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四面皆楚歌 第六十一章 覓蹤何其難

一個案子之所以能吸引人的興趣,在於它的未知。但一個案子的疑難之處,同樣在於它的未知。臨時調查組在這個謎一般的未知里打轉了十餘日,一個個最初尚余的那點激情快被消耗殆盡……

前七個組雖然一無所獲,在走訪排查上也做了大量的工作,特別是當時郭定山一組,曾經在當時小區門口的商店裡找到了一位疑似目擊證人,證實曾國偉是乘車離去的。不過沒有被採信,因為目擊者本身就是小區出了名的酒鬼,況且那個年代,滿大街的跑著黃色的天津大發被群眾譽為「蝗蟲」,大原市何止數萬輛之多,沒有車牌車號為證,如何查起?不過這個細節隱隱旁證了簡凡的推斷,被時繼紅剔了出來,郭元興沖沖往下查的時候,卻發現,連那個疑似的目擊者也已作古。

十幾年了,不但人變化大,敢情死了的都有了。

張傑要說查案也算得一把好手了,按著簡凡給的模板,重點剔出來二十幾位有文物倒賣以及暴力傷害前科的人細捋了幾遍,不是年紀太小就是年紀太老,年紀差不多的,又一口否定案發當年根本不在大原,等找到幾個嫌疑較大的,對方卻給了一個最有力的證明,案發一九九X年,人家還蹲在監獄裡服刑,總不能越獄出來作案吧?

有證有據,這些人尚且敢直著脖子不認賬,何況你問得十幾年前的事,就知道都不告訴你。

一天迭著一天過去了,絲毫沒有進展,此中之難,未經歷者想不透其中的艱辛,一群人像拉磨的驢推輾子的馬,圍著這個未知轉了無數個圈,一遍一遍的檔案翻下來、一個一個的嫌疑人落實下來,一個個否定之否定的線索雜亂如麻。急躁和不安的情緒已經在臨時調查組暗生出來了,如果不是臨時組長隔三差五聚一聚,美食好酒招待一番,還真不好把人心攏在一塊。

……

……

簡凡這次頗背,這個組長當得比組員們還背,壓根就一點線索沒有,從肖成鋼牢騷滿天的話里組員們聽得出來了,這些天凈在南宮古玩市場里的逛悠,還是屁事沒幹。

今天依然在市場里逛悠,掰著指頭數逛了兩周多了,眼看著離肖副局長定的期限只剩下五天了,簡凡的心裡多少也有點急躁上了,這個案子遠比想像中有難得多,從市局CCIC拷貝回來的線索姑且不論嫌疑人究竟在不在裡面,就光那些嫌疑人都難查得緊,有尚在服刑的、有服刑期滿不知下落的、即便是知道下落也有找不著人影的,十幾天細細查過幾十個人的蹤跡,依然是毫無所獲。現在對這個群體的認知可算是多了一層,這群人才真正是住下就是家、四海為家,你要找特定的某個人,還真不是那麼容易。

隊友肖成鋼可懶得再陪著鍋哥挨著一個攤位一個攤位扯淡,遠遠的坐在市場邊上吃涼粉。簡凡的身邊又多了一個人,是南宮古玩市場的管理員,姓姚,典型的官差地保得性,嘴上開口是逑、閉口掛屌,土生土長的大原爺們,邊陪著簡凡走邊介紹著:「這市場建成十九年半,我在這兒幹了二十年啊……當時就三五個人鋪面七八個攤,你看現場,逑毛人不知道那來的,可多咧,一到周六周日,還有北京、天津的來淘貨,那有那多古董來,這群屌毛人,你別看都鄉下人,賊得很呢?弄個破錫瓶扔茅坑裡漚上一年半年,出來就敢說宋代的;弄本破書潮一下霉一下再熏一下,敢說是清代的貨;還有更厲害的啊,看那個禿毛,那鷹勾鼻子,別看穿的不咋樣,百把十萬打不住,這老傢伙能做三十幾種銅錢,我幹了二十年,人在這幾賣了十六年,我就沒見他賣過一回真的……他娘的,你說這年頭人是不是都失心瘋了,拿真錢去換假錢……」

作為局外人,或許對這個行業看得更清楚些,姚管理員喋喋不休地說著。簡凡笑著隨著姚管理員的手指一看,是個四五十歲的老頭,穿著臟不拉嘰的大褂子、攤子上堆著一堆臟不拉嘰的銅錢,看來是專業經營,只有一堆銅錢,圍著一群在討價還價,看樣都是趁便宜掏漏子,不過或許也正像姚管理員所說,那裡頭估計沒真貨,就有真貨人也不會拿出來賣不是。聽著姚管理員的嘮叨,簡凡笑了笑問到了正題:「姚叔,這裡的鋪面的攤位我都轉遍了,您幫我找家年頭最長、耳目最靈的,您不也對曾國偉有印象么?曾國偉愛好的就古錢幣、古籍之類的古玩,這個市場里我想認識他的人不在少數,那禿頭成不?要成幫我引見一下,您老不說話呀,這些人見了警察就沒一句真話。」

姚管理員笑笑,倆人剛要往攤位上走的時候,管理員下來了,眼斜斜地盯著某一個攤,簡凡一看,也是自己到過了攤位,攤主是個披著灰褂子的老頭,鬚髮皆白,頗有點出塵的味道,每天盤腿坐在市場一角閉目養神,面前堆得是高高低低的書本,從宋元殘本到明清孤本,基本都有。姚管理一回頭一拍手:「禿頭不行,找他,白毛。」

「白毛?」簡凡一看那樣,樂了,這個綽號形象之至。

「哈哈……這大鬍子呀,比我呆的年頭都長,我認識他的時候,還是半黑半白,人都叫他雜毛,現在全白了,乾脆叫成白毛了,就姓白……聽說祖上解放前也是幹這一行的,還是個大富之家,不過到他一代,就這得性了……千萬別被這長相唬住啊,這老傢伙造假書有一手,我都懷疑這鬍子沒準也造假了,那有白得這麼厲害的,沒準和現在騷娘們那黃頭髮一樣,染過的……哈哈……」

姚管理員說著,領著簡凡已經上前了,簡凡饒有興趣的剛蹲下看著書攤,老頭的眼一睜吧唧了一句:「一本三十、言不二價……看這個小哥天庭飽滿、地閣方圓、將來必是大富大貴之人,老朽送你一句話如何?」

「什麼話?」簡凡愣聲問。

「別聽他啊。」姚管理員叫囂上了:「一句話買他一本書,這老傢伙賣不了書就出這餿主意……哎白毛,你連警察也宰呀?別給我找麻煩啊。」

簡凡驀地被倆人說話逗樂了,敢情這也是江湖道理,口不落空。嘻笑了笑,那白老頭不樂意了,剜了姚管理員一眼,沒好氣地訓斥道:「姚胖子,我可沒少交管理費啊,那有這麼攪人生意的?」

一句話有點露餡了,明顯是市井爺們之間的拌嘴,那有剛才仙風道骨不食人間煙火的樣子。簡凡被逗得呵呵直傻笑,這市井百態之中,敢情樂子多得很。附拾皆是。

姚管理員一介紹這是市局的刑警,要來了解點情況,相互一介紹,不過簡凡看那老頭的眼神並不友善,特別是對姚管理員更不友善得緊。趕緊地把姚管理勸走,回頭恭恭敬敬地稱著白大爺,把曾國偉的照片遞到白老頭眼前,問了句:「大爺,認識這個人嗎?」

「認識,你們同行,怎麼來問我呀?」老頭不咸不淡地撇了句。

簡凡一樂,收起了照片,興沖沖地問:「那大爺您這些年見過他么?」

搖頭。

「您知道他的什麼情況么?」

搖頭。

「您最後一次見他是什麼時候?」

還是搖頭。

一問三搖頭,看來老頭對於姚管理的不感冒沿襲到自己身上了,簡凡想了想,眼骨碌碌轉了轉,這書攤的生意並不怎麼好,一堆古籍細細聞辨之下尚在霉味,這東西真不知道怎麼能賣得出去,看看老頭裝腔作勢地閉目養神,簡凡笑著道:「大爺,其實您不知道,我是個古籍愛好者噯……我家裡就存了一大堆這種古籍,咱們這樣成不?老規矩,我問您幾個小問題,一個問題買您一本書……怎麼樣?」

得,點頭了。簡凡暗笑了笑,先自往手裡拿了一本,嘴裡問道:「大爺,聽說這行您消息最靈,時間幹得最長,你們這行裡頭,十幾年來,有沒有一夜之間發了橫財的主啊?」

「有……擺地攤的都顧著溫飽攢倆小錢,你眼前開著鋪面的,都是發了橫財的。」老頭隨意說道。

簡凡抬頭一看,一道街逛了十幾天早已是熟稔無比,經營字畫古董的霽月閣、經營陶器的沉香軒、經營玉器的居寶齋、還有經營雜類的博珏閣林林總總大大小小的牌匾掛了一條街,一看之下才省得,這本書白買了,第一問題等於沒問,都是有錢的主。

「我是問那種一夜之間暴富,橫財比較大的主。」簡凡解釋道,徵詢似地看著老頭。

老頭謔笑著,看著簡凡忘了拿書了,掂了本放到簡凡面前,笑著說:「這一行要富都是一夜暴富、要發橫財,都比較大,具體有多少,那就是未知數了,他不說你永遠不知道。」

得,買了兩本,都白問了。簡凡心思一轉,又是一句:「大爺,這行里心狠手黑的主,數得著誰?」

「問得好,這一行,沒有心善手白的,都夠黑,生意做得越大越黑。」

「如果說殺人放火有人敢幹么?比如為了搶一件價值連城的古董?」

「敢,都敢,我也敢。」

「誰手下有豢養的打手,比如您見過或者聽說過類似的事么?」

「有,都有,警察能遮半邊天,剩下的半邊就自己解決了。做生意靠嘴、搶生意可就靠拳頭了。」

「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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