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章 迷魂陣

王登庫並沒有離薊州城,就住在薊州城裡一家很小价格也很便宜的客棧里——既然價格很便宜,那自然就代表這家客棧又小又破走廊漆黑,位於偏僻小巷還遍地雞屎狗糞,房間也總有一種說不出的怪味,以至於張大少爺領著張石頭等人找到客棧的時候,還以為付之一給自己提供情報時把客棧的名字給搞錯了,最後還是張石頭一語道破天機,「少爺,你忘了王登庫是山西人?少爺你還記得當年在臨清,經常和我們在一起逛青樓那個恆通銀號的少東家不?每次天上下雨,他總要脫了鞋子光著腳走路。」

「靠,山西人雖然大部分都是好人,可怎麼就愛出這些極品?」張大少爺捂著鼻子嘀咕一句,同時也打消了登門拜訪王登庫的打算——張大少爺腳下踩著的可是三兩銀子一雙的常升運,可不想去踩那些五穀輪迴之物。做出這個決定,張大少爺馬上指著一個親兵說道:「你,進去找王登庫,就說我今天中午午時正,在天福樓請他吃飯,感謝他的贈馬之恩,這鬼地方我不進去了。」說完,張大少爺領著張石頭等人趕緊扭頭就走。

領著張石頭等人來到天福樓,距離午時正還有那麼一點時間,張大少爺也不著急,上到二樓先要了一個雅間,叫來一壺茶水就慢慢的喝著等了起來。不過張大少爺也真是一個閑不著的命,稍微有點空閑,馬上就開動腦筋盤算起各種各樣的事情來,而首先被張大少爺想到,當然就是一會怎麼和王登庫一行打交道,還有就是東廠調查到的王登庫背景——王登庫那天在井兒峪確實沒說假話,他在張家口時和范永斗的關係確實不怎麼樣,去年為了一筆戰馬生意,兩家還起過衝突,最後是財大氣粗的范永斗搶走了生意,吃了個啞巴虧的王登庫說不恨范永斗那是假話。可是張大少爺也很明白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的道理,范家和王家為了利益可以反目成仇,為了利益同樣也有可能結成盟友!所以張大少爺今天和王登庫接觸,首先就是要搞清楚王登庫到底把范永斗恨到什麼地步,到底能不能借著王登庫的手狠狠收拾一下范永斗?!

「如果王登庫有膽子也有誠意和我配合,那當然最好。如果他沒這個膽子也靠不住,我親自動手,又該怎麼才能把利益最大化?」張大少爺繼續轉動三角眼盤算。忽然間,走廊上傳來嘈雜的腳步聲,接著隔壁的雅間中又傳來一陣嘈雜聲音,一個山西口音叫嚷道:「夥計,好酒好菜的儘管上,甭替咱王大爺省錢!」還有一個山西口音叫嚷道:「酒要貴州茅台的,快點,爺們吃完了還有事要去辦。」

「遇上倆敗家子了。」張大少爺暗暗冷笑——西南戰亂連年,茅台酒早就停止向朝廷進貢了,民間的茅台都是陳酒,價格昂貴無比,平時里就連公認的敗家子張大少爺都捨不得喝,隔壁這倆位老西還不是敗家子是什麼?這時候,一個親兵走了進來,在張大少爺耳邊低聲說道:「撫台大人,隔壁來的是王登庫的小兒子和侄子,還帶著一個女人。」

「王登庫的兒子和侄子?呵呵,可真夠巧的,馬上有好戲看了。」張大少爺暗樂。果然不出張大少爺所料,又過片刻,正當隔壁雅間開始交杯換盞的吃喝時,一個炸雷般的聲音忽然響起,「敗家子!你們這兩個敗家子!從京城回來,不直接回客棧,居然背著老子……背著老子吃這麼好的菜,喝這麼好的酒!老子……,老子揍死你們!」然後拳腳聲和鬼哭狼嚎的聲音接著響了起來,「叔父,饒命啊,我們再也不敢了。」「爹,父親!你聽我解釋,聽我結實啊!我們不是故意的……哎喲!」

起身出門,走到隔壁的雅間門口一看,幾天沒見面的王登庫果然正在追著兩個年青男子暴打,旁邊則畏手畏腳站著幾個男女,看模樣應該是王登庫子侄的隨從。張大少爺再往細看時,一個俏麗嬌小的身影忽然躍入眼中,張大少爺不由脫口叫道:「紅娘子!」那邊紅娘子也發現了張大少爺的存在,忍不住也是驚叫道:「張大人!」話音未落,紅娘子已經是紅暈滿面,飛快低下小巧頭顱,用眼角餘光偷看張大少爺。

「撫台大人!」王登庫也發現了張大少爺的到來,趕緊停止對兒子、侄子的追打。再看到張大少爺和紅娘子打招呼,王登庫不由一驚,趕緊過來行禮問道:「撫台大人,你認識這個姑娘?」

「在京城的時候,曾經有過一面之緣。」張大少爺收回目光,隨口回答一句,又好奇問道:「王掌柜的,你的子侄怎麼和這位紅娘子姑娘在一起?她是你的什麼親戚嗎?」

「哦……,她,她是草民的遠房侄女。」王登庫緊張回答道。張大少爺一楞,心說歷史上紅娘子一直是靠賣藝為生,沒什麼有錢親戚啊?那邊王登庫的兒子王耀華和侄子王國華也回過神來,王國華上前一步拉起紅娘子的袖子,把她拉到張大少爺的面前,笑道:「表妹,還不快見過撫台大人?在路上的時候,你可就一直念叨著撫台大人的官諱,急著想要和他見面了。」紅娘子紅著臉掙脫王國華的拉扯,向張大少爺盈盈一拜,羞澀說道:「奴家見過撫台大人,大人萬福金安。上次在京城,撫台大人的相救之恩,奴家末齒難忘。」

「舉手之勞,小娘子不必客氣。」張大少爺隨意一揮手,心裡則隱隱覺得有點古怪和不對勁,到底那裡不對勁,張大少爺又說不出來。那邊王登庫也是暗暗叫苦,做夢也沒想到準備用來施展美人計的紅娘子竟然和張大少爺認識,張大少爺還曾經對紅娘子有恩,這麼一來,王登庫的計畫也就全盤打亂,再也不敢隨隨便便就把紅娘子送給張大少爺了。緊張之下,王登庫靈機一動,忙沖兒子侄子喝道:「兩個混帳東西,還不快把你們的表妹帶回客棧去?撫台大人找我有大事商量,這裡沒你們說話的份,在客棧里等我——記住,把這些酒菜打包帶走!」

「是,是。」王耀華和王國華連聲答應,趕緊拉著紅娘子出去。紅娘子則疑惑的看看王登庫父子,又紅著臉看看俊美非凡的張大少爺,最後還是跟著不斷使著眼色的王耀華和王國華出去,一步三回頭的離開了這個酒摟。而張大少爺雖然覺得這件事有些古怪,可又不方便直接詢問,只能任由王登庫的兒子侄子把紅娘子帶走,同時張大少爺也暗生警覺,決定還是再仔細摸清王登庫的底細,然後再開展下一步的計畫。

王登庫的兒子侄子走了,王登庫也被領進了張大少爺定下的雅間,店小二送上酒菜後,張大少爺先讓親兵看好左右,防止他人竊聽,然後又親自去給王登庫斟酒,嚇得王登庫趕緊搶過酒壺,賠笑道:「撫台大人,你可千萬不要折死草民,草民是何等人,怎敢勞動撫台大人斟酒?草民自己來,草民服侍撫台大人用飯。」

「王掌柜的不必客氣,本官今日微服出遊,不著官衣,大家都以朋友論交吧。」張大少爺嘴上客氣著,手上卻老實不客氣的把酒壺遞給王登庫,又笑道:「上次王掌柜的送給本官十匹好馬,當時本官軍務在身,沒來得及給王掌柜的置酒道謝,今日本官抽出空來,專門安排了這桌酒席,略表謝意,還望王掌柜的千萬不要怪罪前日的怠慢之罪。」

「撫台大人說那裡話?」王登庫嘴上象抹了蜜一樣,笑嘻嘻的說道:「誰不知道撫台大人你是九千歲最寵愛的兒子、名動朝野、紫禁城裡騎馬的貴人?撫台大人你肯開恩收下草民的戰馬,已經是很給草民面子了,草民感激還來不及,那還敢怪罪?」說到這,王登庫偷看一眼張大少爺的臉色,話風一轉,小心翼翼的問道:「不過草民斗膽多問一句,草民上次說的那筆戰馬交易,不知撫台大人能否再做考慮?」

「你打算賣給本官多少銀子一匹?上馬。」張大少爺淡淡的問道。王登庫大喜,趕緊答道:「回撫台大人,草民給兵部的明價是上馬十四兩銀子一匹,包草料送到京郊馬場。撫台如果想要,草民也按這個價格,包草料把戰馬送到薊州。」說到這,王登庫看看侍侯在一旁的張石頭,湊到張大少爺耳邊低聲說道:「另外草民再孝敬撫台大人紋銀三千兩,以助撫台大人軍用。」

「價格嘛,只能算勉強,不過還是有點太高了。」張大少爺不動聲色的說道:「王掌柜的,你可知道,有人已經向本官開出更低的價格和更高的好處了。」

「誰?」王登庫一驚,然後王登庫猛然想起張大少爺上次提起的人,臉色一變驚叫道:「范永斗?他也盯上這筆買賣了?」

張大少爺不置可否,既不承認,也不否認,只是微笑著凝視王登庫雙眼,觀察王登庫眼神變化。而王登庫的瞳孔先是猛然縮小,繼而儘是怒色,暗暗盤算道:「范永斗是幹什麼?四貝勒不是早就和我們八家約好了嗎?這筆買賣讓我來做,讓我取得張好古小閹狗信任,再開始一下步的行動,怎麼范永斗又來橫插一腳,搶走我的生意和功勞?不對啊,我這幾天在薊州,沒撞見范老西的人啊?」盤算到這裡,王登庫臉上雖然還是不動聲色,瞳孔卻已經有些擴大放鬆。

「王掌柜的,你以為本官在騙你?想壓你的價格?」張大少爺發現王登庫的狐疑,便笑道:「如果王掌柜的不信,大可以自己去估衣街看看,看看范家商號的人是不是住在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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