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三章 反覆無常

為了自己的個人利益和整個山宗的整體利益,山宗頭目和山宗成員不惜出賣祖國和靈魂,不僅為建奴提供了一系列關鍵情報,還冒險給建奴提供了超遠射程的西洋紅夷大炮、大量海船和熟練水手,幫助建奴偷襲明軍戰船得手,也幫助建奴精銳成功實施了偷襲山海關背後的計畫。可是讓山宗頭目和山宗成員做夢都沒有料到的是,在他們看來戰無不勝的建奴大軍,竟然在山海關下連吃敗仗,被熊廷弼和張大少爺翁婿折磨得苦不堪言,被揍得是鬼哭狼嚎,頭破血流!甚至就連建奴之一的正白旗,也幾乎被張大少爺連根拔除,面臨番號都可能被取消的危險——正白旗的偽龍旗被明軍繳獲,按慣例,軍旗被敵人繳獲的軍隊,一律都是取消番號的懲罰!古今中外都是如此——當然了,臉皮厚度堪比珠穆朗瑪峰高度的南棒子除外。

更讓山宗成員感覺不可思議的還在後面,當建奴被迫撤軍之後,熊廷弼和張大少爺這對狼狽為奸的翁婿,竟然膽大包天到敢於率領弱勢兵力追擊,並且在六州河再度大破建奴,將建奴主力殲滅過半!震驚之餘,並不算太笨的山宗頭目忽然發現,自己的滅頂之災和一個天賜良機,竟然同時放在了自己面前!自己助建奴,則明軍必敗!自己助明軍,則建奴必亡!自己無論選擇那一邊,對另一邊無疑都將是致命的打擊,但自己的選擇如果稍有不慎,就很可能將給自己帶來滅頂之災,讓自己萬劫不得翻身!生死興衰的抉擇之間,山宗頭目和每一個山宗成員都陷入了兩難之中。

猶疑之下,六州河大戰的第三天夜裡,同時也就是大明天啟八年十一月初六的夜裡,當建奴的殘餘主力已經抵達曹庄驛、距離寧遠已經不到三十里的時候,山宗頭目秘密召集了祖大壽兄弟、謝尚政、孫仲壽和朱安國等絕對心腹,召開山宗成員的核心會議。在會議上,山宗頭目首先說道:「弟兄們,大金軍隊已經撤到曹庄驛了,熊老糊塗和張小瘋狗的追兵,也已經追到了沙後所,這也就是說,最遲明天正午,大金軍隊就要從我們寧遠城下通過!你們說說,我們是應該出兵阻擊,幫熊老糊塗殲滅大金軍隊?還是在這個關鍵時刻幫大金軍隊一把?」

「撫台,兩邊出價如何?」孫仲壽迫不及待的說道:「那邊出的價高,我們就幫誰。對了,撫台大人,這次大金軍隊給我們開出了什麼價?」

「老孫,別想得太美了,這次已經不是兩邊討價還價的問題了。」謝尚政陰陰的說道:「我們和大金軍隊唇亡相依,大金興,我們興;大金存,我們存;大金亡,我們也得死無葬身之地!依我看來,我們只能力保大金軍隊,保住了大金主力,朝廷才不敢隨便對我們下手,我們也才有機會活下去。否則的話,以魏老太監和張小瘋狗的德行,只要大金一亡,下一步絕對就是卸磨殺驢,找我們算老帳!」

「也別那麼悲觀了,我覺得這是一個天大的好機會。」祖大壽沉聲說道:「從目前的情況來看,只要我們出手,大金軍隊就必敗無疑,被我們和山海關軍隊聯手全殲!如果我們這麼做了,那我們就可以將功補過,成為殲滅建奴和光復遼東的功臣之有,被萬眾景仰,功載史冊,流芳千古!而且我們這麼做了,也可以不再擔心被朝廷秋後算帳,連睡覺都不敢安心,保住現在的榮華富貴甚至升官發財,也大有希望。」

「大哥說得對,這對我們來說,確實是一個千載難逢的良機。」祖家老三祖大樂點頭,附和大哥的看法。祖家老二祖大弼則擔心的說道:「真有那麼容易嗎?魏老太監可不是一個寬宏大度的人,他現在不敢動我們,是忌憚我們忽然倒向大金,大金如果被熊老糊塗和張好古小瘋狗給滅了,那魏老太監也就可以肆無忌憚的向我們下手了,說不定到了那時候,魏老太監會直接把瘋狗軍派到寧遠城下,把我們一個個抓去滿門抄斬!」

「祖二瘋子說得有道理,這也正是我的擔心之處。」山宗頭目點頭,又從懷裡掏出一封書信,沉聲說道:「就在一個時辰前,大金四貝勒皇太極派心腹高鴻中高大人給我送來了一封親筆書信——在信上,四貝勒鄭重提醒我不要忘記假途滅虢的教訓,不要玩火自焚,自取滅亡!並且答應我,只要我出兵牽制熊老糊塗的追兵,那麼不管在什麼時候,大金軍隊都將是我們山宗的堅強後盾!」

「有道理,四貝勒的信用還是不錯的。」孫仲壽插了一句嘴,又趕緊問道:「那熊老糊塗呢?他答應了我們什麼?」

「到目前為止,我還沒有收到熊老糊塗的書信和命令。」山宗頭目心情沉重的搖頭。在場的山宗成員都是一楞,驚訝說道:「不可能吧?熊老糊塗真的老糊塗了,敢無視我們的存在?」孫仲壽更是一蹦三尺高,罵道:「老不死的老東西,一點好處不給,就想讓我們為你賣命?做夢去吧你!」

「我也正奇怪這事,按理來說,熊老糊塗久經沙場,不可能忽視我們的存在啊?」山宗頭目眉頭緊皺說道:「最起碼,我還是他名譽上的下屬,名譽上要聽他的指揮,這麼要緊的戰事,他怎麼可能不派傳令兵知會一聲,讓我堅守寧遠或者出兵阻擊啊?」

「或者熊老糊塗認為,光憑他的軍隊就可以殲滅大金主力吧。」謝尚政冷笑說道:「再加上熊老糊塗認為我們不敢公開襲擊他的軍隊,所以熊老糊塗乾脆就不理會我們,任由我們自生自滅。」

「如果真是這樣,那老子也不攔截他的軍隊。」山宗頭目也冷笑起來:斬釘截鐵說道:「但他的軍隊只要過了寧遠,就別想有一顆軍糧從寧遠城下通過,送到前線喂他的山海關軍隊!」

「報——!」就在此時,一個山宗頭目的心腹親兵忽然在門外稟報道:「啟稟撫台,城外碼頭上來了一條海船,船上有人自稱是熊督師信使,要求面見撫台大人,請問撫台大人是否接見?」

「終於還是來了。」山宗頭目冷哼一聲,命令道:「把他帶進大堂,我在大堂見他,記住,千萬隻能讓他一人進堂。還有,順便把四貝勒送我那件犀牛皮軟甲拿來。」親兵領命而去,山宗頭目又把皇太極送來的犀牛軟甲貼身穿上——山宗頭目可不笨,如果信使是熊廷弼或者張大少爺派來的死士,忽然出手和他同歸於盡,那麼山宗群龍無首,寧遠軍隊對明軍主力的威脅也就不成威脅了,所以山宗頭目也不敢排除這個可能。末了,山宗頭目又向幾個躍躍欲試的心腹吩咐道:「都和我一起見見熊老糊塗的使者吧,看看老狗熊玩什麼花樣。」

……

袁崇煥領著祖大壽三兄弟和孫仲壽等人來到遼東巡撫大堂時,熊廷弼派來的信使已在堂中等候了片刻,出乎袁崇煥和祖大壽等人預料的是,熊廷弼派來的信使並不是象茅元儀那樣精明強幹的人精,也不象是張大少爺幕僚宋獻策那種一看就是滑頭的姦猾老鬼,而是一個二十多歲的青年書生,目光炯炯有神,皮膚白皙國字臉卻線條生硬無比,滿臉滿身的正氣,一看就是那種被忠君愛民、保家衛國無聊邪說洗了腦的迂腐書生。見到身著巡撫官服的袁崇煥進堂,那書生立即單膝跪下,抱拳說道:「小生史可法,見過遼東袁撫台!」

「史可法?」袁崇煥先是一楞,然後大驚問道:「難道你就是東漢溧陽侯史崇第四十九世裔孫、左光斗公的門生,人稱東林四大公子之一的史可法史憲之?」

「賤名有辱清聽,小生正是史可法,左光斗公又正是小生的授業恩師。」史可法的回答不卑不亢,充滿正氣。袁崇煥鬆了口氣——象史可法這種腦袋頑固象一塊石頭的榆木腦袋書獃子,是絕對玩不出半點花招的。同時袁崇煥也不敢怠慢,趕緊親自攙起史可法,向眾心腹介紹道:「各位兄弟,給你們介紹一下,這位史可法史公子可是一位大名鼎鼎的人物,他出身於世代書香之家,他的祖父史應元公,乃是江南解元!他的啟蒙恩師,乃是南米北董的米萬種米大家!而他在東林書院的授業恩師,又是我的恩師侯恂大真公的生死之交——左光斗左遺直公!詩文歌賦,琴棋書畫,無一不通,無一不進,與文震孟、張岱和范景文三位公子並稱為江南四大公子,並且名列其首!」

祖大壽等人見袁崇煥如此誇讚史可法,也不敢怠慢,趕緊向史可法行禮致敬。史可法則謙虛還禮道:「撫台過獎了,小生那當得起江南四大公子之首?那只是江南士林謬讚而已。」。

「當得起,當得起。」袁崇煥哈哈大笑,拍著史可法的肩膀笑道:「天啟五年,憲之賢弟在東林大會上力斥欽差張好古,將之駁得啞口無言,無地自容,羞慚掩面離去——我的恩師侯恂公每每提起此事,都忍不住豎起一個大拇指,誇獎憲之賢弟當世第一少年俊傑,感嘆東林後繼有人矣!」

「我把張憲台駁得啞口無言,掩面離去?」史可法幾乎懷疑自己聽錯了耳朵,苦笑答道:「袁撫台,這恐怕是侯恂公誤會了,當時在東林大會上,被駁得無地自容的人乃是小生,而且小生被張憲台的凜然正氣打動,放棄了江南會試,毛遂自薦到張憲台麾下當了一個小小書辦,向張憲台學習經史兵書,用兵之法,受益良多。這次小生出使寧遠,也是受張憲台與熊督師之命,前來與袁撫台聯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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