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卷 鳳凰涅槃 第三十章

有那麼一段時間,沒人說話。

一萬三開始吃東西,一個包子接著一個包子,好像肚子里塞嚴實了,腦子才能開始運轉和思考。

問羅韌:「這個法子……保險嗎?」

「當然不保險,我只是從『死』和『沒希望的活』這兩種選擇里,又開了一條道,就好像無路可走的時候,往下打了個地洞——走不走得通,安不安全,誰也不知道。所以,我不幫你們做決定,你們自己拿主意,搏還是不搏。」

要搏的話,也就是這幾天,如果等凶簡脫困了才決定,又要重新費一番收伏的功夫,還指不定下一回,能不能這麼順利了。

炎紅砂皺著眉頭:「可是,我們過幾十年就會死的啊,那時候,凶簡怎麼辦呢?」

羅韌指了指桌上的木簡和鳳凰鸞扣:「不是剛好么,老死也是死,正好拿命獻祭給鳳凰鸞扣,到時候戾氣再附於木簡,它們兩家,繼續擱一塊兒鎖著。」

老死……也能算嗎?炎紅砂想了會,忽然就有點理直氣壯:算啊,不都是死嗎,憑什麼不算。

曹嚴華慌慌的,憂心忡忡於自己的黑歷史:「不行吧小羅哥,引七根凶簡上身,那得聖人才鎮得住吧?我……我思想品德不好,我做過賊啊。」

本著死道友不會寂寞的原則,也拉一萬三下水:「還有我三三兄,坑蒙拐騙,較真起來,也得判兩年呢。」

特么的這交的什麼朋友,一萬三真是火大。

「還有就是,」曹嚴華越想越覺得問題多多,「引七根凶簡上身,在我們自己身上,萬一它在裡頭翻江倒海,咱們還能活嗎?」

羅韌點頭:「說的有道理,還有問題嗎?」

有啊,多的很,凶簡是怕他們的血的,那六根凶簡,會乖乖上身嗎?是簡單的上身就完了,還是說,還會發生什麼事情?

羅韌靜靜聽完,說:「問的挺好。不過,我一個都回答不了。」

「曹胖胖,我不是有答案的那個人,我跟你們一樣,只是設法去解題,我希望結果是對的,但如果老天要給個叉,我也沒辦法。」

「試還是不試,你們表個態吧。」

曹嚴華看向木代:「小羅哥,你昨晚就和我小師父商量過了,你們兩個都同意了吧?我們表態,是怎麼個說法?少數服從多數?」

羅韌搖頭:「這是拿命去賭,不好委屈任何一個人去服從多數,不同意,就不幹了。」

曹嚴華有點猶豫:「現在……就要決定?小羅哥,能不能多給兩天考慮啊,這也……太突然了。」

話還沒完,忽然聽到筷子啪一聲拍在桌上的聲響。

是炎紅砂,她呼啦啦喝完碗里的豆漿,唇邊還沾著豆沫,說:「我干!」

「為什麼不幹,國外的賭場里,根本不知道結果,只憑運氣,還有大票的人去賭——我覺得羅韌的話說的挺有道理,要命就給命,活的命不比死了的一堆爛肉金貴?我干。」

曹嚴華嚇了一跳:「紅砂妹妹,你不再考慮考慮?」

炎紅砂反問他:「能考慮出花來?」

一萬三想了想,說:「目前看來,在想不出更好出路的情況下,這個辦法,是值得一試。不幹也只能等死了,遲死早死而已,我也……干吧。」

啥?怎麼這麼快都表態了呢?

四比一,感覺不好,像是從團體中被孤立出來,大家都干,一個人卯著勁反對也挺沒勁的,曹嚴華期期艾艾,決定隨大流:「那……我也加入……」

羅韌說:「別,曹胖胖,別從眾,從眾沒意思。」

怎麼還剝奪他加入的權利了呢?曹嚴華急了:「小羅哥,我真干。」

「別,你考慮考慮,別有壓力。」

「沒壓力!我真心誠意的,一顆心真的不行不行的!」

看到他急的抓耳撓腮樣,還「不行不行的」,木代噗的一聲笑出來。

羅韌說:「既然這樣,酒沒白買,碰個杯吧。」

曹嚴華伸長脖子看:酒?什麼酒?

木代站起身,揭開手邊鋥亮的大罩蓋,原本以為,裡頭蓋的是羹湯,揭開了才發現,是酒罈子的瀘州老窖,泥封口,小麻繩綁了紅蓋布,邊上一溜敞口淺腹的仿古酒碗。

羅韌揭了蓋子,一碗碗的斟上,每個人都拿了,清冽的酒液在碗里盪著,勁辣的酒氣晃在鼻端,炎紅砂雙手端了,兩頰直發燙,心裡頭鼓著一股子勁兒,有點激動。

覺得像桃園結義、歃血為盟、同生共死,仰頭喝光了還要把碗摔碎在地上,踩著混了酒水的碎片往前走,一身的膽氣豪氣,背水一戰。

羅韌像是看出她心思,咳嗽了兩聲,說:「碗是朝酒店借的,還要還回去。」

炎紅砂趕緊端穩了。

碰完了杯,不約而同,都沒有立刻喝,一萬三看羅韌:「不說兩句嗎。」

羅韌笑:「大家都說兩句吧,想到什麼說什麼。」

炎紅砂搶著先來:「我先說。」

「希望羅韌的法子是對的,後續進行的順順利利,大家都平平安安,長命百歲。」

說完了,仰著頭,咕嚕咕嚕,一口氣全喝了,一股子辣勁燒進胃裡,又返到臉上,兩頰酡紅。

曹嚴華說:「紅砂妹妹豪氣,不愧是世家出來的。」

世家?是指他們炎家世代采寶嗎?雖然叔叔橫死,爺爺炎老頭又做過那麼不光彩的事,但忽然被誇,還是覺得脊梁骨一挺,有點驕傲,沒給家裡丟臉。

一萬三第二個發言:「二火都把話給說完了,我要求不多,活著,平安,不損胳膊不損腿,還有……」

他想了想,忽然覺得所有的「還有」都挺虛的:「就這樣吧,幹了。」

一仰頭,也喝了,他素來喝調過的洋酒,從來喝不慣白的,但也怪,這一次,酒線一路燒下去,像是一路沖開毛孔,辣的痛快,熱的舒爽。

曹嚴華憋了半天,不幹了:「小羅哥,誰先說誰占巧,不就圖個平安嗎,說不出別的花了。」

羅韌笑起來,酒碗端到唇邊,說:「那就不多廢話,平安。」

木代也在心裡默念:「平安。」

平安才有命,有命才有日子,有日子才有生活,那種她嚮往的生活,比如……在超市裡,她推著購物車,而他,伸手取下她夠不著的柴米油鹽。

決定了,就著手開始。

函谷關、鳳子嶺,到底是有特殊意義的地方,鳳子嶺本身的地勢,就像一個大的鳳凰鸞扣,穩妥起見,也許在那裡,更適合進行最後的封印。

考慮再三,開車回去的話,一來一回,徒耗時間。

羅韌給神棍打電話,通知他可以出發,中途取道麗江,把六根凶簡帶來通縣,最好別做什麼轉移,連魚缸帶水一鍋端,先量尺寸,讓玻璃師傅做個蓋,罩好之後外頭用皮縛拉條綁緊,裝箱,箱子和魚缸之間,放置大量塑料氣泡薄膜和泡沫板。

同一時間,木代也聯繫了鄭明山——他在各地都有交情很鐵的朋友,能不能安排車,從有霧接上神棍到麗江,帶上「貨」之後,一路來通縣,價錢上,只要不離譜,都能接受。

鄭明山回答:「錢都小事,不過一輛車跑全程,人累,車也廢,我倒可以多聯繫幾個沿途的朋友,一人負責送一段,跟跑接力賽一個道理。」

這樣更好,至多兩天就能趕到。

鄭明山沒問她為什麼,只要了神棍的號碼,方便當地的朋友聯繫了去接,掛電話的時候,提醒她:「師父的墓地已經擇好了,我這幾天會回去,把師父的骨灰請過來。下葬會等你一起,你那裡完事了之後記得跟我聯繫。」

木代的眼眶微濕:「大師兄這些天一直在保定嗎?」

「是。師父這麼想回到這裡,我猜,保定可能是她出生的地方。我在這裡待了不少日子,有一次,路過一個街口,有個老人家跟我說,那裡,原先是個大十字路口,早些年,真有個酒坊,上百年了,傳了好幾代,賣最烈的燒刀子,日本人佔領的時候,被燒了。」

「能打聽到跟師父有關的事嗎?」

「我也是這個想法,一直打聽,但是這麼多年了,人事變化太大,沒什麼頭緒,能記住師父的,也許只有我們了。」

掛了電話,木代握了手機,在窗邊怔怔站了好久。

通縣的山多,青灰色的山線,屹立了得有成千上萬年吧,比人、朝代、建築都要長久,現在的群山合圍下,是新興的城市,那麼多舊的年代,老的頭緒,曾經鮮活的人和事,都被遮蓋掉了,日子久了,就再沒人記得了。

鬼使神差的,木代撥了萬烽火的電話。

說:「我想打聽個人。」

萬烽火永遠的公事公辦:「要錢的。」

她點頭:「我給,真給,只要活著,一定給。如果你收的多,我一時付不出,能分期付款嗎?」

也許是語氣特別誠懇,萬烽火居然沒嫌棄,也沒抬杠:「打聽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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