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此生多少惑 第一百一十二章 初識崢嶸相

水泥汀斑駁的停車場,在秋陽下病殃殃顯得缺乏生氣的梧桐街楊,好歹是國慶期間的生意尚可,九鼎休閑酒店這裡尚不缺人來人往,蔣迪佳從車裡探腳欠身出來,四顧著這個代表著蔣家興衰的酒店生意,又是一時地感觸萬千,多年前的剪綵儀式蔣家是何等的風光,以休閑為名的酒店在大原九鼎當屬首家,一個開業儀式請到了省市十幾位領導前來觀摩,那時候自己還坐在輪椅上,是被哥哥推著來的,不過即便是坐在輪椅上也沒有像今天如此的黯然和失落過,從茶樓是一個人回來的,來接人的何芳璐看蔣迪佳臉色不好,也不敢出聲發問請到了人沒有,直陪著這位大小姐上了十七層。

大廳里很稀疏,總台還沿用著數年前的純平大塊顯示器顯得有點老舊了,隱隱地聽說現在的酒店管理系統軟體已經相當先進了,但生意滑坡,在九鼎已經節省到極致的支出里還是沒有更換,踱步著進了電梯,或許是心情的作祟,蔣迪佳甚至這幅老式電梯在吱吱啞啞的響著,就像九鼎的這幢大廈一樣隨時可能傾坍。

失落,一種深深的失落襲來,幽幽地長嘆著,不知道是為自己失去的那份感情而失落,還是在為上一代的榮耀無法傳承而失落,更或許那份失落很直接,就是為九鼎,就是為眼前觸目可見的頹廢和衰敗失落。

輕盈的步子款款走著,輕叩著十七層的總經理辦門,一聲吱啞而開,是一位梳著小辮的姑娘,張著臂興高彩烈的喊著姑姑撲了上來,愁容滿面地蔣迪佳霎時笑著,喊著蓓蓓的名字,抱著起身,這是哥哥家的姑娘,幾年未見已經到上學的年齡了。進得門來,何秘書剛剛掩上門回過頭倒微微詫異了下,總經理蔣九鼎和妻子坐在沙發上,老董事長申凝霜和不常見面的丈夫蔣清源也來了,敢情這是全家齊聚了,剛揣度著這個場合自己在合適不合適的時候,蔣九鼎神經質似地訓斥著何秘書:「小何,你怎麼跟來了?不招呼請的客人呀?」

「沒……沒見客人呀?!」何芳璐語結了句,目光投向逗弄著小女孩的蔣大小姐,蔣迪佳輕聲回了句:「我們沒有一起回來,他還有點事,十二點他自己來。」

「哦……」蔣九鼎看著妹妹,絲毫不懷疑自己這位風華絕代的妹妹在這裡,不怕那小子不來,趕緊地招手安排著:「那快去,你和張總到門口迎接,直接到小餐廳。」

何芳璐告辭轉身迫不及待地快步走了,人一走,坐在總經理位置上的申凝霜問上女兒了:「佳佳,怎麼?他還擺架子?你就沒和他說清楚吧?也就是個配方奇特而已,真正能不能投資還得看配方的效果如何?這不是求他,是給他個機會……」

雖然退出了商界,可當年女強人的影子還在,申凝霜說得頗為大氣,就像當年連上門送投資的銀行也敢趕出門一樣,絲毫不見身處劣勢。這一出聲,讓蔣迪佳臉頗有幾分難堪,弱弱地不悅地喊了句媽,還沒說埋怨來,兒子蔣九鼎也接上茬了,一句語重心長地喊媽說著:「媽……這事您千萬別摻合,您一摻合準黃。」

准黃的原因嘛,蔣九鼎估摸著簡凡的心結還要是媽媽申凝霜極力反對倆人婚事上,不料對於申凝霜從來不覺得自己哪裡錯了,哼了哼不屑地說著:「就是鄉巴佬而已,誰還把他當成寶了?再來一次我還是要把他掃地出門……九鼎,這個配方到底值不值得下這麼大力氣?跟誰不能合作,非跟他合作,你就不覺得自己丟面子呀?」

「媽……您看您又來了……好好,合作者多得很,可羅家醬方只此一家別無分號……看這個……」蔣九鼎生怕說服不了母親似地,翻著幾分收集的畫報,純英文版北美刊的,一指其中的幾頁,父親蔣清源也湊上來,粗粗一看介紹,這是大原的桂園渡假村介紹,著重展示的是幾味花饌,幾頁彩頁俱是百花爭艷、槿蘭魚、百花粥之類的圖片,放到一起煞是好看,父母倆看著,蔣九鼎幾分神秘地說著:「桂園以花饌,花饌以花饌為首,花饌樓的花大師,你們猜是誰?」

「是他!?」申凝霜老臉霜重,一句直指,兒子點點頭默認了,這一下子本來還有點興緻看畫報的申凝霜啪聲把雜誌一扔撂了句:「就做出滿漢全席來,也是大師傅,切……還花大師。」

「好好,媽我知道你聽到這個名字就犯病……這麼說吧,花饌就是羅家醬方其中的一味,他就憑這麼一味在桂園撐起了花饌樓來,你覺得值得投資么?還有,從桂園出來,就一味鹵煮肉大路貨,他在大原鋪了七八十家分銷店,你覺得值得么?……還有啊,誰也看不起的盒飯生意,他愣是能做到日銷兩三萬份,就他現在發展的迅猛勢頭,假以時日,在大原的飲食界肯定是獨樹一幟,別以為光咱們一家看到了啊,門味齋醬坊、天天飲食、金鼎快餐、杏花嶺肉聯廠,少說也有十幾家在找他合作……咱們撇開這個人不談啊,您覺得這不是商機么?」蔣九鼎細細一羅列,聽得蔣迪佳霎時心跳了跳,驚訝地看著哥哥,還不知道三年未見,曾經那位吃才還真的成大材了不成?就這幾項把申凝霜也羅列得不得不重視了,就即便對這個人犯病,可對於合作的前景還是蠻期望的,最起碼大原里上年紀的人都知道羅家醬方是什麼水平,恐怕拿到手裡就是坐擁金山銀山吃喝不愁了。

「哎,對了……」申凝霜稍稍思忖了片刻,又從生意人的角度發現了新的商機,手揮著示意著兒子:「九鼎,你不是說這份方子是曾楠的?」

「是啊,確實是,佳佳就知道。」蔣九鼎隨口應著,申凝霜再看女兒的時候,女兒卻是有點扭捏點點頭,那東西蔣迪佳當然見過,恐怕那個時候每每見到餐桌上的美味小炒就是此物了。

「這就有的說了,你們多做一手準備,如果他要拒絕,或者是獅子大開口漫天要價,咱們就找曾楠合作,讓曾楠出面把這個方子要回來……大不了咱們賠上點官司錢,也比陪笑臉強。你們還要考慮到,他要是耍賴不給,像上次那次給假方,再要不明裡合作,暗裡拆台,這些事你們都要準備好……既然志在必得,就做好一切準備……」申凝霜不愧是商場里打滾出來的,幾句侃侃而來,無懈可擊。聽得蔣迪佳咬著嘴唇,低著頭直進了內室的休息間,不但女兒,連兒子蔣九鼎也聽不下去了,趕緊地制止著勸著:

「媽媽媽……您別那壺不開提那壺啊,這事您千萬別提到曾楠身上,這裡頭來由這樣,曾楠父親曾國偉被害失蹤十四年的懸案是簡凡破的,這是做為報酬給了他的……再說了,您以前的生意上的夥伴王為民,還有用古董洗錢有過來往的霽月閣,都是這案子涉案人,千萬別提舊事啊,一提舊事一扯曾楠,黃得更快……」蔣九鼎幾分緊張地勸著母親,乾脆直說了:「媽,反正在他也沒機會成咱們家女婿,您就給他個笑臉,有那麼難嗎?」

「呵呵……我還就不想給他這個笑臉。哼……」申凝霜幾分氣結,這輩子解不開的心結很多,不過最讓她掛在心裡的恐怕是被那位很不入眼的小警訓斥一番,氣悶了句,不過看看兒子、看看兒媳婦幾分懇求的眼光,又想想九鼎此時的境遇,有點不悅地說著:「好好好……給他個好臉色行了吧?我說九鼎,爸媽花上百把十萬培養你,又是商學院、又是MBA、歐美國家你也去過十幾個了,不管學歷,不管眼界,不管見識,誰比得上你,怎麼到頭來還是經營得一塌糊塗。」

「媽……這能和您那時候比嗎?那些叔叔伯伯在台上,您一個電話他們就把招待處安這兒了,只等著結賬就行了,現在是什麼條件,不但選擇多樣化,咱們這幾個股東是前怕狼後怕虎投入跟不上,酒店這本身就是砸錢生意,條件、環境、檔次上不去,不走下坡路走什麼路呀?您這一代的關係一下台,我就有天大本事,我找誰去?」兒子的牢騷發得也對,一攤手無可奈何了,在國內的生意可不太像國外那麼規範,一半靠本事、一半靠關係,本事和關係都全乎,還得有錢,而現在九鼎休閑酒店的衰微恐怕和這三者都有點關係。

兒子一說,當娘的又參謀上了,不過想想自己這一代差不多退完了,恐怕就自己再出山也是日薄西山無濟於事了,倆人連說帶辨聲音頗大,蔣清源搖搖頭,仍是那副不沾銅臭的清流作派,拉著小孫女,進了內室,微微稍愣之後,卻見得女兒蔣迪佳半伏在床上,頭埋在枕里,捂著耳朵,就像小時候生悶氣了一樣不願意聽到外面的談話似的。

小蓓蓓蹦蹦跳跳跑到了床前,也怔了怔,輕輕地撫著姑姑的頭髮奶聲奶氣地問著,姑姑,你怎麼哭了?蔣迪佳被人揭破了心事一般抱起小侄女,邊抹著眼睛邊勉力笑著:「姑姑沒哭……姑姑眼睛迷了,小蓓蓓來幫姑姑吹吹……」

哎……聲輕輕喟嘆,是蔣清源,是這位滿頭華髮的老人在喟嘆,外間的夫人和兒子還在爭執,而面前的女兒是清淚盈眶強作歡顏,知道這次讓女兒勉為其難了,也更知道女兒的心裡恐怕還沒有放下平生第一次付出的感情,而夾在感情、親情和生意之間的那種滋味,又是讓女兒該何等地難堪,更何況外面那倆位正以最陰暗的心理猜度著可能發生的事。

閉上了門,把聲音隔到了門外,坐到椅子上,看著抱著蓓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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