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浮世起與落 第二章 溫酒老少敘

手腳麻利地開水溫酒,白毛剛剛坐定不久,一壺燙好的玉米酒已經端上了桌,跟著又是兩碟小菜上來,一樣醋泡花生米、一樣冷切豆乾,正是街坊爺們下酒的常菜,簡凡恭恭敬敬地給老頭倒上,嘴裡客氣地說道:「大爺,還沒請教您高姓大名呢?」

「呵呵……姓白,名健愚。健康之健、愚笨之愚……這個名字怕是沒人記得住了,不過南宮街頭只要一提白毛,怕是沒人不知道,大原混了十幾年,我也算闖了個名頭啊……哈哈……」

老頭抿了口酒、爽朗地笑著,笑吟吟的看著簡凡,這眼神里頗有幾分捉狹,似乎根本不在乎自己這個不雅綽號。

「那他們是胡亂叫呢,就您這歲數,八成得跟我爺爺同齡了,我可不敢這麼叫您,折壽呢,來來,我給您滿上。」簡凡客氣著,恭敬之至。

「喲,你還有爺爺,高壽了?」白老頭笑著道。

「七十二了還是七十三了,我弄不太清。」簡凡笑著道。

「那你猜我高壽了?」白老頭笑著再問。

「七十?……不對,八十……咦喲?說您百歲老人,估計沒人反對……」

簡凡細細端詳著老人的臉色,鬚髮全白,臉上皺紋很深,一笑額頭上能看到幾個「川」字,特別是那頭髮,在頭上挽了個髻,要是披散下來,怕是比女人的披肩長發不短多少。不過這麼一猜,白老頭卻是哈哈大笑了幾聲,抿著酒可笑地說道:「眼拙啊……嫩了點,就你這眼神,可離曾國偉差遠了。我來大原的時候比曾國偉大不了幾歲,你說我有多大?」

「喲……那您老?……」

「五十有三,哈哈……看不出來吧?」

「撲……」的一聲,簡凡嚇了一跳,老頭亮了謎底,倒把簡凡看的有點眼暈,再細細看看老頭這相貌,看了半天還是沒看出問題來,不解地說道:「您……那您這長相,也太唬弄人了。那稱呼您大叔、白叔……哎白叔,您這是遇上什麼發愁事了,不能白得這麼厲害吧?」

「呵呵……假的。」老頭笑著道。

「假的?」簡凡哭笑不得地道。

「嗯,染的!現在都有染紅黃藍毛的,染個白頭髮太容易了點吧。」白老頭幾分謔笑著,孰無幾分依老賣老之相,反而像個小孩般地神神叨叨說著:「這是生意需要啊,做古董,關鍵要抓著一個人的心理啊,比如就像你這長相站南宮街上,別人一看就是嫩樣,一看就知道手裡沒好貨,有貨也不識……可我這樣就不同了,別人一看,喲,這人年頭有點老了,沒準手裡還真有點真貨……哈哈……轉來轉去吶,其實都在騙人,誰手裡也沒個真貨。」

老頭雙手比劃著說著,逗得簡凡哈哈大笑,倒沒想到街上一派莊嚴之相的古董佬居然童心未泯,倆人杯來盞往,簡凡又是極盡恭維勸說之能,倆人邊吃邊聊,漸漸一壺見底,簡凡趕緊地又斟滿一壺,給老人滿上,這份從進屋就不摻假的客氣,看樣讓老頭也受用之致,趁著換酒的功夫揶揄地問了句:「小夥子,咱們都喝一壺了,你還沒問我個正題呢?」

「正題?咱們不是一直在說正題么?要我問呀,我就奇怪您怎麼會摸到我家?我這家裡連隊里好多人都不知道。」簡凡笑著問。

「這個簡單,你第一次在街上問我,我就在背後悄悄跟著你回了那個什麼刑偵支隊。」

「為什麼?」

「我懷疑你不是警察。」

「那又為什麼?」

「更簡單,我見得假貨多了,還是小心為上,曾國偉都失蹤十幾年了,就沒警察問過我,怎麼著就冒出你來了,我都不太相信。」

「呵呵……白大叔可真辛苦您了啊,您不會窩在支隊門口跟蹤我吧?」

「我們這行講得就是耐心和眼力,有時候碰上好貨,我能在貨主門口窩一個月兩個月糾纏,哈哈,找你家可沒那麼難。」

老頭像和一個小孩開玩笑一般地說著,簡凡一聽倒明白這裡頭的蹊蹺了,敢情自己一直是追蹤線索,但無形中自己也成了別人的追蹤線索,老頭這麼費勁地找上自己門來,八成是有什麼線索要說,思忖了半晌,看著老頭喝得興起,趁著酒興笑著問:「白叔……我這印堂發暗,好容易遇著您這麼位貴人,要送我一句什麼話呀?我可洗耳恭聽著呢。」

「哎……」

白老頭笑著搖搖頭,不知道是在肯定還是在否定什麼,嘆了句:「難得有脾氣和性子這麼好的警察,和曾國偉當年是一個樣子……我住在鐵西區,昨天有幾個小子到我隔壁找賣芝麻燒餅的,還拿了一張示意圖,我一看就明白了,你們是在找一九九X年八月二十一日那天晚上的知情人,對嗎?」

「沒錯。」

「找到什麼了嗎?」

「找到了一個不確定的證據,賣燒餅的是山東人,現在已經改行了,他當天應該是在十九時五十分至二十時的這個時間段里,看到過一輛天津大發和一輛皇冠相撞,然後天津大發上的司機把皇冠的司機揍了一頓揚長而去,但我們剛剛查過了,天津大發的車是輛黑車,沒有查到記錄;皇冠的車主已經出國了……而且他就即便是現在還在,怕是也說不出什麼來了……」

簡凡聽得老頭這麼一問,乾脆照直說了,眼看著老頭的臉色變化,心裡暗自打鼓著,不知道這老傢伙是不是能給自己帶來意外之喜,不過心裡多少還有點悔意,怎麼著就沒想到,沒有從這個和曾國偉走得更近的人身上挖點線索。

「那輛天津大發車號是12353,我不知道是不是黑車。」

白老頭驀地冒出來一句話,簡凡的眼睛霎時睜大了,喉嚨里「呃」了一聲噎了下,白老頭淡然地笑笑說著:「可我看著曾國偉上了那輛車,出小區門的時候司機很慌張,和一輛小車蹭了下,司機下車檔著要評理,不過被天津大發上倆個人揍了幾拳,打爬下了,然後這輛車又慌慌張張地走了……皇冠的車號是A32491,我沒記錯吧?」

「沒……沒錯,報案資料就是A32491車主,姓楊。您……您說詳細點……」簡凡驚得無以復加,兩眼瞪得溜圓,找了兩個月的線索,卻不知道自己很早就和真正的線索已經失之交臂了。

「我在之前的幾天在清徐鄉下撿漏,搞了本《大藏心經》,看紙質和年代不短了,我拿捏不準主意,想找曾國偉鑒定一下……我住得那地兒離小西門不太遠,那天晚上下著雨,走了半路我就有點後悔了,下得越來越大,路上連個車都打不上,好容易走到小區里樓門不遠的地方,看著有人陪著曾國偉上了車,我揮著手喊了句,可能他們沒聽著,那車關上門就走……我當時就想算了,沒準小曾有事,不好意思打擾……跟著我還沒出小區,就看著小麵包車和兩頭平撞車了,被撞的小車司機下車攔著大發車不讓走好像,接著天津大發里下來倆人,摁著司機拳打腳踢拖過一邊,又上了車慌慌張張走了……很奇怪,小曾怎麼會和這種人在一起。」白老頭一改戲謔的笑容,兩眼空洞地看著天花板,像在努力回憶著當時的情景。

「面貌特徵呢?」

「看不清……雨下得很大,我站得遠,正想走上去看個究竟,那車已經開走了……」

「您既然沒看清,怎麼看清曾國偉了呢?」

「樓道里有燈,那個開門的背對著我,而我正好可以看到曾國偉的側面,穿著警服,我們老朋友了,一眼就認得出來……當時我和他的距離是十至十一米左右……」

「記得這麼清呀?」

「哈哈……兩個單元門之隔,正好這麼遠,不用記都知道。」

「哦……」

稍稍停頓了片刻,簡凡又是徵詢似地問道:「當時您還看到了什麼?」

簡凡問著,注意地看著老人的表情,再往下老人就搖頭了,送來的這個消息卻不是雪中送炭,嚴格地說只能證明賣燒餅的所說,當天確實有輛天津大發,車上就是曾國偉,不過再往下想,怕是那車早已報廢得不知去向,而人,都沒有看清。

「大叔,您還有話沒說完吧?」簡凡突然問著。

「你怎麼知道。」老頭詫異地看著簡凡。

簡凡笑道:「要就光看到了這麼一個場景,不值得這麼神神秘秘趁沒人的時候來找我吧?」

「呵呵……聰明,確實如此。」老人說著,一飲而盡杯中酒,簡凡就勢添酒,就聽得白老頭說了句:「我後來見過有人開著那輛車。」

「又重新見過?」簡凡嚇了一跳,手裡的酒壺拿捏不穩了。

「是……薛建庭開著,拉著一幫子地痞當時去打南宮街上擺古錢幣地攤的老吳,當時老吳手裡有幾個值錢貨不賣給他……那是一個多月後的事了,我當時沒發現,後來一想,雖然車號又換了,可那輛車左臉被蹭了一片漆,前大燈碎了不知道為什麼修都沒修,錯不了,就是那天晚上的車……又過了很長時間,差不多有幾個月吧,沒見過曾國偉出現,有人傳說他是卷了點古董跑路了,本來在這我這位置,人為財死、鳥為食亡覺得再正常不過了,雖然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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