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浮世起與落 第六十六章 黑幕現猙容

據說颶風有時候是蝴蝶扇動翅膀引起的;據說空難有時候是飛鳥撞擊造成的;據說雪崩有時候是一聲輕響、一塊落石造成的……

其實對於颶風、對於雪崩,對於其他任何形勢的災難,都是積弊已久,僅僅需要一個誘因而已。

而今天這個誘因,幾乎讓大原銀行業築就的誠信之基轟然坍塌……

首當其害的建行總行營業廳,中層領導們窮於應付來自化纖進出口公司的客戶,畢竟丟失的四千萬存單、印信都在客戶的手中,錢不翼而飛,銀行難辭其咎。跟著發生了南宮分理處警察開槍襲擊銀行內衛車輛的事,這邊的事沒有處理完,內查又發現了新的問題,下屬分行的一筆貨款交易走賬赫然是鑫隆貿易公司,這個名字現在讓銀行的人加外注意,細細沿著承兌質押查究,查到了後來,把查賬人看得有點喉嚨發乾、兩腿發軟。

金額七千八百萬,拐彎抹角轉走的是省證券存在建行保證金,那是證券公司的客戶的保證金,根本不能進入交易。

慢慢地揭開了這個後來被部里批示,被國內知名經濟周刊批為「銀鼠案」的案情。

經警們把南宮分理處案情通報至農行的時候,人未走就被一臉驚愕的銀行管理人員留下了,一問之下,才知道農行早已先一步發現了下屬支行和三個分理處的問題,其時已經把三名涉案的內部人員「請」回了總行,正在追問失款下落,但一看案情,主犯王為民已經潛逃,失款不管多少已經是追不回來了,遂選擇了最無奈的方式:報案!

通報的經偵人員直接把兩個分理處主任、一個分行行長帶回了經偵支隊。

其實對於銀行而言,在發現內部漏洞的時候更傾向於選擇「自救」,通過軟禁內部人員,儘力找到失款為上策彌補損失為上策。因為一旦進入檢察或者經偵程序,不但執法的成本高,而且大多數時候也同樣是找不回丟失的錢來。除非是知道追回無望才會選擇這個迫不得已的方式:報案!

報案!報案!報案!

風聞鑫隆出事、王為民潛逃,經警又上門示警,銀行已經捂著不這麼大的窟窿了,緊接著就是紛至沓來的報案,把已經追不回挪用款的內部員工交給公安機關。

各轄區的刑警隊、派出的民警被緊急徵調到了經偵大隊,隨著經警乘著警車穿梭在各銀行、儲蓄所、分理處之間,出來的時候總是押著一個、兩個臉色蒼白、衣冠楚楚的銀行人員,不是主任就是分行長。

化纖進出口公司的奇事未經加工,迅速紛傳,依然是首當其害的建行各營業廳,窮於應付聞訊上門來的儲戶,都在緊張地查看自己的戶頭中的餘額,一致要求把錢轉走,好容易熬過了這個下午到了次日開門,營業廳已經排起了長龍,一進門人群就蜂擁到了台席窗口之前,就倆字:提款!

不到一個小時,現金供應不上業務癱瘓的分理處越來越多,直接導致建行分行中心營業廳癱瘓!

山省是票號的發源地,老一輩票號奉行的誠信和忠義在今天看來已經是蕩然無存,各銀行數十個營業廳,多多少少擠滿了憤怒的、驚愕的、叫囂的客戶,揚著手裡的存單質問銀行為什麼不給提現,而一慣於擺譜羅列霸王條款的銀行,今天被人當王八,成了千夫所指了。

誰的錢,誰心疼;已經知道賬戶錢丟失的數十家大戶在這銀行協調未果的情況下,次日就聯合把銀行告上了法庭,多家心急如焚的客戶不得已把公司員工調到了銀行,磨破了嘴皮要取款。聞訊而來,唯恐天下不亂的記者無孔不入,先是採訪公安;採訪被拒之後又鑽進銀行,銀行管理人員三緘其口之後,記者也火了,直接採訪賬戶被盜的儲戶們。

得,新一輪的口水大戰開始了。

在這紛亂的時候,能頂著壓力、挨著罵聲和唾沫星子的,銀行除了警察也再想不起其他人來了,向區政府、市政府和市公安局求救之後,市公安局緊急動員基層刑警隊、派出所、治安隊、特警隊分赴各轄區銀行維持秩序。

報案、報案、報案……

省廳當天下午緊急成立了省、市、區三級專案調查組進駐經偵大隊的時候,來來往往押著嫌疑人的警車依然不斷、報案的電話一直就沒有停過,一天一夜抓了四十八名嫌疑人,有一半來自銀行。四大國有銀行有三家深受其害、三家股份制銀行同樣損失慘重。一天一夜,立案五十四宗,涉及到了三家國有商業銀行和四家股份制銀行,創下了大原經偵的歷史之最。

報案、報案……為時已晚!

……

……

經偵支隊的主樓會議室,秦淑雲踏著疲憊的步子進了會議室的時候,努力笑一笑的力氣都有點缺乏了,身後跟著幾位省廳經偵處的參案同事,而會議室里,坐著市經偵大隊、省經偵處領導以及省廳分管經偵的蔡副廳長,昨夜緊急動員之後,紛紛亂亂的案情都在等著一線的彙報。

都在紛紛猜測這塊蛋糕被嫌疑人做到了多大,不過都知道,肯定小不了。

「各位領導、各位同事……我直入主題,大家可先瀏覽一下案情簡報……」

站到主席台前,就站在副廳長的身側,破一宗大案,站有授獎台上是每一個警察的夢想,只不過真正經歷過之後,這個夢想還不如疲憊感覺得更真切,簡明扼要的介紹著:「……根據目前我們立案的五十四宗詐騙案,嫌疑人的主要手法是內外勾結,通過私刻印章、偽造轉賬支票等手法,將銀行存款轉至其他賬戶,再以直接提現、辦理質押貸款、轉為承兌保證金等形式,騙取巨額資金……這條運作順暢的『蒸發存款流水線』存在的年限已經超過三年,目前根據不完全統計,涉案的金額為16.77億元……」

與會的一片嘩然,有人驚訝於這個年限存在的時間為何如此之長;有人在驚愕嫌疑人的膽大妄為;在聽到介紹以王為民為首的三個嫌疑人均已外逃之後,又有人質疑於資金販子、銀行分理處、存款人之間的相互勾結和聯盟,堪稱經偵案例中出現的新動向;更有人悄悄交頭結耳問著,這個彙報案情的人是誰?面生的緊,這麼大案子,和這麼小的年紀不太相配。

一聽蔡副廳長一介紹,是最早發現案情的經警秦淑雲,已經榮擢為專案組執行組長的時候,一個會場頓時報以熱烈的掌聲。

弱弱地坐了下來,第一次如此高規格地和領導們坐到了一起,聽著冗長的發言,可有可無的分析,甚至經偵大隊的不忘記把市局領導帶到發言里,及時查封鑫隆的賬號,凍結五個億資金也成了市局領導的英明決斷。

接下來就是法定的程序,取證、預審、查封,盡量的減少損失,蔡副廳長和市局、經偵隊的一干人,雖然沒有質疑這個案子的難度,不過討論的焦點卻是集中在如何儘快消除此案對於金融業的影響。與會的梁局長的發言秦淑雲倒仔細聽了聽,總結了一下:挽回損失,要盡量;追捕嫌疑人,要儘快、各警種在這種危難時候,要盡職……

之前虛以委蛇的和現在大言盡職的是同一個人,雖然都是順勢而為,可聽著讓秦淑雲有點難以接受,兩天兩夜奔波在市區,提審、預審、抓捕、取證,同來的肖成鋼、郭元、王明把自己送到這兒就著車裡早呼呼大睡上了,那是累的。

想到了隊友,想到了昨天,想到了那張悲憤的臉,想到了他幾乎是萬般無奈、欲哭無淚的抗爭,終於把黑幕揭起來了,他卻被滯留進了督察處。

突然間,秦淑雲有一種想哭的感覺。

也不知道他怎麼樣了……

……

……

「伍叔,也不知道,外面怎麼樣了?」

簡凡眯著眼問著,問著的時候正嘬著嘴冒著煙,煙是支隊長的煙,硬中華,腐敗指數不低。

公安招待所的二層,雙人標間帶著衛生間和淋浴,差不多就是這裡比較豪華的包間了,這是進督察處的最高一次待遇,以往都是被關進三樓那個鐵柵門後的房間里。

但凡督察處理案子,比較輕的,直接進隊里詢問調查;稍重點的,帶回來住個普通間,接受詢問;再重點,像打架、收黑錢被人舉報或者嚴重違紀,就像簡凡前若干次一樣,關進鐵門後的房間里限制一部分自由。當然不能再重了,再重點就得交檢察或者送看守所了。

人有慣性,那裡去得多了,就隨便了,就不在乎了。何況還有支隊長跟著,除了昨天問了一次經過壓根就再沒有來人,當官當兵住督察都不一樣,晚飯的時候督察處張處長居然還和伍辰光喝了兩杯,大門就是開著的,次日早上起來倆人還在院子里散了會步,壓根就沒人管你。簡凡倒覺得不像是交待問題來了,更像來療養來了。

這裡面唯一的缺點是不知道外面的情況,中午飯後簡凡心下無著地鑽進支隊長的房間,有點不確定的問了這麼個問題。此時的伍辰光倒像人老成精,根本不介意,鼻子里,嘴裡哧哧冒著煙,不以為然地笑著問:「害怕了?」

「我都進來幾次了,麻木了。」簡凡仰著頭吐煙圈,半天吐不出一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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