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浮世起與落 第三十三章 苦若牛馬走

臘月二十五,接近新年,乍雪剛晴的清晨,一輛晉字牌照的商務車嘎聲停在了路邊。

二級路的路牌斜斜地一個箭頭,靈寶市,43KM。

駕駛室和側門嘩聲同時而開,司機是位禿了半個腦袋的漢子,下車就招呼著:「嗨,走遠點,別都尿車輪上,一股騷味……」

說話的是陳十全,幾個魚貫而出的是簡凡、肖成鋼、郭元、張傑四人,又在車上窩了一個晚上,看樣憋得久了,四個人在路邊一字排開,齊刷刷解帶脫褲的動作,霎那間四條白練噴涌而出,看來條件艱苦了,人對幸福的要求還相對簡單,就這麼著一放水,還讓幾個人全身抖著、顫著幸福的直哼哼。

這已經是出來第六天了。又一次讓簡凡這個烏鴉嘴不幸言中了,三門峽門陝縣王家後村根本沒有抓到人,鄉派出所倒對此人的確切記載,不過數年前就走了需要再沒有回來過,說是村裡有個包工頭組織施工隊在鄭州幹活,孫學文可能在他手下;幾個人連夜再赴鄭州,找到了這個工頭,不過又是一盆涼水,這個包工頭早回鶴壁過年去了。循著這條線索,抓捕小組馬不停蹄再赴鶴壁,終於找到了這個工頭,包工頭的問詢證明,這已經是四年前的事了,不過提供了一個重要的消息,此人還真討了房媳婦,老婆是駐馬店人。抓捕小組在幾地公安的協助下,在駐馬店市郊農村終於找到了孫學文岳丈家。在這裡發生了件有意思的事,由於怕驚動嫌疑人,只能由當地警方出面,這裡的鄉村警察叫了位計畫生育辦的工作人員,帶上抓捕組直奔孫學文岳丈家裡,這次可算見識了,敢情這兒人不太怕警察,就怕計畫生育辦的上門,一問之下,這裡計畫生育嚴格到扒房牽牛沒收自留地的水平,村裡跑出去偷生的不止一家兩家,把倆個留守老人咋唬詢問了一番,主要是想問閨女的去處,不過問來問去,又走訪了幾家鄰居,讓眾人失望之至,敢情這家閨女壓根就在外地當小姐的,老倆口也不知道具體在什麼地方,只是偶而往家裡匯錢。

負案在逃的娶個滿天飛的小姐,簡直是絕配,這一點信息,就打破簡凡腦袋也分析推測不出來。

此時的偵破中集體智慧的力量就體現出來了,雖然次次撲空,可有了家屬的資料,有了電話、有了匯款記錄,就越來越接近嫌疑人了,奔波了六天,CCIC從各地警務信息中分析的線索最後指向了這裡,靈寶市。

六天六夜的追捕,兩省七市行程上千公里,大部分時間都消耗到了路上,由於案情重大,支隊都不敢假手當地警方處理此事,每一次每一個細節都需要外勤的五個人親歷親為,雖然苦了點、雖然累了點,不過越來越多的信息表明,這個人追得絕對沒有錯。

兩個多月的抽絲剝繭、六天六夜的追捕,終於離嫌疑人越來越近了。上了高速公路就剩幾十公里了。

好爽!比跟老婆XXOO還爽……張傑撒完了,提著褲子,憋了一晚上,痛痛快快的傾瀉一番,忽生生打個激全身精神一振,端得是舒爽之至,郭元笑罵了句。五個人老爺們聚一塊,流氓話比正經話多,不管說什麼做什麼都沒什麼障礙,比如肖成鋼邊撒邊做著擺胯的動作,拽得自己迎風尿得最遠,悄悄一看簡凡,突發奇事了,怪怪地問:「哎,鍋哥,你人這麼白,咋也長個黑JJ?」

一言突出,郭元和張傑笑得提著褲子打顛。簡凡卻是剜了一眼,以牙還牙道:「那你人那麼黑,也沒有見你長個白JJ呀?」

針鋒相對,你比我流氓,我比你淫蕩,幾個人互相攀比之下,俱把肖成鋼形容成牲口一類。笑得更厲害了。陳十全年歲大了自重身份,沒和幾個沒大沒小的傢伙一塊方便,喊著眾人,一回頭,白晃晃扔過幾瓶一塊錢一瓶的礦泉水來。各人接著,咕嘟咕嗜喝著嗽著口,嘩嘩地吐上了,嗽完口又是互相往對方手裡倒著殘餘的水,就著涼水洗把臉,冷水一激曖曖的額頭,凍得渾身起點雞皮疙瘩,人更清醒了幾分。

這個嘛,就當是起床洗漱,新的一天開始了。

艱苦,一直如影隨行,吃在車上、住在車上,五個人輪流駕車,換班休息,六天里僅有一次住了個旅館休息了不到六個小時。現在看這幫子倒是都掛上了幾分匪相,陳十全、肖成鋼、張傑都是一臉胡茬,兇相更濃了幾分;郭元鬍子倒不長,就是頭髮扎了一頭,像個山匪。唯有簡凡好歹還保持著形象,不過也是一身臟衣臟鞋,偶而聞聞自己的襯衣領口,沖得難受地呲牙咧嘴,都幾天沒洗澡了,一股餿味。

這才是真實的追捕生活,可離人家國外大片里開著豪車、傍個美女、住著酒店腰裡揣把名槍的水平差得太遠了。有時候想想,刑警這幫哥們過得比逃犯還可憐幾分,一路說來,張傑和郭元老同志的,不以為然,敢情這種事經常攤上,肖成鋼呢,就是頭屬豬的,放嘴裡就能吃、躺下就能睡,根本不在乎。師傅陳十全看那樣已經非常習慣這種生活了。可對於簡凡就有點受不了了,像這種嚴重破壞生活規律的事想想自己活這麼大還就沒經歷過。

不過簡凡表現的不錯,最起碼這次沒有發什麼牢騷,話說回來了,就這條件,大家都一樣,有什麼牢騷可發?這些天一直被案子這條線牽著神經,簡凡倒覺得有事壓到心頭了,受的苦重倒也未必是什麼壞處,最起碼不用再想大原里那麼多煩人鬧心的事了。

現在最需要的不是什麼感情不感情了,要是能美美吃上一頓、洗個熱水澡,然後再蒙頭大睡一覺。那才叫世界上最美的事。

人就是如此,苦了、累了、難了,需求就簡單了,簡凡有點深有體會了。

「走嘞,兄弟們……」陳十全習慣地叫了一聲,先自上了車。路面上彎腰、伸胳膊抬腿抓緊時間活動的四個聞言,又奔回了車裡,嗚的一聲,車又向新的目標駛去。

車裡,剛剛換了換空氣,空調沒加熱起來有點冷,簡凡坐在副駕上,後面仨擠了一個座位相互擠著曖,肖成鋼又是一句習慣用語:「陳師傅,餓了。」

「就你小子肚大。堅持一下,40公里,進了市裡咱們吃飯,要是今天能逮著這小子,就能趕上回過年了……再沒結果,支隊長就要毛了。」陳十全笑著,看了看座上的簡凡。

一路行來,簡凡的話不多,不過每次都能說中要害,每一次的判斷都讓陳十全這個老把式多有嘆服,特別是在紛亂信息中找人比其他人都有過之而無不及。不過讓陳十全有點詫異的是,這個向來樂呵呵的小子這次出門,有點顯得心事重重。

簡凡很安生,後面的仨只要醒了,一刻都安生不下來。

「哎,我好想簡凡的白切肉……那味道,唏律律唏,真好吃……」張傑故意說著,舌頭和嘴唇做著品嘗美味的動作,發著饞涎四溢的聲音,故意逗肖成鋼呢。

「我覺得還是辣子雞塊好……咦喲……」郭元也苦中作樂來了,眉飛色舞地回憶著:「油汪汪沾著辣椒的雞塊,又香又嫩又滑,一嘴吃得能爽到骨子裡……哈哈……成鋼,想吃不?」

「切……你們倆才吃過什麼?簡凡家老爺子做得那山豬肉、柴雞、燉全獾、燒野兔還有那五香牛羊肉,那才叫好呢?鍋哥,說好了啊,回大原先給整上五涼十熱,紅燒肉全歸我啊……餓死我了,都別說吃的了啊。……」肖成鋼發了一通感慨,威脅著身側的倆人。倆人被逗得哈哈直笑。

「哎……」簡凡在發著感慨,搖著頭說了句:「警察當久了,怕是做菜越來越退化了,做不到原來的水平了,呵呵……」

後面的仨不以為然,還當是簡凡摳門,又埋怨上了。

這倒不是假話,有多長時間沒有再摸菜刀了,簡凡都記不清了,不過那種感覺有點生疏,也有點想念了。一聽肖成鋼這麼說,思緒不由得飛回了千里之外的地方,飛回了烏龍、飛回了那個熱氣騰騰的土灶泥火邊上,這個時間,老爸不知道在洗羊牛肉還是在炸油豆腐、三強、水生、桃花肯定都回楓林了,不知道老媽是不是還是那樣站在廚房邊上對老爸指手畫腳;也不知道老妹回家,是不是還是那樣瘋瘋洒洒光說找同學玩不知道著家。

偶爾的電話永遠慰籍不了對家的思念,離家越遠彷彿心被家牽扯得更緊了幾分……

整八時,終於隱隱地看到了遠處的城市,又是一座陌生的城市,不知道這一次,能不能抓到這個潛逃十年的鬼臉鼠。

……

……

大原,247次列車鳴著笛聲緩緩進站。重重的開門聲響,人如潮水般地從幾十節車廂里湧向站台,站台上保障春節安全的條幅在冽冽風中搖擺。

上站檢查的較嚴、下站可就沒那麼嚴了,只有檢票口乘務員大致看下車票從出口直出廣場,一點也不覺得輕鬆,廣場上聚集的準備返鄉、已經回鄉的旅客也有數千人之眾。擠擠攘攘的人群此起彼伏著不同地方的方言夾雜著小孩的哭鬧聲。

一個字:擠;倆字:太擠。仨字:擠死了。

註解:這就是春運。

人群湧出來的中間擠出來倆個裹著風雪衣、扣著絨帽的倆人,遮了大半邊臉,出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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