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此生多少惑 第十章 相見便是緣

像唐大頭這麼豪爽的性子從來都是直來直去,進門見了簡忠實一家和簡老爺子納頭就拜,一家三口二話不說咚咚先磕了幾個響頭,簡凡攔也沒來得及攔,一大家子瞠目結舌,不知道行這大禮的仨人究竟所為何來,留著寸發臉上橫肉叢生且帶著刀疤的唐大頭幾分猙獰一看就不是善茬,菲菲這模樣倒也尚能接受,只是突如其來這麼一下,鬧鬧嚷嚷地三叔一家子、爺爺奶奶再加上爸媽一屋子都看著這個不速之客,跟著又看看兒子,不知道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小輩磕頭拜年倒是習俗,卻不是親戚里沒有長得這麼威猛的一位。

唐大頭長話短說,直說自己這一家三口都是簡凡救下的,千里迢迢從媳婦娘家四川來烏龍,就是為了來看看兄弟,來給兄弟家的長輩磕頭拜年,這下子眾人釋然了,簡忠實夫婦雖覺得這人長相實在夠嗆,比殺豬的羅鍋還要凶幾分,不過伸手不打上門客,勉強應付了幾句。反倒是爺爺簡放粗粗一聽原委,眉開眼笑,直誇這兩輩里,只有長孫簡凡像自己一樣古道熱腸,言語里對唐大頭這莽漢倒還真有幾分喜歡。奶奶更不矯情,抱著小唐大頭逗鬧著,還特意給封個小紅包壓歲錢,搞得唐大頭夫婦倆是受寵若驚,千恩萬謝,不過簡凡卻是心裡有點暗笑,就奶奶那守家摳門的性子,紅包里頂多是張大團結:拾圓。

鄉下人實誠,唐大頭也熱誠,開了車門兩箱劍南春、幾盒腦黃金,再加上幾條中華煙,直抱進了堂屋恭恭敬敬送給簡老爺子,簡老爺子開了壇窖藏的玉米黃,連敬了唐大頭幾碗,沖唐大頭的喝酒這豪爽樣子也喜歡得不得了,吆喝著孫兒簡凡招呼這位遠來貴客。直看得梅雨韻倆口子一臉苦笑,回頭看著唐大頭一家被簡凡請進了南屋忙著切了幾樣菜招呼,明顯地梅雨韻感覺這人來路不太正,這倒又開始埋怨丈夫不該從小把兒子送了爺爺奶奶這兒養著,今天才發現兒子沒學好的根源差不多要在這上上一代。

簡忠實自然是一笑置之,拉住了又想干涉兒子的梅雨韻,釋然地說句,走吧走吧,兒子比他爹還強,你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梅雨韻有點不悅,不過想了想,還是沒有去打擾。

……

……

三大碗玉米黃前味清爽,可後勁多少也有點,唐大頭不知道是見了簡凡興起還是喝得有點興起,坐到了南屋炕上看著簡凡把盤豬頭肉、花生米一放,直豎著大拇指說了好幾句:「老爺子真厲害,三大碗面不改色……豪爽,厲害,我唐大頭要活這份上,那才叫活神仙呢,不說了,以後年年來給老爺子磕頭拜年啊,喝這麼多年酒,就今兒這三碗真叫痛快……」

「得了唄老唐……我爺爺釀了一輩子酒,六十九度的蒙倒驢烈酒都放不倒他,你根本不是一個檔次。」簡凡笑著坐到炕一側,小斟了半碗,不過回頭看看菲菲,又看看唐大頭的腿,弱弱地問著:「唐哥這傷……能喝么?」

「哎……沒事,三條腿就瘸了一條……能喝能喝……」唐大頭笑著,根本不把自己當傷員,一聽這句「三條腿」,簡凡一愣,菲菲卻是撲哧一笑,跟著簡凡明白這什麼意思了,一下子仰脖子笑上了,一笑那小唐大頭倒和簡凡有緣份似地,撲愣著奔向簡凡,抱了個滿懷,估計是看得鄉下處處奇景,也是嘿嘿哈哈地笑著,一看孩子手裡還捏著紅包,簡凡又是有可笑了,指著紅包對唐大頭說道:「老唐,這次你可賠大了啊,小一萬塊的東西,換我奶奶手裡的紅包,我告訴你實情別鬱悶啊,頂多十塊錢,我們這兒就這消費水平。」

「那可不一樣,奶奶給的這是重金,這是心意。菲菲,收好,這是今年的一份重禮。以後咱年年來掙啊。」唐大頭正色道,菲菲應了聲,拍著手把兒子叫回來抱到懷裡,倆口子都是一臉感激地看著簡凡,簡凡擺擺手:「得得,別這麼看我,你愛當冤大頭,沒人攔著你……來來,我不灌你啊,難得一見,咱們慢慢抿著喝個高興……」

這話差不多等於認可唐大頭來串門走親戚了,倆口子當然是高興得緊,舉碗仨人碰了個,這一家子真叫邪門,那唐大頭喝了一大口,居然抱著兒子給兒子抿了一小口,簡凡嚇了一跳,埋怨著唐大頭兒子才多大就喝上了,誰可知菲菲嫣然一笑說了句,沒事,早會喝了。

果不其然,那小傢伙抿了口,居然還伸著舌頭做鬼臉,又是引得簡凡一陣笑得打顛。要說還真有緣,奶奶現在說起簡凡的酒量,也是兩歲多開始就培養上了。

說到了兒子說到了倆口子,一說之下才知道了,菲菲那年受傷的時候就有了身孕,唐大頭說起當年來倒沒提自己有多慘,抱著兒子拉著菲菲直說當年差點是一屍兩命,而自己是躺了四個多月才下得了床,挺著大肚子的菲菲後來一直照顧在身邊,患難把倆個多舛的命運緊緊地綁在了一起再沒有分開。

一說到一家三口的死裡逃生,唐大頭兩眼發紅,又要抱著兒子給簡凡來個磕謝,直把簡凡嚇得趕緊拉著,生怕折了壽,勸了三番唐大頭唏噓著好歹安生了,不過卻是一把把兒子又遞簡凡懷裡,指著兒子豪爽地說著:「我們一家三口可都是你救的,不說了,這小子將來不認他親爹咱不在乎,不過不認你這個爹,我饒不了他……我兒子就是你兒子啊,我媳婦,就是你媳婦啊,這媳婦真他媽仗義,沒這媳婦我都不知道能不能活下來……哎,對了,你能看上我媳婦么?」

唐大頭眥眉斜眼一說,簡凡本來有點感動,又被氣笑了,唐大頭說得跑了嘴,嘿嘿笑著抱著菲菲一把,菲菲笑啐了句沒怎麼在乎,又是兩大半碗下肚,話漸漸地多了起來,簡凡倒有點詫異唐大頭怎麼著能摸到楓林這窮鄉僻壤來,一說才明白,敢情唐大頭能聯繫到了炭錘,也就是當年烏龍派出所的協警譚武義,一問問到了黑蛋,這唐大頭大年初二就跑到了桂園見了黑蛋一面,回頭大原下雪又耽擱一天兩天,直到初六才一路摸索著問著到了楓林。

唐大頭沒有什麼心機,估計這千里迢迢就是想見見人,想喝場酒、想敘敘舊,越是這種簡單的目的越讓人覺得不忍拂之好意,各自說到了這兩年近況,多是唏噓得多,痛飲的少,問到了臉上那道深深的傷疤,問到了受了槍傷,簡凡一笑置之,沒事,蹭破點皮,早好了。

傷好了,不過痛仍然在心裡。看著菲菲此時已經盡褪了當年妖冶的浮華,不施粉黛活脫脫地一個恬靜的良家少婦,而唐大頭相貌雖凶,不過長靴夾克打扮再加上眼光里的隨和,也再不復當年那等飛揚跋扈的樣子。就像自己也不再輕狂一樣,活到了知天命的份上,都是本色的外露。

「哎……平安就好,現在多好,兒子都這麼大了……老唐,我都忍不住羨慕你啊,你看看我,還光棍一條呢。」簡凡笑著安慰著唐大頭,不過打心眼裡對這對患難夫妻有點羨慕。菲菲抱著兒子笑著接了句:「別跟著套熱乎,一熱乎他就要把我們娘倆送出去。」

唐大頭哈哈一笑,說歸說,不過要送肯定捨不得,直灌了一大口酒呲牙咧嘴吸著涼氣,大嚼了塊肉說著:「兄弟,這以後就好了,咱們就常想常見了,我準備在大原安家落戶,哪兒也不去了。」

「大原!?回大原?」簡凡一驚,放下筷子了。

「啊!?怎麼了?」唐大頭不以為然。

「喲,這不用我教你吧?你可還有不少案底呢啊?」

「怕什麼?齊家一家子都被滅了,誰還能把我怎麼著?」

「不是,我是怕你把別人怎麼著了,又進局子里了,你姐一進去,你姐夫一溜,真有什麼事,可沒人保得住你了啊。」

簡凡心平氣和地說著,倒不知道唐大頭這是發得那門子神經,不過當朋友把話說清楚說到心也盡到而已,其實在簡凡看來,像唐大頭這麼箇舊案沒捋清的污點嫌疑人,最好的辦法還是換個身份像以前那隱居起來,畢竟在中國這麼大地方,辦這事還是容易得很。

不料唐大頭可沒接受這個建議,笑著抱著自己的兒子,另一隻手搭在菲菲肩上,問著簡凡:「有她們在,你說我還會和以前一樣么?……再說了,就我這麼個半殘廢,死都死過不止一次了,這裡頭的輕重我還揣不清么?」

噢,簡凡看著兇相依舊,不過卻慈愛地抱著兒子的唐大頭,會心地笑了,以前無所顧忌那是因為無牽無掛,可現在有了,有了嬌妻小兒,即便是凶神惡煞也要麼一份俠骨柔情了,想到此處釋然了,笑著舉杯先敬了個:「好,人各有志,誰也勉強不得,善惡只是心中一念,即便是齊樹民、仝孤山我也覺得他們並不是一無是處,何況唐大哥……有什麼能幫得著你的地方,儘管開口,不過,千萬別再拉我下水啊……呵呵……」

「哎,說對了,還就是找你幫忙來了。」唐大頭借坡下驢了,順著話頭就來了句,簡凡被唐大頭這話噎了句,笑著道:「你倒不會客氣啊……哈哈……不過我現在可是大師傅啊,切菜砍肉在行,砍人我可真不在行了啊。」

「什麼呀?」唐大頭和菲菲俱是一笑,只當是句笑話說了。就聽得唐大頭直入正題:「兄弟,我現在有一大筆錢。」

「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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