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小警軼事多 第二十八章 一嘴挑大案

從走進三和火鍋城的那一刻起,胡麗君隱隱地感覺到身畔已經是換了一個人。

如果再準確地描述,是從一個未諳世事的三流大學生一下子換成走南闖北的老江湖。先前那一招只是有效地轉移這個小子過於放大的恐懼,不過這種效果也讓她覺得有點瞠目結舌。在此已經等候多時的嫌疑人正是主犯之一范晉陽,帶著開物流公司的胖東。進屋抱拳握手,胡麗君介紹著,范晉陽和胖東迎上來,簡凡此時恰如大主顧上門一般,架子端得十足,簡簡單單寒喧了幾句便即分開落座。

此時再看真人和照片還是有差距的,范晉陽比照片要年輕不少,看樣是春風得意,架著無框眼鏡,看著誰都一臉奸笑,生怕別人忽略他的奸詐一般,那遊離的目光瞬間讓簡凡想到了同宿舍的老三黃天野,看女生的時候就這麼一副得性;而胖東就反其道而行了,一笑就是兩個下巴、腮幫子馬上能腫大一半,本身人長得不怎麼地,這麼白痴地一笑,配著胡茬未凈的臉,倒像個沒剃光毛的豬頭。

這倆人實在不怎麼可怕,有點可笑,三句話過來,倆人又是客氣之至,得,從小慣於和各色人等打交道的簡凡,沒幾句便和倆貨稱兄道弟,套上近乎了。

胖東客氣舉著大杯讓酒:「來來,兄弟,我們和雙成大哥是老相好了,他兄弟就是我們兄弟。」

「是不是?俄大哥可說咧,你倆鬼得很,讓俄倆小心應付。」簡凡不卑不亢,應對得體,特別是一口陝西話說得字正腔圓,「俄」字是音重拗口,那絕對是裝不出來的。這本事胡麗君早領教過了,烏龍縣離陝境不遠,陝西籍的人不少,簡凡自小就會了。

范晉陽和胖東聽得此等評價,倒覺得是表揚似的絲毫不以為忤,那坐東的范晉陽反而樂呵呵地笑著說道:「哈哈……玩笑了,雙成大哥就是老開這玩笑,上次來呀,也和老弟你一樣相貌堂堂啊,帶了個小女的可漂亮了,還說回去娶了當婆娘呢。」

「呵呵……」簡凡驀地笑了,笑得如同當年和同室的費胖子、黃老三斗心機一般,不經意地說道:「俄大哥身邊的女娃就沒有見過重樣的,上次是帶著三娃來的呀?要有女的也是在你們當地找滴賣貨,肯定不是俄嫂,俄嫂長滴比胖東哥還粗啊!」

胖東一聽這話,和范晉陽對視了一眼,沒成想是這麼個回答,倆人仰著頭大笑。

簡凡也在笑,胡麗君也在笑,心裡暗暗佩服這句話答得巧,如果是試探的話,就即便是楊雙成上一次真帶了個姑娘來的,這樣回答也說得過去。但凡道上這等試探也屬正常,比如明明知道某人不喝酒,就故意問,喲,上次和他喝了兩瓶,丫的你兄弟真能喝;比如知道你手下誰誰被抓了,就故意問,您手下那哥們怎麼昨個我還見著了,他在那那幹啥呢?……此間的奧妙只有同道之間的人才能省得,外行三句話過來就露餡了。

類似這種問題往往是防不勝防,一句話答錯了,沒準就永遠搭不上這條線了。

虧是這次陝南警方準備的資料充分,這個以家族為模式販賣假鈔的團伙新抓不久,消息還沒有泄露出來,看來這邊的倆人是一無所知,幾句話沒試出什麼問題來,倒真和簡凡稱兄道弟瞎扯上了,讓胡麗君驚訝的是,簡凡那還像個需要女人嚇唬和鼓勵的小子,簡直就是一個混跡多年的老江湖,山南海北的見聞夾雜著陝省濃重的鄉音,偶而還來句黃段子,說得范晉陽和胖東直樂呵,特別是說到陝省的婆姨,簡凡捉狹般地繪聲繪色介紹,那臉蛋比仙女水、奶子比羊脂白、大腿賽蔥白嫩,要抱到懷裡,比吃火鍋還熱乎……三個男人相視哈哈大笑,一臉淫蕩,聽得口水差點流了下來。扮作簡凡媳婦的胡麗君故做嗔怒,罵了兩句。引得簡凡又是一陣好哄。

酒過半瓶,胡麗君暗暗注意到胖東和范晉陽使著眼色,跟著胖東手摸索進了口袋。胡麗君心裡暗道了句,這第一關,算是過了。此時再看簡凡,以酒當茶不經意的輕啜著,好像根本不在意身邊的事,從進門也根本沒有提起生意的事,就像來吃喝玩樂一般。待到胖東把紙幣攢到手裡,依然是不動聲色,好像是貨有千樣,憑我舍取一般。

這是陸隊長教的,這才是大戶應該有的氣質,不過在胡麗君看來,簡凡學得比教得要好很多倍。理論和實踐還是有差別的,而簡凡好像不懂理論,但實踐卻要強很多。

說話著胖東恬著臉,笑呵呵地把四五張紙幣就推到簡凡面前了,胡麗君沒吭聲,好像在等著簡凡說話,胖東看看簡凡揶喻地笑著,這就進正題了:「小兄弟呀,不瞞你說啊,雷子這段時間抓得緊,南邊的貨也不太好走啊,手裡存貨就這麼幾樣了,廣東版的有十幾墩,福建版還有二十幾墩,您要是非要電版的,那東西還真不好弄。」

一眼望過去,胖東的臉喝得早像鈔票一般紅通通,肥肉顫得俱是諂媚,像一個老掌柜在極力說服客戶選自己的貨樣一般。

簡凡兩指捻著七八張紙幣一捻,摸了摸,呵呵笑了,笑了半晌卻是把那幾張紙幣一扔,觸著額頭彷彿見到了很可笑的事一般,笑得范晉陽和胖東都是莫名其妙,連胡麗君也有點詫異,輕輕碰碰簡凡的腳,怕簡凡失態。

笑了半晌簡凡才抬起頭,看著胖東笑道:「胖哥,俄大哥說數你鬼,看來沒錯啊,七張裡頭,有兩張是一年前的貨,俄用過;有三張福建佬的貨,那貨早斷逑了,你要真有,算你能;還有一張央行的,咋著,老哥準備弄點真鈔當假的賣。哈哈……」

下午那臨陣磨槍看來有用,簡凡認識了幾種鈔票的源地和版本。

幾句話揭了底,這胖東有點臉上掛不住了,訕訕地笑道:「弄錯了、弄錯了,這天天弄這玩意,有時候連自己也分不清這真假了。」

這是最鮮明的一個試金石,說出的幾張假幣的出處基本就是自己人了,外圍聽著錄音的陸隊長好歹長舒了一口氣,一個新人,一個女人出這任務本來就夠揪心,而且吃吃喝喝差不多半個小時了才開口,實在是讓等著的人心焦。

飯店裡,胡麗君一臉得色,再看范晉陽一副老謀深算的樣子,不置可否,胖東卻是悻悻地收起了那幾張假幣。不知道倆人還要有什麼鬼花招,收起來之後各抿著酒,卻沒有下文了,胡麗君暗暗踩了下簡凡的腳,發著信號,一對眼神,心有默契,這是要:反客為主了。

就見得簡凡大馬金刀的坐著,一手隨意的擎著大杯,笑著道:「兩位哥哥,水深水淺看完咧,是不是該聽聽兄弟俄說兩句?」

「您說……」

「快過年啦,一年能有幾個這樣的好光景,俄們那地兒可全靠這時節出貨呢。俄跟俄媳婦這次來呀,就準備多弄點回去,畢竟是俄大哥的老主顧了,有安全道誰也不想趟新路不是?二位手裡要是沒啥好東西,就當俄代俄大哥來看看倆位,明兒登門拜訪一下,回頭俄們倆到南邊趟趟路,老靠著別人找食也不是回事呀?」簡凡淡淡地說道。

這話也是陸隊長設計的,根據類似假鈔案例設計出來的,但凡有一個固定客戶,越是走黑路,越是講信譽,雙方彼此依託的關係紐帶很緊,這是基於安全考慮的,等閑誰也不願意扔了老客戶再找新搭襠。說這話呢,就是逼著對方表態,摸對方的底牌。

這話,多多少少引起了倆個對手的注意,范晉陽不經意看了胖東一眼,胖東臉上的肉顫顫,那范晉陽笑著,好像在斟酌著什麼詞。這個細微的動作被簡凡看在眼裡,心裡隱隱地覺得哪裡有什麼不對。不過來不及考慮,范晉陽跟著隨意從手裡抽出一疊紙幣,塑料包著的,兩種面值的,一百和二十,扔到桌上,笑著說了句:「那老規矩,一百的三三,二十都是新貨,五五給你,這東西要放陝南,我估計一時半會沒人發現得了,你要不怕撐著,這次能大賺一筆。」

「俄們怕餓著,還怕你撐著……范哥你有多少?」簡凡捻出了紙幣看看,心裡暗自驚訝,這版本下午只見過大面額的,二十面額的,卻是沒有見過。

「你準備要多少吧?」

「連俄哥、連俄的家當,湊個百十來萬沒問題,你們要願意,俄準備連鍋端咧,不過這個價格么?有點高。」

「喂,小兄弟,我們和你哥可都是這個價啊?你是誠心要貨還是逗我們兄弟玩呢?」

那胖子瞪著眼,話里不客氣了,拍著桌子叫囂。

「哈哈……俄哥是俄哥,俄是俄,俄哥一次最多一封,那能比么?」簡凡說著,彷彿生氣地的樣子,拍拍桌子,把那幾張紙幣砰地往桌上一扔,倒把桌上心思各異的仨人都嚇了一跳,就聽簡凡道:「你別跟我吹鬍子瞪眼啊,這油墨味重,細聞一下就能聞得出來;盲文條里的凸凹不強,有眼的人認不得,可瞎子摸得出來;紙倒是夠脆,可太脆了,裝口袋幾次就軟了,比福建版的就強一點點……俄跟你們倆明說啊,俄憑啥叫四眼金剛咧,不是因為俄近視,而是因為俄看這玩意,就沒有走過眼。你這貨,一樣給俄下七個點,愛賣不賣,離了你張屠戶,俄們還吃帶毛豬咋地。」

簡凡侃侃而談,像一個奸商一般在討價還價,一聽這價格,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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