海交好,這次阮集之復仕,出任宣府知府,史憲之隨他上任去了。」錢謙益無可奈何的答道:「史憲之一去之後,就再無音信,大概是被阮集之留在了幕府,所以愚弟無能,沒能就他請到通州。」一心想多撈點面子的李家國大失所望,忍不住在心裡嘀咕罵道:「老廢物,江南四大公子之首沒有請來,請來剩有三個有屁面子?沒說的,明年你家的運費得加兩成!」

這時候,曾經考中進士又託病辭官的范景文忽然說道:「受之先生,史憲之不是留在了阮集之幕府,而是留在了大名鼎鼎的前科探花張好古張中正的幕府之中。小弟與史憲之交厚,上月他在書信之中告訴了我,他仰慕張憲台的文才武功,自願放棄了江南鄉試,投身到張憲台幕府,向張憲台學習經史兵書,聽史憲之說,他受益良多。」

「張好古?!」錢謙益和李家國一起臉上變色,同時冷哼,錢謙益還故作不屑的說道:「史憲之也忒是糊塗,竟然為了一條無恥閹狗,自願放棄了功名仕途,難道他忘了他的恩師左光斗公是如何慘死在鎮撫司詔獄之中的了?」

「人各有志,史憲之自己做出的選擇,我們也無法強求。」范景文感嘆一句,又面帶憧憬的羨慕說道:「但說句實話,我其實非常羨慕憲之兄,他自願投入張探花幕府之後,跟著張探花西擋亂賊,北征韃靼,東討建奴,金戈鐵馬,夜宿沙場,端的是笑談渴飲匈奴血,壯志飢餐胡虜肉,男兒有此壯舉,已不枉此生矣!」

「哼——!」錢謙益和李家國再次一起冷哼,臉色更加難看。可范景文開了這個頭後,那邊文秉、張岱和無數文人士子一起打開了話匣子,紛紛附和說道:「思仁兄所言極是,我現在只後悔的是,當初怎麼就沒有毅然投筆從戎,去與探花郎並肩殺敵,為國家建功立業?」「聽說張探花今年才二十五歲,就已經建立如此功業,我比他還大兩歲,到現在卻是一事無成,和他相比,簡直就是羞愧欲死啊。」「可惜天啟五年最後一次東林大會時,我有事在身沒能參加,沒能親眼目睹張探花風采,現在想來,真是後悔莫及啊。」「哈,我運氣好,那次東林大會我參加了,也親眼見到了張探花,當真是玉樹臨風,英武非凡!那次東林大會人傑雖多,探花郎卻彷彿鶴立雞群,一下子就把全江南的才子都比了下去!」「真的?探花郎除了才高八斗之外,還生得這麼俊雅不凡?」

士林文人每誇張大少爺一句,錢謙益和李家國兄弟的臉色就難看一分,可是那邊已經把張大少爺崇拜到了極點的江南眾士子卻還在滔滔不絕,三句不話不離咱們張好古張大少爺的文武雙全,風流倜儻,錢謙益和李家國兄弟也實在聽不下去了,趕緊咳嗽一聲準備拉住話頭,準備讓眾人入席。可就在此時,一名懷抱琵琶的稚齡歌女忽然插了一句嘴,怯生生的問道:「各位公子老爺,張探花真有你們說的那麼俊嗎?」

「滾,這裡那有你這個小婊子說話的份?」李家國以為是自家歌姬插嘴,一下子就忍無可忍的爆發出來。那邊文秉和范景文等士子則大吃一驚,趕緊解釋道:「士山先生切勿動怒,這位楊愛兒姑娘乃是楊宛楊大家的侍女,楊姑娘一手調教出來的江南詞曲新秀,楊姑娘又與她情同姐妹,士山先生如果開罪了她,楊宛姑娘一怒之下,今夜不再彈奏她的新作詞曲,豈不是我等天大的損失?」

「娘的,這幫色中餓鬼!」李家國也知道楊宛在江南士林心目中的分量,得罪她就等於是得罪絕大部分的江南文人,指不定就招來什麼尖酸刻薄的無德文人著書譜曲罵到十八代祖宗,從此遺臭萬年——比如象馬士英和阮大鋮那對倒霉蛋,還有李家國的老爸李三才也是這方面的超級高手。無可奈何之下,李家國只得強笑道:「原來是楊大家的高徒,那老夫可真是失禮了,老夫還以為是自家的歌女在這裡胡說八道……」說到這,李家國忽然回過神來,驚喜下忙轉向錢謙益問道:「受之兄,這麼說,楊宛姑娘也來通州了?」

「那是當然,士山兄乃是雅人,雅人做壽,怎麼能少得了楊宛姑娘妙絕天下的脫俗的琴音呢?老夫可是花了天大的力氣,這才把楊宛姑娘請來通州的啊。」錢謙益捻著山羊鬍子,毫不臉紅的笑道。不曾想那年十一、二歲的楊愛兒忽然又插嘴道:「姐姐是聽說張探花在宣大又打了大勝仗,有可能回了京城報捷,所以姐姐才來通州的,看看有沒有運氣再見上張探花一面。否則的話,姐姐是不想在這麼冷的天北上的。」

話音未落,堂中已經笑成了一片,被戳穿虛偽面目的錢謙益則老臉通紅,悄悄瞪了一眼那僅有十一二歲卻已生得花容月貌的小楊愛,暗暗發誓總有一天要推倒這個小籮莉,在床上狠狠教訓她的冒犯之罪。楊愛兒則轉動著天真的大眼睛,又略帶羞澀的怯生生問道:「各位公子,各位老爺,你們說的那位張探花,到底生得俊不俊?到底陪不陪得上楊宛姐姐?」

「楊愛兒姑娘,你就放一百個心吧。」士林人群中站出一人,卻是當年在東林書院第一個向張大少爺發難的太倉張采,張采向楊愛兒笑道:「張探花我見過,確實是生得貌比潘安,顏似宋玉,說他是天下第一的美男子,也絕不為過,絕對陪得上你的楊宛姐姐。」眾人大笑,紛紛附和。楊愛兒信以為真,忙點著小頭顱認真說道:「難怪楊宛姐姐過張探花譜了一百多首多曲子,做夢都在叫著張探花的名字。」

「哈,還有這事?」張采大樂,忙問道:「那楊宛姑娘呢?她在那裡?我可一定要當面向她問問,她是不是已經對張探花相思入骨了?」

「宛姐姐還在通州碼頭的花船上梳洗打扮,就快來了,我是先來給宛姐姐認路的,這就回花船上催一催她。」楊愛兒脆生生的答應,又抱著琵琶連蹦帶跳的跑了出去,那邊張采和文秉等人再次哄堂大笑,都說一會一定要好好問問楊宛,李家國兄弟和錢謙益等人也如釋重負,趕緊邀請眾士林學子入座,轉移話題去談別的風花雪月。

先不說李家國兄弟家中的朱門酒肉臭,單說楊愛兒奔出李府大門後,天色已然全黑,雪花也已經將停滿轎子馬車的街道上厚厚鋪了一層,楊愛兒的轎子因為晚來停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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