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浮世起與落 第一章 鉤沉何處覓

臨近元旦,大原處處能看到「merry Christmas」標識,商鋪、酒店甚至於很多寫字樓都在歡慶著這個西方舶來的節日,對於商家或許僅僅是一個掛個優惠幌子斂銀子,但對於年輕人,能送個聖誕的禮物、哼一曲Christmas carol的曲子,好像就能和世界接軌一般引為時尚。

城市化進程過快留下的遺憾很多,最大的遺憾是在傳統和現代、傳統的拿來之間搖擺不定,一直搖擺到分化、一直搖擺到沒有了自己的性格。

沿著環城路向大原四方驅車就能看得見這種分化的端倪,特別是鐵路線旁,長年運煤的鐵路線周遭是一片黑色,矮房、黑牆、落著煤灰的路面又構成了一個新的景觀,這個景觀理論上被稱為城鄉結合部,居住著大量外來務工人員、農村遷徙人員以及人口普查中大部分沒有戶口的「三無」員。

沿著煤灰覆蓋著的路,駛來了一輛漆色斑駁的金杯麵包車,駕車的是個黑黝黝的小子,到了路口停下車,車裡下來三個人,兩個中等個、一個大傻個,看看四周環境,互相詫異地望望,小個子問著傻大個:「傻柱,你就在這塊長大的啊?」

「嗯,是啊……」傻柱點點頭,吸溜著嘴邊隨時可能流下來的口水,比這倆隨行的更詫異地問:「咋拉?」

「臟死了。」說話的是黑蛋,身著一身保安裝束,看樣已經多少脫去了在烏龍鄉下的那種土氣,明顯地對這個環境不太滿意,懷念似地說道:「我們烏龍還是好啊,出門就是山青水綠,河裡那水手捧著就能喝。村裡幹活隨便躺下就能睡,那像城裡,哎喲……還有這麼髒的地方。」

「咦……這都不錯了啊。」傻柱看樣是個老大原人,不屑地解釋著:「這兒離西山煤礦不遠,前些年沒通自來水,這一路上住的老爺們全身都是煤灰,凈一個黑色……老爺們一黑,家家媳婦那肚皮也是黑的。這一黑二黑,都成黑的了,派出所都叫咱兄弟黑人黑戶。」

黑蛋和炭錘聽得傻柱這麼一解釋,都咧著嘴大笑上了,走了幾步,路過了一家門,傻柱敲著門喊著人像在問路:「喲,大姐……這周圍哪兒住了個賣芝麻餅的?」

「好幾個呢,你找哪一個?」

「都找。」

「那兒,第七家,瘸子……房後那個鐵門的,倆口,都是……還有鐵路橋不遠,陝西客,爺倆,也是……」

屋裡出來個抱小孩的老娘們,一聽是本地口音,破鑼嗓子扯著一口氣指了四五家,大原這麼大,像這種靠點小手藝賺倆小錢的不在少數,住不起城裡的地方,一般都在郊區類似於鐵路沿線的地方安家。

仨個人記著稱了謝,回頭循著問路挨門找上了。

第一家,只余了個老太太和一個穿著大襖的娃娃,一問三不知,看樣是外地人,對於衣著光鮮的仨人懷著天生的戒備。什麼都沒問著,傻柱牢騷發上了:「哎你們說說,唐哥這腦袋是不是讓驢踢啦?想吃芝麻餅那裡沒有,還讓咱兄弟們找十四年前、小西門打餅的倆口子……咱們這個找了快一個月了吧,一百多家還都不滿意,這不閑著沒事蛋疼么?」

「傻柱,你再說唐哥壞話,小心我回頭告唐哥扣你工錢。哈哈……」炭錘笑著插了句。

「敢!?……就這地方,沒我給你們帶路,你們門都找不著……唐哥對咱夠意思,要不是看他答應給我找媳婦,這活我都不接。」傻柱大咧咧地說道,看樣這回是人盡其材了,拽得不行。

黑蛋一聽卻樂了,笑著道:「傻柱,給你找個媳婦你會不會弄呀?要不今晚先去盛唐實習實習,我們觀戰?」

「切……我弄你都沒問題,不信你脫了試試……」傻柱不屑地回了句。

黑蛋和炭錘倆人又是樂得跟著傻柱的背後走著尋下一家。其實傻柱是有幾分愣勁,真說起來倒也不算傻,最起碼在找路上比正常人記性還好,大原的大街小巷特別是老城區、郊區這裡旮旯雞角,幾乎沒有他不知道的地方。

第二家,已經銹了多半截的鐵門,傻柱咚咚咚一擂,一會兒才見著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開了條門縫伸著脖子:「找誰?」

「找賣芝麻燒餅的。」黑蛋說著。

「俺們不幹那營生了。」

「哎……我們就是找以前乾的。」炭錘道。

黑蛋解釋著:「一九九X年、在小西門,倆口賣芝麻燒餅的。」

「你要是那一位,你就發財啦。」傻柱神神秘秘地說道誘著。

仨人一人一句,都在搭腔,搞得中年人倒不知道該如何應對了,看著這仨人面相不善,推辭道:「我是在小西門賣過,可俺們倆口早改行賣豆腐腦油條了。」

「一九九X年,十四年前,是不是擱那塊賣過?」黑蛋問著,一問之下,那人像拿不定該不該回答似地思忖著。這倆人當過幾天協警,倒也知道怎麼著問話,炭錘趕緊地和聲悅色地說著:「我們就是找這倆口子,我爹那時候經常擱這倆口那兒買芝麻餅,他老人家其實就想再吃兩口這芝麻燒餅,我爹說了,這大原城裡,再沒有比這倆口做餅做得更好的了。」

中年人的眼神由詫異到驚訝、由驚訝到喜色一臉,一聽這話拉長了聲音,不無得意地笑著說道:「那是……正宗的泰山芝麻燒,大原這賣燒餅的,給俺和面都不配……哈哈,這多年了還有人記得啊,進來進來……小夥子們都進來……」

看來是伯牙遇著鍾子期了,那賣燒餅的一聽這麼多年還有人掂記著自己的手藝,倒樂得有點忘乎所以了,進門就搬著一個大瓷盆,一盆全是溜圓的大饒餅,咚地一放,這待客之道頗有山東人的豪爽。傻柱早忘了此行的目的了,拿著一個大燒餅嚼得不亦樂乎。黑蛋倒沒忘,掏著一張三維建築圖鋪到了桌上,喊著:「叔,當時您在小西門哪一塊賣燒餅,看這圖,還能想起來不?」

「咦,這圖畫得好啊……」中年人看著,林立樓宇,正中的街道,標著「欣園小區」的矮層居民樓,都是曾經記憶的原貌,這倒樂了,笑著說著:「你家老爺畫得好啊,俺就在小區門口乾了七八年呢?這兒、這兒……這兒畫得不對,俺這燒餅店隔壁,有個修自行車的沒畫上……這個還有個理髮店……哎,這個也不對,這兒是個垃圾堆……」

中年人說著,黑蛋、炭錘包括嚼著燒餅的傻柱也愣著了,仨個人使著眼色,眼色裡帶上了幾分興喜,心裡一個想法:丫的,找了二十幾天,找著正主了。

「哎大叔……我們問你個事你記得不?」

「啥事?」

「那年下大暴雨,就那一年,八月,雨下得可大了,河裡水漫過汾河橋了,這十幾年就兩回,一回是那一年,一回是今年。」

「記得,燒餅賣得可好咧。築河隊那年工地離咱店不遠,一天打多少,賣多少,差點把人給累過去……就再沒過那好的生意。哈哈……」

「那年八月二十一號,剛下雨的頭一天……你記得這個人不,在你那兒買的燒餅……」

炭錘,輕輕地抽出了照片,照片上,是曾國偉……

黑蛋,悄悄地溜出來,拔著電話:「鍋哥,我們找著那個賣燒餅的了……」

……

……

此時此刻的重案隊,籠罩在有點緊張,有點急躁的情緒中。

最大的辦公室被抽調來了CCIC信息員點據著,手裡梳理的是龐大的機動車輛信息庫。領頭的正是梁舞雲,不過來了二十多天一無所獲,連這六個年輕人也幹得不耐煩了。

時繼紅和嚴世傑接受了一項新的任務,是來回於各個監獄,提審十四年來涉嫌文物走私的服刑人員。而重案隊的核心力量全部放到了摸擬案發現場的比對還原上,依照組裡的任務說明是:要找到八月二十一日當天,可能存在的目擊證人。

隔著兩間的副組長辦公室,張傑正在發牢騷:「簡凡,這二十幾天了?咱們重案隊二十多外勤,再加上外圍派出所四十多人,可把當時的住戶差不多挖遍了啊,大暴雨天,到哪兒找目擊證人去?就有目擊證人,這十幾年了,還能記得起來嗎?」

簡凡靠著椅背,閑坐著,正仔仔細細地擦著自己的佩槍,一支老式的五四式,不經意地抬頭看了看一言不發的胡麗君和嘴裡不閑的張傑,輕描淡寫地說道:「你不找,你怎麼知道沒有?正因為是大暴雨天,所以才應該對那一天有深刻的印象;也正因為是暴雨天,萬一有目擊證人,他一定會記得。」

這種以外部標識強化當時記憶的話,簡凡說了很多次,本來說得挺自信,不過時間越來越長,沒線索的情況下,又有點越來越不自信了,張傑翻著白眼:「有個屁用,找出來都沒用。」

「有用。那怕能確定當時的車型、那怕能確定我們對這個案發過程的設想,也是很有用處的。沒有那一件案子都做得天衣無縫,再蹊蹺的案子等破完了你回頭,整個過程是漏洞百出……張傑你別這麼毛里毛躁行不行……你看看我們一隊出來的,那,胡姐,急了么?郭元、肖成鋼,像你這麼著急了么?」簡凡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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