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卷 鳳凰涅槃 第十八章

一聽說要進山,而且是去看墳地,曹嚴華的一張臉簡直擰成了苦瓜——再擰的厲害些,怕是都要掉苦汁兒了。

羅韌的理由有三。

一是時間不多,只剩15天了。

二是萬烽火那邊進展不大,他們五個人不能坐著乾等,總得做些什麼。

三是綜合這兩天打聽到的情況,那個「壟鎮」可能真的是毀的不剩東西了,這種狀況下,活人身上打聽不到什麼,只能靠死人開口。

畢竟,如果「上山」是本地世世代代的傳統,那麼,那些鎮上的人,什麼私塾的衛老夫子、衛姑娘,應該都在山上躺著,運氣好點的話,看看墓誌、碑記,也許能有點線索。

舉手表決,全票通過,雖然曹嚴華那隻手舉得好不情願。

預計短期內不會有進展,羅韌又去前台續了兩天房,一萬三等的時候,順便抽了張通縣的旅遊介紹單頁,看的津津有味。

這一帶景點還挺多,畢竟年代久遠,加上函谷關自古就被稱為「第一雄關要塞」,輻射的周遭雞犬升天,景點都被冠以「精華」、「必到」。

「哎哎,胖胖,進山要當心啊。」他對著單頁念,「秦嶺山系,野生動物豐富,還藏匿著野豬、黑熊……還有還有,世上最豐富的雉雞類族群,哇……解放脫單有望啊。」

曹嚴華沒好氣,瞪腳邊籠子里歡欣雀躍的曹解放:「你蹦躂個啥?這種山裡的雞沒文化,不適合你。」

說著,又納悶地瞅了瞅對面小區:「我小師父帶紅砂妹妹去幹什麼呢?」

上車的時候,這問題終於得到答案,木代拎了好幾刀黃紙回來,還有香和紙寶。

一路囑咐:「到了地方之後呢,我們先統一燒個香,拜一拜。要懷著一顆恭敬的心,不要大聲喧嘩,在裡頭走的時候呢,要隨時注意說『打擾了』……」

曹嚴華聽的渾身雞皮疙瘩直冒:「小師父,你這太迷信了吧,越說我越怕……」

木代故意呲了牙笑,安全帶解開,轉了個身,跪在副駕駛坐上,胳膊撐著椅座,似笑非笑看曹嚴華。

曹嚴華一個勁兒往後縮:「小……小師父,你別,你這樣我怕……」

木代溫溫柔柔:「曹胖胖,你想啊,人家都死了上百年了,安安穩穩在地下躺著,不知道有多清靜,突然之間你就跑去了,帶了一身人味兒不說,還在人家房頂周圍跑來跑去……」

她居然管那個叫「房頂」,羅韌真是哭笑不得。

「我讓你燒個紙怎麼了,是禮貌。你去人家拜訪,還要拎上門禮呢,裝修吵到鄰居,還要提前打招呼讓包涵呢,怎麼就成了迷信了呢?」

曹嚴華唯唯諾諾:「小師父說的極是。」

木代哼了一聲,重新掉轉身坐下來,一瞥眼,看到羅韌看她,於是神氣活現回望回去:「怎麼啦?」

羅韌說:「把安全帶給我繫上。」

到達城外的山口,車子不好再進,曹解放留在車裡看車——它要是進山「呵哆羅」亂叫一通,太不莊重了。

幾個人下車,各自背包,帶乾糧、水,徒步往裡走。

這像是峽谷的步道,兩側山上,樹高林密,遮天蔽日的,帶森森的冷——不知道是風吹的,還是心理作用。

山頭很多,一個連著一個,木代拿望遠鏡掃了一下,隱隱的,每處山上,都能偶爾發現一座兩座隱在長草間的碑。

這「掃墓」的工作量不算小,而且木代事先打聽過,山裡並沒有形成固定的墓葬群,也就是說,各自為葬,葬的高、低、近、深,全看戶主的財力和當時風水先生的選址。

如果能分組作業的話,大概效率會高些,然而沒等羅韌把這個想法說出來,曹嚴華已經哆嗦開了:「我覺著吧,大家一個挨一個的,別走散了,這樣踏實點。」

於是依著木代說的,先燒了香,團團四拜,饒是如此,上第一個山頭的時候,心還是砰砰亂跳,忍不住要屏住呼吸,總覺得自己是外人,進了另一個地界,哪裡都要注意,哪裡都要小心。

林子里有點暗,幾個人沒有商量,自然形成分工,木代會幫羅韌打手電筒,讓他看清楚墓碑上的字,炎紅砂拎著黃紙,每次抽了一兩張,一萬三就會幫她點火、擱下,至於曹嚴華,他的手幾乎是一直合十在胸前的,隨時隨地,四面八方,一路都在「打擾了」、「別見怪」。

墳的分布,的確看不出什麼邏輯,有的是孤墳,有的是同姓三五個聚在一起,有的磚砌石俢,有的就只是插了個木樁,刻字權當墓碑,幾百年風吹雨打下來,字早已看不清了,木頭也朽爛,縫裡甚至長出木耳來。

這座山頭掃過,花了兩個多小時,約莫二十來座,年代上,有民國的,也有晚清的。

休息的時候,站在高處看遠的望不到邊的憧憧山頭,羅韌有些發愁:這才是他們到的第一個峽谷的第一個山頭,這速度……實在堪憂啊。

的確如此,這一天下來,掃了四個山頭,基本一無所獲,還遇到一座明末的墳,大概是被盜了,棺蓋斜開,看著怪凄涼的。

瘮歸瘮,幾個人一合計,還是給填土葬了,也算功德一件。

說來也怪,修了這座墳之後,曹嚴華心裡倒不怕了,絮絮叨叨跟一萬三說,舉頭三尺有神明呢,人要是真的死後有靈,也知道我們這些人不是壞人,會保佑咱們的。

出谷的時候,天已經擦黑,回去的路上,曹嚴華抱了曹解放,手裡掬一捧小米,看著它篤篤篤地吃,居然主動提議說,這樣速度太慢了,要麼明兒個分組吧。

第一天,就這麼過去了。

第二天,分了兩組,掃過的地方是多了,但結果還是同樣,不是所有的墳都會有墓碑,而大多數墓碑只是「先考xxx」、「亡妻xx氏」,即便有字,也形成不了訊息。

羅韌幾乎要懷疑,自己這方向究竟是否正確了。

期間跟萬烽火通過電話,暫無進展,神棍也打過電話,他倒是萬事不愁的,說:「那我就不急著過去了,再研究研究——這銀眼蝙蝠,說什麼都不飛呢。」

第三天,再次一無所獲,倒計時的牌卡眼見翻到「13」,車裡的士氣低落到極點。

羅韌說:「回去找個館子,大吃一頓吧。」

曹嚴華來了精神:「火鍋吧!小羅哥,回去的那條路上,有個『重慶老火鍋』,我惦記好久啦。」

進店的時候,已經過了飯點,只他們這一桌客人,正當中的桌子,大鴛鴦鍋燒開,清湯滾著鮮,紅油泛著香,什麼牛羊肉片鮮藕土豆鮮蝦豆皮擺滿了兩桌子,火鍋的熱氣往上翻滾,好不熱鬧。

曹解放被拴在靠門的小桌角上,因為店主抱歉的要求了:「雞就別亂走了吧,這火鍋店,萬一滑著燙著……」

這熱鬧竟與它無關,曹解放多少有點小憂傷。

吃到一半時,一萬三筷子拈起一根豆皮,問曹嚴華:「曹解放吃豆皮嗎?」

曹嚴華正忙著把羊肉片往辣油碟里滾:「豆類是吃的,豆皮就不懂了。」

「我去試試。」

他興緻勃勃挑了根豆皮過去,走到半路時,看到洗手間回來的紅砂正在跟店老闆說話。

「能給做碗面嗎,想吃麵條。」

「抱歉啊姑娘,我們這火鍋店,沒麵條。本來有下在鍋里涮的那種,也賣完了……」

……

回來的時候,桌上還是熱鬧,熱氣騰的人的臉都看不清了。

曹嚴華問他:「怎麼樣,解放吃豆皮嗎?」

「貌似……興趣不大。」

回到酒店已經很晚,各自洗漱,曹嚴華對著倒計時牌卡幾乎垂淚:「再過一兩個小時,就變『12』了啊。」

一萬三在洗手間刷牙,正咕嚕嚕涮水呢,眼角餘光忽然瞥到炎紅砂開門出去的背影。

他趕緊一口吐了水,抹了嘴出來問木代:「紅砂出去幹嘛呢?」

「人家去買女孩兒用的東西,你怎麼什麼都問。」

是嗎,一萬三覺得奇怪,想了想,還是開門出去。

電梯停在底樓,看來紅砂下去了,一萬三猶豫了一會,也撳了下去。

出了電梯,大堂不見人,向前台打聽,服務員給他指路:「喏,去後廚了。」

一萬三小跑著過去,後廚的門開著,炎紅砂在裡頭,正跟一個帶廚師帽的廚師比劃著說話。

別著身子在門口聽。

「就下碗普通的面就行,清湯麵,放點青菜,再幫我打個荷包蛋。」

「姑娘,這不是酒店服務,菜單上也沒,得另付錢啊。」

「嗯哪。」

過了會,裡頭沒動靜了,一萬三伸頭去看,爐灶擱了一個砂鍋,火舌舔著鍋底,廚師正用兜網洗著小青菜,炎紅砂坐在小板凳上,抱著膝蓋,一直盯著砂鍋看。

一萬三跑出來,忽然轉身,跑回到大廳,撳了電梯上樓,出來之後,一路跑到房間門口,砰砰砰拍門。

曹嚴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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