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此生多少惑 第七章 喜多臘月天

臘月二十六,欣悅小區開始張燈結綵了,烏龍婚慶公司倆個抬著一排禮炮加一台柴油發電機突突突地充著氣,小區大門口豎著的氣拱門充足了氣,偌大的字樣是:

恭祝費仕青先生、李雨萌女士,新婚快樂。

狐朋狗友越多,這典禮越是熱鬧,八九點的光景就來了一幫子大小伙,縣城裡的、單位的、高中同學、初中同學再加上這幾位大學同學,以友觀其人差不多就知道新郎倌是個什麼人,八九點光景剛剛曬著太陽,一單元一幢十二層二十四家,待客的桌子倒開了七八桌打麻將甩撲克鬥地主詐金花的,更親近一點的就顧不上玩了,寢室里老大薛翰勇這位一米八出頭的大帥哥先自扮了個迎客的主,不同的客人來了領到不同的桌上,先來個遞煙敬酒扯一會。老三黃天野這賭品人品都不咋地,不過腿腳勤快,胳膊肘夾著一大摞喜字沿著單元門直貼到了小區衚衕外。

雖然住上了現代化的樓房,可還保留著老一套的習俗,待客首要的事便是搭火起灶,這事除了簡凡當然是不二人選了。前一天三個泥火灶早就搭就好了,此時只見得貼著紅喜字的餄撈麵床架在火上,柴火煙和著水汽繚繞在灶邊,三強、水生倆夥計呲牙咧嘴地嗨喲喊著號子壓著兩米多長的餄撈麵床,面槽里均勻地吐著齊滾滾的麵條,一床能下五斤和好的面,桃花蹲著拔拉著火,催促著三強和水生。

菜只有一樣燴菜,蘿蔔土豆蒜苔粉條大片肉,簡凡系著圍初正朵朵朵地切著幾份不同的菜,面前幾個大海盆切好的菜高高跺了兩盆,按照烏龍習俗,頭頓餄撈好壓飢、接了新娘開大席。而接新娘的車差不多到午後才能回來,這之前一頓壓飢的飯就相當重要了,不但口味要過得去,而且從上午九點開始陸續要吃到午後才能收攤,來賀喜的客人是隨來隨吃,具體能吃多少碗誰也沒譜,不過據簡忠實操辦了一輩子別人紅白喜事的經驗,最少也得四五百斤面,親戚朋友要多了,七八斤百不等,不過以簡凡對費胖子家裡的了解,直接準備了半噸面。

「哇哦……好大的鍋,好壯觀……」

楊紅杏駕著輛小紅車,借梁舞雲的,前一天倆人回了烏龍,半上午拉著簡莉來看費胖子的婚慶現場,一進小區大院就讚歎了句。

簡莉一瞧,笑了,繚繞著青煙和熱汽的鍋灶旁,十八擔水的大鍋之上,三個人在壓榆木架的餄撈大床,哥哥簡凡抄著一把鍬直接當大勺,一鍋炒菜要倒半桶色拉油,起味的蔥蒜姜要有四五斤,大海盆的燴菜鍋里一倒,大鍬在翻攪著,看著不太像做飯,倒像和泥翻砂一類的重體力活。

停下車,簡莉蹦蹦跳跳下來直挽上了楊紅杏,笑著解釋道:「這就是我們家的傳家寶,四口剛玉鍋,有人叫十八擔,我爸現在榮升一中那一片區的紅白理事會會長,誰家要辦事,就不請人也得來借鍋……以前不覺得啊,現在我越看我哥,越和我爸一樣了,我媽現在天天埋怨我爸把我哥教成大師傅了,早知道我哥這得性,念啥書嘛,還不如早點入行,沒準現在都成小老闆了,呵呵……」

楊紅杏看著正聚精會神翻炒一鍋的簡凡,也不禁莞爾了,側頭笑著說:「當廚師也沒什麼不好的嘛,看他多投入。」

「哦……是嗎?」簡莉捉狹地伸著腦袋看楊紅杏此時的表情,心照不宣地笑笑,被楊紅杏拔拉著臉蛋扭過一邊,這丫頭老拿自己和簡凡倆人開玩笑,這不又來了,捂著嘴嘻笑著:「看來是廚子眼裡出西施啊。哎紅杏姐,我就有點奇怪,你咋能看上我哥呢?」

這個問題問了不止一次,如果以前穿身警服很帥氣的時候還能理解的話,那麼這後來就有點難以理解了,簡莉說了句,看著落落大方的楊紅杏站在身側,高挑的個兒挽著長發飄飄襯著一襲火紅的大風衣,立馬把自己比成了個醜小鴨了,而哥哥此時系著一塊有點掉色的老式圍裙,實在和紅杏姐有點不那麼般配。

「怎麼,你覺得你哥不好么?」楊紅杏嘴角微微翹著,笑了。

「可能么?就沖我哥每學期悄悄給我塞錢我都不敢說不好……哎,站住……」

簡莉正和楊紅杏說著,猛地叱喝了句,單元樓門裡剛剛出來準備到鍋前的一位大胖子聽得一怔,一往發音地方看,樂了,黑里俏的簡莉倒在其次,那身邊站得那位紅衣美女看著不賴,還以為是簡莉的同學,一扭身屁顛屁顛跑上來了。

「哎……這誰呀?我怎麼看著這麼面熟……」費胖子此時倒不是搭訕,而是看著這位長發美女確實眼熟,還沒走近搭訕倒被簡莉上前一把揪著,一伸手:「過來……過來,給紅包。」

「啊!?我給你什麼紅包。」費胖子瞪著眼,敢情剛剛睡醒還迷糊著。

「嘿……不給是吧?我爸給你做席、我哥給你支攤,我媽還得給你收禮,你把我們都用上了,便宜你了。不封紅包是吧,不把我當妹妹是吧?」簡莉威脅著,費胖子向來害怕這兄妹倆難纏,掏著口袋看樣早有準備,拽了個剛拿手裡,簡莉一把拽到手裡:「謝了。」

「哎別走……這是誰呀,你同學呀?我怎麼看著面熟呀?」費胖子看來紅包不白掏,恬著臉問著簡莉。討了便宜的簡莉正得意著,不料一聽皺眉頭了:「喲……費胖子,你都結婚了還存非份之想呀?知道是誰嗎?」

楊紅杏也笑吟吟地走上來了,笑著說了句:「費仕青,恭喜啊……你真不認識我了?刑偵一大隊,你還去混過飯呢?」

「噢,想起來了……那位警花……哈哈……換了警服我都不認識了。哎哎……你怎麼也到烏龍來了?喲,不是那個……」費仕青套著近乎,回頭看看灶前的鍋哥,再看看俏立的楊紅杏,猛然省悟了,指著楊紅杏嗷、嗷……嗷了幾聲沒想起楊紅杏姓甚名誰來,直接了當說了:「嗷,我想起了,那時候我就看出來了,你和鍋哥有一腿。」

楊紅杏臉一紅,簡莉在背後抬腿使勁一踢,這費胖子冷不丁被襲,捂著臀部就躲,不敢招惹鍋妹了,正躲著,樓上窗口伸出來腦袋來,不知道那個小子捉狹喊著,仕青,你媽喊你回來戴紅花準備接媳婦,快上來……還沒走,又被貼喜字歸來的黃天野一行幾個人揪了個正著,幾個人拽著拉扯著費仕青趁著貼喜字手上留下的朱紅直往費仕青臉上抹,抹得費仕青殺豬介似地大叫著捂著腦袋連奔帶逃直往新房裡奔。

有點人來瘋的簡莉看著人群里幾位認識的朋友來了,大喊著名字也奔著湊熱鬧去了。楊紅杏被這喜慶的場面感染著,不過對於這個地方自己卻是陌生得很,款步走到了圍牆邊的鍋灶前,不遠不近地站著,看著剛剛嗆了一盆涼水蓋上鍋的簡凡。

他,就是我的選擇嗎?

楊紅杏不管在看到簡凡還是心裡想到簡凡的時候,總是不自覺地會有一種溫馨的感覺流趟過心間,手牽著手走過了那場患難,能留下的一切都變得那麼彌足珍貴。不管有沒有共同語言,最起碼那次患難讓倆人都認識到了家庭和親情的重要性,雖然聚少離多,不過倆個人之間有了那麼一種無言的默契,這倆年簡凡在外面忙,尤其是到了年節的時候比平時還忙,每年過年楊紅杏都會來烏龍,看看伯父伯母,和簡莉玩上一兩天;而平時有空暇的時候,簡凡又是回大原看楊紅杏媽媽,這種默契帶來的直接後果是,楊紅杏和簡莉比和簡凡還熟悉了,而楊媽媽對簡凡好像比對閨女還親了。

不知道這算不算一種戀愛方式,不過在彼此熟悉和牽掛之後的相見,總有一絲談談的陌生像是隔閡橫亘在倆人中間,像是少了什麼。

那少了什麼?……或者,是少了那份親昵,少了那份眷戀?

看著現在眼裡少了捉狹,表情少了壞笑的簡凡,楊紅杏有時候會懷念剛剛認識簡凡的時候,那個總是找機會搭訕、總是色迷迷壞笑著想拈點便宜的男孩。

太陽漸漸升高了,來賀喜的絡繹不絕地踏進小區,三三倆倆到鍋前端碗飯先吃著壓飢,桃花忙著撈麵,水生就著大勺挹燴菜,一鍋完了緊接著另一鍋開伙,倆鍋輪流地替換著出面一刻也不歇著,不一會又見得費仕青媽媽,一位噸位和兒子差不多一般胖的媽媽忙著招呼幫工開伙的師傅們,特意地給簡凡幾個和外面婚車上的司機們塞著煙酒,不嗜煙也不好酒的簡凡隨意的放到一邊,正準備再提一袋面的時候,恰恰看到了正在一旁站著的楊紅杏。

笑著招了招手,楊紅杏正站著無聊,欣然款步上前,簡凡早把一碗灌好燴菜的餄撈麵端著遞上來:「餓了吧,吃吧……今天可沒時間招待你啊,下面上席到四五點以後了。」

「那我嘗嘗……」

楊紅杏也不客氣,欣然接著,就著簡凡遞給了凳子坐到了廚師這一窩跟前輕嚼慢咽上了,大鍋飯和飯店和家裡的都不一樣,吃得就是一種喜慶、一種豪邁的味道,大片的肉塊、大塊的蘿蔔土豆看著楊紅杏有點咋舌,不過淺嘗之下味道尚可,最起碼比學校食堂那味道強多了,不知道是真餓還是喜歡這味道,幾口下去吃得津津有味,偶而一攏額頭飄過來的頭髮,卻見得簡凡正蹲在一邊看著自己,楊紅杏嫣然一笑逗了句:「簡大師呀,做這麼大鍋的飯好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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