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四面皆楚歌 第七章 黯然驚人語

十二時三十二分……鐵路二院。

大門廊里說說笑笑地走出來四個人,其中的倆人手持斜開式霰彈槍,天氣悶熱,有一個還把鋼盔提在手裡。這是銀行常見的護衛,都穿著草綠色的防彈馬甲。夾在倆人中間的,兩位穿著銀行制服的工作人員,提著四個錢箱。因為暴雨的緣故,延遲了一天送款,銀行今天加派了倆人點款,直到中午才點完現鈔。

銀行對於轄區的存取大戶都提供這種上門接款服務,四個人說說笑笑,渾然不覺到危險的臨近,押款車就停在台階下,幾步之遙,大中午醫院門口人聲雖稀,可來來往往並不冷清。

「砰……」地槍聲猝起,走在最前的銀衛手剛剛搭上了車門,一顆子彈從腦後貫穿,巨大的衝力直把中彈者衝到了門上,迸出來的血濺了半個車身。另一個護衛下意識地轉身,臉未轉過來,人卻像木樁一般一頭栽倒。幾乎是同時響起的幾聲輕微聲響,射向了倆名取款員,伴著女人的尖叫和男人的驚呼,倆人未明白髮生了什麼事,一左一右仆倒在地上。

隨著槍聲,一輛停在停車場的紅車猝發而起,被襲擊的女取款員,眼睜睜地看著從左右前方奔上來的人,一身醫生的裝束,白大褂戴著口罩,撿起扔在地上的錢箱還帶著血的錢箱,不慌不忙地急步離開跳上車,車身穩穩地飈出了醫院大門。

這個時候,門房裡的門衛和保安,剛剛伸出腦袋來想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可只見到一輛押款車橫亘在門廳前,有人在驚呼、有人在奔逃。等上前一看,腿腳發軟喊著救護、喊著報警……

十二分鐘後……

110和轄地派出所出警幾乎同時趕到,兩名受傷的提款員被醫院抬回去施救,躺著銀衛被槍擊的地方里三圈、外三圈圍著上百人,指指點點驚叫的、咬著耳朵竊竊私語的,現場已經一片狼籍。

光天化日下發生的兇案,留下了無數的目擊者,同時也留下無數種版本,重案大隊到場接手的時候,光目擊接受詢問的,已經超過二十七人……

風馳電掣般趕來的陳十環趕著的已經是個晚集,沿著前市街駛向醫院的時候,隔著三五步就能看著特警裝束地守在路面上,警報聲此起彼伏,醫院門的停車帶停下的幾乎清一色的警車,拉著隔離帶的地方停著押款車,影影幢幢是穿著警服隊友和白大褂的法醫。醫院籠罩在一片恐怖和緊張的氣氛里,如果在電視電影中看到劫案尚覺得驚心動魄和刺激異常的話,那麼親眼目睹的現場,只能有這種心悸的感覺。

簡凡倒覺得自己表現得不錯,最起碼沒有以前碰到案子腿軟的感覺了。要說起來可進步多了。

陳十環熄了警報停下車,三個人亮著證件進了封鎖區,遠遠地有人在隔離帶前招手,一看是秦隊長,仨個人急步奔著上前,秦高峰、陸堅定、伍支隊長和肖副局長正站在現場討論著什麼,看著陳十環一身便裝,肖副局長卻是不容分說,對著陳十環道:「老陳,去一樓大廳鑒證,現場發現了三種子彈,你是老槍械專家,該是你發揮專長的時候了。給你十分鐘時間……」

陳十環二話不說,奔著直進一樓,剩下簡凡和肖成鋼傻站著,倆大小伙傻模愣眼看著,陸堅定悄聲湊到肖副局長面前說著:「就是他,去年的偽鈔案、今年的麻醉搶劫案,都參與了……」

「小夥子,行啊!」肖副局長面帶憂色地隨口贊了句,並不以為奇,只是隨口布置著:「能猜出棄車、破壞監控來,有資格參加案情會議了,高峰,一會帶上他,咱們刑偵上好苗子不多。」

秦高峰應承著,正看著簡凡,卻不料簡凡的臉色突變,看著秦高峰像見鬼一般,喉結動動,抿著嘴像在強忍,最終是忍無可忍,刷地飛跑出去,就著醫院門前的下水道,呃……呃……開始猛吐猛嘔……

「怎麼啦?」陸堅定吃驚地問。幾位領導都吃驚地看看秦高峰,又看看肖成鋼,都不明白好好的一個人怎麼立馬變成了這個樣子。

肖成鋼卻是悻悻指指身後,取證的警察的法醫偶而露開身側空間,正看到了血淋淋的場面,兩具屍體還躺在原地……回頭再見簡凡,肌肉抽搐著,彎著腰正吐得翻江倒海,一副難受無比的樣子。

詭異的場合,詭異的氣氛,秦高峰示意著肖成鋼去安撫簡凡,肖成鋼奔過來,殷勤地給蹲在地上的簡凡捶著背,邊捶邊殷勤地安慰著:「鍋哥,這有什麼怕的?其實這殺人和殺豬一個道理,殺啥也得流一堆血呀?你多看兩眼、看習慣了就沒事了,我剛來也緊張,可見多了就沒感覺了……你不天天做飯不?你天天切肉剁骨頭,把這想成豆腐腦、西紅柿醬和豬肉片,就沒事了……哎,你不挺會熬豬血的么?還怕血呀?」

不勸還好,一勸呃呃吐得更厲害了,簡凡一回頭,看著肖成鋼一臉捉狹,就像惡作劇,你害怕什麼,他就故意給你說什麼似地,一怒之下,一腳把肖成鋼踹過一邊,捂著嘴起身往遠處跑。

哎地一聲,肖副局長嘆著氣,搖著頭走了,陸堅定也搖著頭走了,剛剛上來的伍支隊長一問情況,也搖搖頭,幾分可憐。走的人目光中都帶著憐憫,或許在心底里有點可憐這種見不得血、見不得死人的警察,用行話說叫:太嫩了。

……

……

追蹤和排查還在進行著,數千警察像沒頭蒼蠅一般,沿著案發現場擴大了五公里的範圍搜索可能遺留下來的證物、目擊以及嫌疑人。

陳十環和重案隊的鑒證人員正討論著彈頭,兩枚七七的制式手槍子彈彈殼,而從收款員身上取出來的,卻是四枚未致命鉛彈,根據仆倒的方向,是兩支槍從前方兩個方向同時發射,過了五分鐘,陳十環得出第一個未確定結論,一支七七式手槍、兩支高壓瓶驅動的汽槍。

交通監控上未留下影像,重案隊出警的根據四周可能的逃跑路線,檢查了十二處攝像探頭,果然有四個屬於人為破壞,不過沒有那麼巧妙,直接是最笨的辦法,剪了線,被剪的線頭依然如新。

現場的鑒證進行的很仔細,也很快,這種公眾場合容不得這個場面久留。拍照、攝像、測距,十幾分鐘的時間,兩個死難者被裝進了屍袋運上了警車。肖成鋼確實膽大,傻模愣眼地從頭到尾看著,反正就是覺得沒啥可怕的嘛,負責鑒證四個人裡面就有一隊的謝法醫,正大致記錄著現場勘查結果。肖成鋼正待找不知道已經鑽到哪裡的簡凡,不料旁邊有人一拍肩膀喊了句:「成鋼,怎麼你一個人傻站這兒。」

「等簡凡呢。人跑那去了?」肖成鋼一看,是重案隊的胡麗君,還有一個年輕不大的矮個,也打過交道,叫張傑。

「在門口發愣呢,我們說話他都不理。」張傑笑著說道,第一次偽鈔案就認識一隊的這麼個小警察了,今天打著招呼,人跟傻了似的,誰也不理。

噢,聽得這話,肖成鋼馬上要走,胡麗君趕緊地喊住了,問著怎麼回事,肖成鋼嘿嘿笑著說了句:「膽小唄,一看這場面給嚇傻了……嘿嘿,剛才趴那兒吐了半天……」

「不會吧?簡凡還膽小?」張傑笑著問,偽鈔案里表現得如此勇敢,不怕活人倒怕死人?

「你等等,我去跟他說,張傑,你找陸隊彙報一下,成鋼,你等著我……」胡麗君一聽這原委,有點急色地奔著出了門衛值班的崗哨,一眼看著簡凡還蹲在門口,瑟縮在一角,神色里有點戚然,像大病初癒一般,看了胡麗君一眼,也是沒有說話。雖然想到過可能的情景,但真正一見之下,還是有點受不了。

現在不用怕消化不良了,該吐得已經吐得一乾二淨,想吐都沒得吐了。

「跟我來……」胡麗君看著這等畏首畏縮的樣子,有點來氣,不容分說要拽簡凡起身,拽了兩次,不過簡凡的力氣不小,死活沒拽動。乾脆放了手,悻悻說道:「死者被運走了,我帶你去看看傷員。怎麼,活人也不敢看?」

簡凡一聽這話眼睛動了,向上抬眼著看著胡麗君勁裝一身,腋下鼓鼓囊囊,就像那次出警到高速路上一個樣子。那一次是被她激起了勇氣,不過這一次,估計就是重現上一次的光景,都不會再有奇蹟發生了。難受,簡凡只覺得無比難受。活生生的生命變成了兩具屍體,只覺得說不出來的那裡難受。

「站起來……你腰折了是不是?你連活人都不怕,還怕死人?……站起來……」胡麗君叱了句。杏眼圓睜著,抬腿就踢,一腳踢得簡凡被驚得直起身來了。

「走……」胡麗君二話不說,拉起人便走,進了醫院大門有不少警察圍著,簡凡有點不好意思,悻悻的甩脫了胡麗君的手,跟在背後。繞著過了案發現場,簡凡一看尚余的血跡,目光被那攤血吸引著,既不想看,偏偏又不得不看,腿如灌了鉛一般挪不動步子了,胡麗君是又氣又好笑,再次上前拽著進了醫院大樓。

拉拉扯扯直上了醫院的三樓,到了重症監護的大玻璃窗前,胡麗君把簡凡往前一推,指著裡面:「看看她……」

隔著大玻璃窗能看著一個臉上扣著氧氣、頸部插著管的女人,唯一的生命特徵是儀器上不斷顯示的心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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