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欽差大人到

「鐺鐺鐺鐺鐺鐺!」張大少爺走向粥棚的時候,粥棚里正好響起了施粥的銅鑼聲音。聽到這聲音,數以萬計的垂死災民紛紛掙扎著站起,拖著破爛的陶碗步履蹣跚的走向粥棚,走得慢的,就象是一具具的行屍走肉,彷彿一陣風就能把他們吹倒,走得快的,踉踉蹌蹌,跌跌撞撞,一步三趔趄,漸漸匯成十條長隊,排列向散發著古怪酸味的粥棚。張大少爺使個眼色讓眾人散開,單獨領著張清韻和陳劍煌率先走了過去。

粥棚很大,幾十口的大鐵鍋在草棚里依次排開,可同時發放賑糧的僅有十個灶台,而在粥棚之外,有兩百多名荷刀持槍的滋陽本地守軍士兵維持次序,但動作神態懶散,一看就不象是長期經過訓練的模樣。為了避免引起懷疑,張大少爺把張清韻和陳劍煌留在二十步外,自己背著手單獨溜達過去,悄悄探視施粥情況——和災民們說的一樣,幾十口大鐵鍋子里煮的全是灰黃色的麥殼碎屑(麩子)和灰白色的米糠,聞上去又酸又貴,也不知道是不是從牲口棚里淘換出來的——就這,米糠麩皮粥都還是又清又稀,可以照見人的衣冠。

張大少爺強忍怒火,又去看觀察伙夫發放賑糧的情況,卻見那些肥頭大耳的伙夫手裡拿的全是帶有缺口的木勺,每個災民一勺所謂的粥,還不夠裝滿一個破碗。就這,那些伙夫還在不停的罵罵咧咧,「賊廝鳥,嚎什麼嚎?養了你們兩個多月了,居然還厚著臉皮不走,養你們一輩子啊?」「狗娘養的,嫌少別吃,餓死你全家!」「臭老太婆,滾遠點,只有一勺,多了沒有!」還有一個最胖也最矮的伙夫伸手去摸上來領粥的青年女子,淫笑說道:「長得不錯嘛,配刀爺睡一個晚上,保管你今天晚上吃飽!」說著,那胖子竟然還公然在那青年女子胸口捏了幾把。

「哈哈哈哈……!」幾十個伙夫一起淫笑起來,「刀頭,你那個活兒那麼短,玩也是白玩,還是給我們兄弟玩吧。」那瘦得可憐的青年女子滿臉通紅,幾乎是逃一般跑開,走得急了又腳步不穩,一下子就摔在地上,把手裡的破碗摔得粉碎,那刀頭瘋狂淫笑,大聲叫道:「別怕,摔了不要緊,多配刀爺一個晚上,刀爺賞你一個破碗。」

看到這裡,張大少爺怒火中燒,正要上去掀翻鐵鍋,城門口卻響起了聲音,「五王子到,太爺到。」張大少爺扭頭一看,卻見城門中一群衙役簇擁著兩人大搖大擺的走了出來,打頭兩人一個身穿胸前綴有鸂鶒補子的七品官服,想來就是滋陽縣令楊炳御,另一個青年男子年齡和張大少爺相當,滿臉的酒色之氣,穿的卻是親王或者王子才能穿的朱紅長泡。張大少爺心中好奇,又暫時忍耐退到一邊,觀察楊炳御與那青年男子下一步的動作。

看到楊炳御到來,幾十個伙夫一起扔下木勺,衝到楊炳御與那青年男子面前客體,雜七雜八的叫道:「見過太尊,見過五王子。」楊炳御揮手讓那些伙夫起來,先問了一下施粥情況,又向那被稱為五王子的青年男子做了一個尊敬的手勢,大模大樣的說道:「你們聽好了,五王子身邊缺人,打算從這些災民里挑十個閨女進王府侍侯,你們去把災民隊伍里的黃花閨女都叫出來,請五王子親自挑選。」

「遵命。」幾十個伙夫欣喜若狂,一起衝到災民隊伍旁邊大叫,「你們都聽好了,魯王府要在你們中間挑十個丫鬟,你們中間沒有出嫁的黃花閨女,都站出來!」那個胖子刀頭叫得最為大聲,「姑娘們,你們發達的機會來了,快站出來,要是被五王子看中了,你們一家都可以吃香喝辣的了。」

可惜不管他們怎麼大喊,死氣沉沉的災民隊伍里還是無人動彈,幾乎每一個女子都低下頭,似乎都很害怕一般。見此情景,那五王子不免大為掃興,喝道:「繼續施粥,本王子自己挑選。」說著,那五王子領著幾個隨從走到災民隊伍旁邊,逐個逐個的親自挑選起來。看到這裡,張大少爺心生一計,趕緊溜達回張清韻和陳劍煌身邊,在滿面怒容的張清韻耳邊輕聲嘀咕起來……

「做夢,我不去!」張清韻白了張大少爺一眼,一口拒絕了張大少爺的要求。張大少爺嘻嘻一笑,又在張清韻圓潤的耳邊輕聲說道:「清韻妹子,做哥哥的求你了,你要是不幫我拿到把柄,我就算弄掉了楊炳御,換了其他的官來,這裡的災民也未必有好日子過。」張清韻紅著臉躊躇半天,最終還是把布包著的尚方寶劍塞給張大少爺,又擦去臉上的灰塵,解開藏在軟帽里的發簪,這才大步沖向粥棚鍋台。

「站住,幹什麼的?」守衛粥棚的士兵攔住張清韻,張清韻理都不理他,直接衝到灶台旁邊,抓鍋沿奮力一掀,大鐵鍋里剩下的小半鍋麩皮立即灑得到處都是,燙得鍋台背後的伙夫哇哇大叫。這麼一來,粥棚旁邊的兩百多個士兵起衝上,紛紛舉起刀槍包圍張清韻,那邊滋陽縣令楊炳御和那五王子也沖了過來,楊炳御大怒喝道:「大膽刁民,竟然敢在粥棚搗亂?來人啊,給我拿下!」

「住手!」張清韻先是尖聲大叫一聲,喝住周圍士兵,又指著鐵鍋脆聲大叫道:「粥?這是粥嗎?豬食也比這個強!你這個狗官,朝廷讓你開倉放糧,又從江南給你調來糧食放賑,你卻拿這些豬都不吃的東西給災民吃,官倉里的糧食那裡去了?江南送來的糧食那裡去了?」

「反了!反了!」楊炳御當眾被人戳疼傷疤,頓時暴跳如雷,又蹦又跳的大叫道:「拿下!拿下!給本官拿下!抓到衙門裡,本官要親自審問這個妖言惑眾的刁民!」

「慢著!」正如張大少爺所料,那滿臉酒色之氣的五王子果然站了出來,先是喝住滋陽縣的衙役士兵,又上下打量張清韻一通,忽然喝道:「挑去他的帽子!」

「啊!」尖叫聲中,張清韻頭上的軟帽被槍尖一挑,應聲而落,滿頭的青絲也飄然灑落,配合上張清韻那張清秀得讓人心動的俏麗臉龐,那怕是瞎子都能認出她是女兒身了。看到這裡,滿場又是一陣轟動,不少人脫口叫道:「真漂亮!」那五王子則哈哈大笑,「果然是個娘們,長得還真不賴!」

「你……你想幹什麼?」張清韻雙手護胸,裝出一副驚恐的模樣向那五王子問道。那五王子淫邪一笑,說道:「幹什麼?當然是干你了!來人啊,把這個搗亂放賑的娘們給我抓進城裡去,本小王子要和楊大人一起審問她!」

「你敢!你知道我爹是誰不?」張清韻尖聲大叫。那五王子則迫不及待的衝上去抓住張清韻的袖子,淫笑道:「我管你爹是誰,把我服侍得好了,我說不定還叫他一聲岳父。」誰著,那五王子拉著張清韻的袖子就要把她拖走,張清韻乘機大叫道:「非禮了!欽差大人,有人非禮我啊!欽差大人,救命啊!」

「欽差大人?那個欽差大人?」那五王子和楊炳御都是一楞。就在此時,陳劍煌率領二十來個東廠番役一起大吼,「欽差大人到——!」

長喝聲中,張大少爺抖開布包,露出明黃劍穗的尚方寶劍捧在懷中,手捧欽差大印的張石頭和宋獻策護衛左右,在陳劍煌等東廠番役的簇擁中大步走向粥棚。而張清韻也乘著那五王子發愣的機會,掙脫他的魔爪沖向張大少爺,藏到張大少爺背後尖聲叫道:「張大哥,有淫賊非禮我!抓他,快抓他!」

「大膽楊炳御,見到本欽差,為何不跪?」張大少爺板著臉向楊炳御喝道。楊炳御這才如初夢醒,趕緊率領在場衙役士兵雙膝跪下,向張大少爺磕頭行禮,自報官職名號,旁邊的災民也是呼啦啦跪下一大片。那五王子則呆立原地,搞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張大少爺也不客氣,直接向他喝道:「你是何人?見到尚方寶劍,為何不跪?」

「微臣世封兗州魯肅王朱壽鏞第五子朱以海,叩見欽差大人。」那五王子勉強跪下,聲音卻甚是傲慢。張大少爺大怒喝道:「朱以海,楊炳御,你們好大的膽子,一個身為王侯之子,卻公然強搶民女;一個助紂為虐,卻剋扣貪墨賑災糧食,致使災民餓死無數!你們知罪嗎?」

「胡說八道,我搶什麼民女了?再說了,你是個什麼欽差,叫什麼名字?」朱以海傲慢的反問道。張大少爺更加傲慢的答道:「本官乃是奉旨出使江南籌款賑災並監督賑糧發放的欽差大臣,姓張名好古,皇上聖旨,山東大小官員一應聽命!來人啊,把這個調戲強搶民女的不法皇親拿下!」

「誰敢?你們知道我是誰?敢拿我!」朱以海一下子就跳了起來,大吼大叫。只可惜張大少爺早就對東廠番役打個招呼,說是出什麼事自己一力承擔,所以陳劍煌毫不遲疑的一揮手,四個東廠番役立即一起擁上,三下兩下就把朱以海制服,拖到一邊按了跪下。朱以海更是大怒,沖著自己的隨從大叫道:「你們這些賊廝鳥,還楞著幹什麼?還不去給我父王送信,請他來收拾這個張好古!」

朱以海的隨從應聲而去,有恃無恐的張大少爺卻毫不理會,只是嗆啷一聲拔出尚方寶劍,用雪亮的劍尖挑起滋陽縣令楊炳御的下巴,厲聲喝道:「楊炳御,本官問你,朝廷命令你開倉放糧,為什麼災民從頭至尾沒有見到一顆糧食,吃的都是米糠麩皮?還有,本官從江南給滋陽送來的賑災糧食,到那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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