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浮世起與落 第十五章 安知多歧路

越臨近放假,單位里的人越是人心惶惶,市公安局也不例外,節假日安全保障會議剛剛開罷,一些無關緊要的科室溜號的人就不少了,各個辦公室里不時地有伸著腦袋看看大院里領導的車還在不在,如果都不在的話,那就意味著,可以提前下班走人了。

梁局長的車,不在;張政委的車,也不在;李副局長的車,也不在,院子里就肖副局長的車在。這幾個局長里,就主管刑偵的肖副局長最守時,只不過這種守時讓刑偵專業里的下屬,都不敢造次,事事都按部就班的來。

四樓,居中的辦公室、和刑事研究中心毗鄰的標著副局長辦的標識,敲門聲響起之後,屋裡傳來了肖副局長和靄的聲音,應聲而進的卻是司機小李。

「來來,小李……把這個你去領一下,每年這東西我還真沒法安排……」

辦公桌後的肖副局長,正深躺在椅子里看一份當日的大原日報,手裡從抽屜里抽出來的卻是兩張福利票,這已經是單位逢年過節的慣例了,大米、面、油都是以票根的形式體現,既方便發放,又方便作賬。對於普通職工當然是一筆額外的進項,可對於領導,每年這些東西多多少少都成累贅了,大部分都被當個小小的人情送給了屬下。

小李推辭了幾下拿到了手裡,看看肖副局長,小心翼翼地彙報了句:「叔,小波媳婦玉芬給我打電話,說好像小波出事了?」

「又幹什麼啦?」肖副局一聽,氣不打一處來了。

「被關進看守所了。」

「什麼時候的事?」

「今天早上,他媳婦說前天有警察上門把車送回去了,當時還以為又和誰打架打麻將被提留住了,沒當回事,今兒上午才知道送進看守所里,這下慌了,知道不是小事,這不,給我打過電話來了,看咱們能不能給他……」

「嘶……那個派出所抓的?」

「重案隊……女的,一聽這話我想肯定是胡麗君。」

司機的聲音放下了幾個分貝,每次有人情上的事,都是輕聲細語地提醒這位直接上司。這次明顯地看著肖副局長的眉色一動,像是非常吃驚的樣子。以司機的了解,這位肖副局長對於體恤下屬是有口皆碑的,各大隊干過幾年的刑警差不多都能叫上名來,對於那個不成器的喬小波,脫了警服十幾年了,肖副局長隔三差五還派司機或者自己上門關心關心,外人看來,這個吃喝嫖賭樣樣不缺的喬小波現在能安安生生過日子,怕和肖副局的幫教不無關係。領導能當到這個份上,當然讓這打下手的覺得心裡暖烘烘的。比如司機小李,就一直以「叔」來稱呼這個上級,雖然不是親戚,可這麼尊稱,這比叫職務更親切幾分。

小李看得出領導的為難,試探地問了句:「叔,我認識陸隊長,要不我跑一趟?」

「哎……」肖明宇身子一欠,非常不悅地說著:「你要去和堅定說,都以為是我要干預基層辦案了,違反組織紀律的事,不合適……這樣吧,你告訴玉芬,有什麼困難可以來找我,允許的範圍內可以活動活動,哎……這人吶,都當爹了,還是這麼不靠譜……」

「叔,那我……先下去了。」

「去吧……去吧。」

肖副局長擺擺手,看著司機很恭敬地掩門而出。

又像往常一樣點了支煙,肖明宇目光遊離不定,看看自己這個副局長辦莊重的沙發和盆景,雖然不怎麼名貴,可盆景和沙發後的位置含金量多高自己心裡最清楚,即便是不清楚,從下屬和周圍的人眼中的恭敬里也感受得到。不過每一個戰戰兢兢或者諂媚的臉後,在肖明宇看來,多多少少要有點其他的用心,因為這種恭敬是對於他身處的這個位置而不是對於他本人。

可現在,隱隱地感覺到自己的位置有點岌岌可危了。

癮極大的肖明宇直抽了三支,最後才下定決心一般,翻著桌上的通訊錄,找了很久才找到四隊一個不起眼的位置上的名字:時繼紅。

電話接通了,肖明宇換上了一副慣用的關心語氣說笑著:「老大姐,我肖明宇呀?聽不出來啦?……呵呵……你這話說得,咱們可是一條戰壕里出來的啊,就當了局長也是個副職,我敢眼高於頂嘛?……好了,玩笑不開了,局裡考慮過職工子女安排的事,你家胖丫現在幹什麼呢?……噢,在家待業呢?這樣吧,你明天來我辦公室一趟……對對,簡歷,得要一份,你一塊帶來……」

聊了半晌,扣了電話,肖明宇的憂色更重了幾分,以往不管大小案件,沒有他這個分局刑偵副局長不知道的,但這一次,連捕人到送進看守所羈押,自己居然毫不知情,這不得不讓他隱隱地感覺到非常地不舒服。

權力可以無視,但容不得挑恤。其實自從支隊開辦這個案子開始,肖明宇就對從晉原分局開始就是自己老部下的伍辰光頗有不悅之辭,十四年前一件懸之又懸的案子,支隊、市局、省廳查了又查、砸了又砸,每一次都搞得灰頭灰臉,可過不了多久,伍辰光又會重整旗鼓再來一遍,連肖明宇也不得不佩服這位下屬執拗的勁。

其實在那一代老刑偵人員的身上,都有這股勁。肖明宇突然想著,自己又何嘗不是如此呢?對於那臨時拼湊起來的專案組,自己一直執著的認為不會有什麼結果,可越是不相信,越是出奇,失槍現身、薛建庭浮出水面、特大文物走私案浮出水面……樁樁件件讓全局為之震驚的案件,好像都和這個專案組有某種聯繫。

對了,一個組應該有一個靈魂人物,這個人物才是把握案件走向的關鍵,那麼這個人是誰呢?

一念至此,肖明宇又找著幾份會議記錄,幾個熟悉不熟悉的名字,不過從內網上很容易查到了每個警籍的詳細情況,重案隊的張傑,劣跡累累,處分一堆,是個刺頭,不像;一隊的郭元,平南路派出所幹了四年,一隊現任探長,沒有什麼出奇之處,不像;簡凡、肖成鋼,剛剛建籍的警員,也應該不是,一掃而過。胡麗君嘛,倒像,跟著自己辦過幾件文物走私案,可在肖明宇眼裡,這個野性十足,剛勇有餘的重案隊之虎還是有點浪得虛名,抓捕倒是把好手,偵破未必是個高手。至於陸堅定更不用說了,這是個草包隊長,當隊長以前給伍辰光當過兩年司機,是伍辰光的親信。

難道是他?

肖明宇心裡微微一怔,屏幕上的簡歷又倒了回去,一份簡單的警籍簡歷,一個普通的名字和一張帥氣的照片,簡凡。從檔案上看只有兩條立功記錄,絕對是清清白白好同志。不過肖明宇知道這個小警不是個簡單人物,九鼎休閑酒店的那場打鬥傷了幾個保鏢;開槍打傷過兩個嫌疑人。犯過錯誤,不過被支隊壓住了。

偽鈔案、麻醉搶劫案、運鈔車搶劫殺人案……幾件案子一閃而過,肖明宇清楚地記得還親自給這個長著一張娃娃臉的小警頒過獎,對對……一年前的金伯利搶劫殺人案,兩個案犯路經烏龍的時候就是被他逮回來……那麼他是怎麼從這些無頭的線索里發掘出有價值的東西呢?

空蕩蕩的辦公室,肖明宇閑坐著冥思苦想,以他幹了幾十年刑偵的頭腦,也想不出這些線索究竟是怎麼被挖掘出來的,不過他判斷得出,如果是重案隊抓了喬小波,那只有一個案子和喬小波有關:晉原分局的失竊案……

……

……

「這人肯定瞞著什麼……看他這樣啊,我真想親自刑訊他一回。」

臨近中午,出了汾河看守所,一無所獲的時繼紅這就忿忿說上了。鄭奎勝的再審可沒有第一次順當了,一上午壓根就沒說幾句話,就是斜著眼看人,能把人氣得冒火。

嚴世傑倒不急不惱,挾著案卷笑著說著:「要那麼容易,就不會拖十幾年了……」

「我就奇怪了,簡凡三五句就詐出來了,怎麼輪到我,這人又變成銅嘴鋼牙了?」時繼紅道。

嚴世傑笑著釋疑:「正因為鄭奎勝在你們手裡吃了一次虧,現在的心理防線很嚴,輕易他不會相信,也不敢相信咱們的。況且他現在就是個無期徒刑,他要是破罐子破摔,你還真沒治。」

這話時繼紅深以為然,對付這類死扛的分子,最好的辦法莫過於許之以寬大、誘之以減刑,可鄭奎勝好像根本就不在乎自己這個刑期,也根本不理會倆人的問訊,倒讓時繼紅頭疼了。

倆個人出了大門,等車的功夫,時繼紅接了電話,應了幾句,跟著狐疑一臉,嚴世傑倒聽了幾句,關心地問:「喲,胖丫工作有著落了?恭喜了啊。」

「喲……奇怪了,你猜這誰的電話,要給胖丫辦工作。」時繼紅晃晃手機,很高興。

「楊公威吧?」嚴世傑置身事外地語氣,隨意得很。

「為什麼是楊局長?」時繼紅一愣。

「現在案子捂得這麼嚴實,一群辦案的,差不多都是八零後,不管分系分派別,這群人都歸不到那一類里,這就是支隊長的高明之處了,再加上咱們倆,都是來自基層,都是大頭警,呵呵,這是最純潔的隊伍……要想知道案情進展,只能從咱們這兒下手。我想沒準他最關心。」嚴世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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