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四面皆楚歌 第八十七章 何難決去留

午後,接近年節的省警校熙熙攘攘,多多少少已經帶上了幾分喜氣洋洋,一問之下方知道是警校的文化節,郭元和張傑都是這個警校中專畢業的,此時再看身著學員服,十七八歲一臉陽光的學警們,想想若干年前自己也在這裡,忍不住要感慨萬千。胡麗君確是警官大學畢業的,比倆人的學歷高出不少,不過看這等朝氣蓬勃的校園,也忍不住加入到話題里了,三個人科班出身的經歷倒不如一個肖成鋼,一問之下,肖成鋼十四五就進武校,居然還在幾部武打戲裡客串過官兵甲匪兵乙,自是惹得眾人又是一陣好笑。

難得地輕鬆時間,說話著就到了後院的射擊訓練場,四個人都詫異地問秦高峰,秦高峰卻是笑而不答,其實一路上都在笑,沒人知道他在微笑什麼,示意著眾人不要說話,進了門廳找著認識的陳教練,一開監控室的門,讓眾人噤聲,神神秘秘地指指牆上的監控,自己卻是掩上了門笑著走了。

「看……鍋哥,我靠……」

肖成鋼指著牆上的監控,鬼叫了一聲,眾人的眼睛霎時全盯向一個地方。只見得身著一身牛仔藍裝的簡凡,正站在一個靶廳的中央,依然是那樣漫不經心,偶而抬手擊發一槍兩槍,勝似做菜時候的隨意為之,好像玩的愜意,偶而還挽個槍花,正樂在其中地玩著。

只不過張傑一看傻眼了,喃喃地說道:「哇……哇……你們看、你們看……還真是奇蹟噯,這一二三四、開四槍了,還沒蹭著靶!?……哈哈……」

張傑咧著嘴一說一笑,倒都笑了,其實都注意到了,但沒人說而已,幾槍都脫靶了,都差一點點就蹭到了靶身,肖成鋼笑得直打顛,眯著眼嘴裡說著:「在訓練基地啊,我們倆都是射擊第一。」

「是不是?你也這水平?」胡麗君詫異地問了句,倒覺得以簡凡這水平,不應該槍槍脫靶。

「絕對是,我正數第一,他倒數第一……哈哈……」肖成鋼笑著說道。

「喂喂……又脫靶了。」郭元也喊了句,緊張地說道:「不會是把咱們的大師傅氣傻了吧?這也不至於差成這樣啊?」

一緊張都回頭看胡麗君,胡麗君微微有點不悅道:「看我幹什麼?你們天天在一塊都不知道,我能知道呀?」

「不會吧,他不一直就這樣么?」肖成鋼想當然地說道。

「喲,我想起來了……」張傑緊張地說道:「那天他抱著娃娃一直哭,醫護來了一直不肯撒手,還到醫院看了幾次……不會是?……是……」

「是什麼?賣什麼關子。」郭元道。

「不會是心灰意冷,想回家娶老婆生娃娃吧?……很有可能噯,他想辭職都不是一天兩天了……別說他啊,這麼窩火,要不是我實在沒地兒掙錢,我都想辭了拉倒……哎胡姐,你說呢?」張傑瞪著眼,正色道。

「秦隊進去了。」

胡麗君心不在焉地說了句,抬頭示意著,眾人的目光都回頭聚焦到了監視屏上,虛掩的門開了,秦高峰走進了那個靶廳,不過簡凡好像並不知道有人來了似的,頭也未動,而秦隊長只是饒有興緻地看著簡凡,倆個人,都沒有說話……

……

……

漫不經心的抬手、擊發、沒有瞄準的過程,簡凡出槍依然是那麼瀟洒。

砰聲槍響之後,依然是沒有懸念地結果:脫靶。

砰……砰……砰幾槍,一個脫靶累加著另一個脫靶,打空了又一個彈匣,好像移動著的靶身有了靈氣一般,在躲避著子彈,晃悠地動著,又像在嘲著這個槍槍脫靶的槍手。看著簡凡在換著彈匣,秦高峰突然笑著說道:「你又高了一個境界啊,誰教你的?」

像在讚許、像在戲謔,剛剛準備抬手擊發的簡凡驀地把槍放下了,淡淡地說著:「我一直在脫靶,已經脫了一個下午了。境界應該是降了啊。」

「呵呵……其實射擊像個考試,考個及格的分數很容易,考滿分很難,可要考零分更難,除非你是故意。」秦高峰笑著踱了兩步,直視著這個槍槍脫靶卻並沒有幾分羞色的簡凡,補充道:「你的目標在靶身之外?」

「你告訴我的,標靶不是眼中,而在心中……我愛打那兒就打那兒,別人管不著我,槍不過是男人的玩具而已……也是你告訴我的。」

簡凡笑著,難得露出了一絲笑意,此時才看看個子偉岸的秦隊長,倆個人相視再笑的時候,有了那麼惺惺相惜的意思,也有了點知我者都是彼此的意思。

砰地再響一槍,脫靶,擊中的地方距靶身上方不過兩三寸之遙,瞬間被移動的靶身覆蓋過去了,絲毫不見痕迹,再看簡凡不無幾分淡然的眼神,秦高峰驀地明白了,擊發出去的子彈,在躲著以2米/秒快速移動的靶身,每一次都堪堪射在靶身即將經過的地方而不擦中靶身,這個出槍的時機和間隙把握得很准。

這個匪夷所思的射擊方式有意義嗎?準確地回答,沒有。沒有任何意義。

再準確地表述一下,秦高峰看得出來,簡凡是在玩,是在以自己特有的方式在玩,在消遣。只不過這個消遣的方式過於難了點。

「專案組重新恢複了,你的隊友在門外等你。」

秦高峰輕聲問了句,不過不太像問,卻像是隨意了說了句什麼,看看簡凡笑而不答,又接著說道:「知道你在這兒的時候,我有點擔心你在發泄你的憤怒,不過現在看來我多慮了,你比我想像中要冷靜。」

「呵呵,隊長,可你比我想像中要狡猾。」

「是嗎?哪裡狡猾。」

「把我帶到了這裡,騙著我玩槍,讓我喜歡上了射擊這種感覺;把我送到李威、唐大頭身邊,讓我和他們成了朋友;但又怕我走得太遠,處處用親情、友情給我設著羈絆;而現在,又把我扔進這個漩渦里,眼看著我浮浮沉沉,我很奇怪,你不害怕我有一天陷進去出不來毀了自己,或者,因為怨恨成了你的敵人嗎?」

簡凡靜靜地說了句,隨意地瞥了眼正色的秦高峰,這個把自己帶上了警察生涯的老警察,有過尊敬、有過崇拜、有過怨恨,到現在看著,好像什麼都沒有了,但唯餘下來的還有一份扯不斷的感情,像朋友?也像哥們,或者就像黃天野、像費仕青一干朋友,即便打打弄弄翻了臉弄彆扭好長時間不見面,但再見之下,想生氣都生不起來。

秦高峰好像似有同感,笑著說著:「以前有過,現在沒有了……你有點財迷,可並不貪婪;也有點壞水,但並不作惡;雖然原則性和紀律性差點,可你的識人之能,是別人比不上的,包括我、包括隊里大大小小的隊友,包括最難相處的江師傅,也包括四隊出了名難纏的時繼紅,你在這些人情關係中遊刃有餘,支隊長說得對,一個不想當警察,還要跑回家告訴爸媽的人,就壞又能壞到哪裡。」

對於此言簡凡有點不敢苟同,搖搖頭駁道:「可你的培養方法似乎是錯的,教我不按常理射擊,不按常理偵破,不按常理當個警察……我現在想起來了,在整理檔案的時候,你和我討論過幾次,不過都不是偵破思路,而是如何巧妙實施犯罪、進而躲避法律制裁的辦法,準確地說,是教我在如何犯罪,我本來就有點糊裡糊塗渾渾噩噩,現在當了一年警察,又有點不乾不淨了……」

秦高峰接著道:「呵呵……你既然為了飽口福還願意到飯店裡洗盤子刷碗,這個你應該能理解吧,想真正了解一件罪案,就不能單單以警察的眼光來評判它;而真正想了解一個嫌疑人的行為特徵,最好的辦法莫過於把你自己放到和他等同的位置……你從小就在飯店裡廝混,形形色色的人都打過交道,在這一點上,你有先天的優勢,還記得一年多前金伯利搶劫案兩個持槍案犯嗎?認出了嫌疑人,還能鎮定自若在飯菜里下藥,這份心理素質就是大多數警察都不具備的。」

「所以,我就當了實驗品。」簡凡瞪了秦高峰一眼,略有不悅。

秦高峰解釋道:「準確地說,應該是你這麼個一無是處,靠著送禮走後門當了警察的三流畢業生才會被我選中。你不能否認,我這個眼光還是可以的,最起碼作為刑警,你已經超過了大多數人的成就,你一年經歷的案子,要比有的刑警一輩子經歷的大案都多。」

「哎……其實我還是願意一無是處。」

簡凡嘆著氣,臂平槍起,但一霎那的遲疑,靶身已經掠過,又像錯過了機會一般,握槍的手頹然垂下了。又嘆了句:「要是能回到從前多好,我從來沒有像現在這麼難受過……嫌疑人有罪,可他的妻子有什麼罪?老人又有什麼罪?孩子又有什麼罪?都是因為我們的出現和介入,因為我們的疏忽和大意,送了他們娘倆的命,一大家,只剩下一個一歲的孩子……」

微微的抽搐了下,懷裡彷彿還抱著暖暖的襁褓,襁褓里是哭鬧的娃娃,旁邊就是躺在血泊中的母親,那種撕心裂肺的感覺仍然鬱積在心裡無法散去。簡凡莫名地覺得說話的時候有點哽咽,哽咽的時候,又是不自覺地抹著眼角。

「像這種令人髮指的惡行,每年在大原有上千例,我這十幾年一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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