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此生多少惑 第九十五章 頹然何倉惶

「景律師,您喜歡委婉一點呢?還是含蓄一點?要不就是直接一點?」

車動聲起,簡凡開口問道,回頭看著這位年齡足以給自己當父親的男人,說服這個年紀的男人可比誘拐一位妙齡少女要難多了。跟律師談話簡凡不敢繞圈子,和這些人繞,恐怕最後繞進去的是自己。

倆個人的眼神都在閃爍著,其實倆個人都知道將要面對的是什麼,你想知道我知道些什麼,我也想知道你藏著掖著些什麼,景律師也不繞了,無所謂地說了句:「隨便,最好直接一點,我還趕時間,方便的話把我送回新世界公司,我的車停在那兒。」

「OK,悉聽尊便,誤不了您的事……我們,那就開始了……從聽開始啊,給你一段你感興趣的東西以表我個人的誠意。」

簡凡說著,側過身回過頭來,盯著景律師,景律師對簡凡的詢問保持不動聲色,基本上就是簡凡自導自演,說完了沒啥反應,乾脆開始了,右手一摁,PDA里傳出來了聲音,劉超勝的聲音……

「……那天,是九月二十八號吧,董事長又催問康馨項目的事,我專程跑了一趟大恆律師事務所,和景睿淵律師坐下來詳談這些事的操作,楚誠然在世的時候他只要不同意出售公司我們就毫無辦法,可他一去世,控股只要不是在一個人手裡,這裡面就容易操作了,我一直催著景律師儘快把這事定下來,不能再拖了,不過景律師好像成竹在胸了,不急不慌地還安慰我,三五天就見迴音,讓我再等等……那天也巧,正好遇到了楚秀女也來大恆找景律師,因為收購的事她一直和我犯著彆扭,無奈之下,我只好躲進了景律師的休息間……」

簡凡放著的錄音的時候盯著景睿淵的眼睛,只不過人越老這份涵養功夫越是氣定神閑,就這老頭的眼裡根本看不出什麼端倪來,一副無所謂的神情像雕刻在臉上一樣,甚至於連額頭、眼角皺一皺褶都沒有發現,這神情讓簡凡感覺到今天的事微微有點難度了,聲音繼續響著……

「……楚秀女一來,起初倆人談什麼我沒有聽到,不過後來聲音越來越大,我貼到內室的門上才聽了幾句,好像是楚秀女在和景律師爭執什麼,說景律師忘恩負義,把他父親留的遺囑扣著秘而不宣,想和李婉如一起侵吞楚家的財產什麼的,景律師當然是矢口否認了,倆個人吵了幾句,楚秀女也攤牌了,她叫嚷著要是景律師不把遺囑公布,她就把李婉如私生子的糗事捅出來剝奪她兒子的繼承權,即便是和李婉如分這一部分財產她也佔便宜,反正她已經轉移了不少資產,而且就賣,她也不會賣給富士捷……當時我也不太相信,後來才發現她轉移資產的事是真的……」

靜靜地聽著,保持著靜默姿勢的景睿淵心裡挖涼挖涼,越沉越低,最擔心的事終於發生了,知道劉超勝要是落到警察手裡不會有什麼好,可這事來得對於他還是太突然了,霎時間腦子裡轉過數種應對之策,就像在找某一類條文的漏洞一樣,第一時間也找到了數種能把自己置身事外的方法,多年和法庭打交道的經驗早練就了一副不動聲色的表情,這繁複地心理反映在外表,不過是眼珠稍稍動了動。

「咯……」一聲微微的破音,正在傾聽著的景律師一下子被這個動作搞得有失態了,怔了怔有點失落,下意識地盯著簡凡,是簡凡把錄音停了,微笑著,那微笑的眼神像是已經窺破了對方的內心一樣志在必得,抑或是對於自己掌握了這個別人不知道的秘辛有幾分得意。

「呵呵……這又能說明什麼,我完全可以告他誹謗。」

景律師發言了,很專業,既然捅出來了,稍稍倉惶之後,反而更加安定了,反正都捅出來了,反正人都死了,又能怎麼樣?一剎那間景律師也明白為什麼沒有警察找上門來的原因了,和那位吳顧問預料的一樣,既沒證沒據,又投鼠忌器,所以才把這個不是現役警察的前警察拉出來攪局。

「對,說明不了什麼。」簡凡知道要是輕鬆把這人忽悠懵了沒那麼容易,順著景律師的話說著:「立囑人和繼承人都死了,真相就淹沒了,即便是真話也可以說他是誹謗。」

「法律和正義是倆個概念,簡凡,這一套嚇唬嚇唬劉超勝這種蠢材還成,我和法律打了幾十年交道,我現在甚至置疑你們取得這份口供的合法性,民事類特別是財產糾紛類案件沒有那麼容易解決,你們刑偵那套做法不管用,扣著劉超勝就管用么?只要他一公開露面,只要他對所說的拿不出證據,甚至於他說說你們是怎麼帶走他,怎麼詢問他的,你手裡那些東西有人會採信嗎?」

景律師擺著一副長者的態度,幾句戳到了簡凡最軟弱的防守之處,現在,簡凡不但領教景睿淵的老奸,而且懂了刁主任的巨滑了,對於這個關鍵人物反劫中心遲遲下不了決心採取行動,這個決定看來是正確的,就這號精通條文的人,你想套住他,怕是沒有那麼容易。其實可以這樣想,這位黑心律師其實也就隱瞞了楚誠然的遺囑,這好像不算什麼大罪,看樣景睿淵根本不預理睬。

嘆了口氣,簡凡說著:「您說得太對了,所以我才來找您聊聊,而不是警察來傳訊您,當然,他們也沒有理由沒有證據對您採取措施,不過景律師我僅僅是想提醒您一句,您已經進入了警方視線,這不存在威脅啊,您也知道咱們大原警察的辦案方式,肯定是翻個底朝天一個一個捋著過,就提個醒,沒別的意思……」

話雖然客氣,不過口氣怪異,「翻個底朝天」、「一個一個捋著過」、「大原警察辦案」這幾句被簡凡重重強調著,終於還是說得景睿淵眼皮不由地跳了跳,當律師的自然是最了解警察的辦案水平,倒不怕有證有據規範地查,就怕這些基層的警察胡來,而律師恐怕比其他人更清楚,什麼警察都缺,就不缺敢胡來的。

「那謝謝嘍,就這些?」景律師說了句,又把微微流露出來的慌亂掩飾住了。

「稍安勿躁,聽完了,看看吧……」

簡凡隨手遞著一疊照片,老一套,是楚秀女和關押地的照片,依然是那麼觸目心驚。

景睿淵看得很慢,每一張照片觀察良久才翻看下一張,微微的眼神里閃過不適,輕輕地嘴唇囁動著像在暗嘆,微微低頭瞥著這一舉一動地的簡凡心裡打鼓著,暗道著:看這樣,難道這老頭還有那麼點沒有喪盡的天良!?

僅僅是看到那麼一丁一點懊悔,就像鱷魚的眼淚,誰也不敢相信那是幡然悔悟。

車,密封很好,楊紅杏駕駛的很穩、很慢,揀著車少的路段開著,從新世界向北上了環城路,開闊的路面,輕鬆的駕駛,瞅空瞥過幾眼簡凡,偶而你從車裡倒視鏡里看一眼后座的景律師,現在有點明白為什麼重案隊這伙大小子時常靠拳腳說話了,就現在鏡里那位看到罪案現場根本無動於衷的老頭,連楊紅杏也隱隱有一種想朝著那張欠揍臉上踹上幾腳的衝動。

不過衝動永遠解決不了問題,就像當年一腔熱血投身警察這份職業一樣,也像憤而脫下這身警服一樣,其實都沒有改變什麼,就像口口聲聲搬著法律字眼的景律師,就像扯著虎皮胡搞瞎搞的簡凡,也像在幕後把法律、把人命玩弄於股掌中的人,那些善與惡、那些黑與白、那些是與非、那些對於錯,依然是那麼混淆,這個世界,雖然不缺少美好,但也同樣有很多很多的糟糕。

收回了眼光,楊紅杏目不斜視了,此時倒覺得,對付這類很糟糕的人,用什麼方法都無可厚非了。

……

……

什麼辦法也沒有,對於這些慣於找法律漏洞的人,道德和良知能產生的約束力幾乎為零,平生第一次讓簡凡覺得每說一句話都很艱難,更可惜地是,這些艱難的話說出來,連一點反應都沒有,那就不是艱難了,又成了讓簡凡十二分的為難,比如現在,你從面前這位正襟而坐,目不斜視的大律師身上,幾乎看不到任何心慌意亂的端倪。

景睿淵看了很久,沒有說話,輕輕地把照片還給簡凡,保持著律師的清醒頭腦,知道什麼事、什麼時候該閉上嘴,直到遞給簡凡也沒有說什麼,沒有自證清白、沒有表示哀悼、也沒有急於洗脫,甚至於連一句同情憐憫的話也沒有。

那麼這老傢伙應該是沒有犯過什麼罪案,是有點於心難忍!?簡凡盯著景睿淵突然間靈光一現,近距離的觀察很清晰,這種人別期待從他百練成精的臉色上發現端倪,那張微微泛黑、模樣周正、懸鼻大眼國字臉,比法律條文還整頓,已經成了職業性地不動聲色,不過從這些細微的動作,從那個欲言又止的感覺中,能能捕捉到這麼點細微的變化。

是懊悔,那麼他在悔什麼?簡凡心裡暗道著,幾次想開口又欲言而止,生怕自己說錯了話讓景睿淵抓住把子反詰,一慣於胡說八道的簡凡這回可是惜言如金了,等了良久這位景大律師倒先開口了,指指簡凡手裡的照片說道:

「這些我都知道了,不管你想栽贓還是認為我和綁匪勾結、甚至於懷疑我就是綁匪,我一概無可奉告。」

「不會。」簡凡立時否定了,不過話一轉扯遠了:「就您大律師這身份,怎麼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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